祁韵撇撇嘴:“真懒。”
周婆婆笑道:“咱们老爷可不懒了,不仅要顾着外头的生意,还得在家照顾您。老奴好几次看见他在您睡下后又起来,到书房去写信、看账册,忙这忙那,有时候直接忙到第二日早晨,直接让小豆子把信笺送去驿站。”
祁韵一愣:“真的?”
他一点儿也没察觉。
周婆婆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老奴亲眼看见的。这年关是最忙的时候,他说外头的事都忙得差不多,肯定是不想您担心,哄着您呢。”
“现在您眼睛总算恢复了,他肯定也松了一口气,就让他多睡一会儿罢。”
祁韵心里不禁有些心疼和抱怨。
都说了不让他这样忙了,他还不听,还在自己睡着后偷偷起来,真是……
松年要做生意养活他和这么些下人,也真不容易呢。
祁韵便道:“那待会儿咱们先准备祭祖的东西。”
周婆婆点点头。
她为祁韵梳了简单的发髻,簪上乔松年送的那支松枝玉簪,又换上居家便衣。
这会儿远波县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只需穿件单衣,再披一件稍后的外衫,祁韵不由道:“这儿的天气真好,我喜欢这里。”
他怕冷,就喜欢这种暖和的地方,一年到头都穿不上厚衣裳。
周婆婆道:“到了夏天就热咯。”
祁韵就笑:“那我就住到夏天,再回宜州去避暑。”
他收拾完,和周婆婆出去准备祭祖事宜,又吩咐李兴和小豆子把早买好的红灯笼挂上,给大门口贴上红对联。
这时,乔松年总算起身了,在屋里喊:“韵儿。”
祁韵连忙进屋:“终于醒啦。”
他坐到床边,见乔松年又摸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便微微蹙眉:“你又头疼了?”
乔松年揉揉眉心:“嗯。”
祁韵十分担忧:“你这毛病虽然小,但总这么头痛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要找个好大夫看看?”
乔松年:“我这药就是向名医求来的,普通大夫应当也没有更多的法子了。”
祁韵叹了一口气,想起刚刚周婆婆说的话,就说:“肯定是因为你太忙太操心了,你要好好睡觉呀。”
乔松年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好。”
他缓了缓,忍过服药带来的眩晕,便起身洗漱穿衣,同祁韵一道祭祖。
除夕的祭祖只是简单的仪式,向祖先上香、烧纸、祈福、燃放爆竹,然后就可以开始吃早饭了。
祁韵今天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心情也就好,吃早饭时开心地同乔松年聊天。
“松年,今年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远波县过年,也就没有亲戚可走了,大年初一初二咱们干什么呢?”
乔松年想了想:“可以去台州。台州有座庙,叫天后庙,供奉着一位海神娘娘,是当地信奉的掌管海运的神,渔民和商船出海都会去庙里求平安,那儿的无事牌很灵验。”
他拿下巴点点祁韵:“你脖子上戴的那块无事牌,就是那里求来的。我想,你这次落水凶险万分,最后却能平安归来,应当是海神娘娘保佑,咱们应当去还愿。”
祁韵惊讶地捂住胸口,摸到胸襟里那块无事牌,道:“原来是这样。那应当要去的。”
两人吃完早饭,又吩咐下人给家中各处屋门贴上红对联,给窗户贴上红窗花,这样一来,稍显冷清的家里便也显得热闹起来,有点过年的样子了。
外头的街道上已经十分热闹。老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就盼这么一个年节,不管有钱没钱,都和家里人相聚团圆,高高兴兴过上这么几天。因此每逢过年,不管城里乡里,都是从天不亮就开始热闹,一直热闹到深夜。
祁韵拉着乔松年出门时,时候还早得很,天光刚刚亮起来,不过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全是人了。台州的老百姓们勤劳肯干,脑子也灵活,年节时分大把的人仍在做生意,街上两边摆满了各样小摊。
祁韵惊叹道:“好热闹啊。”
乔松年笑着看他:“难道云县没有这么热闹?”
祁韵抱着他的手臂:“当然没有这么热闹,云县很小的,县城就那么一条街,从头走到尾也只需两刻钟。”
说着,他挽着乔松年往前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道:“我还是更喜欢这里,热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能买到,靠着码头就是好。”
说着,他就看见了一边卖糖画的小摊,摊主正拿糖浆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祁韵连忙伸手一指:“松年,看那个!”
乔松年微笑着,却没有顺着他的手去看,而是在喧闹的人群中,静静望着他的脸。
真好。
有了他,自己终于也成为了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盏。
第123章 初一
祁韵没听到他的回应, 就回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乌黑发亮:“松年?想什么呢,咱们过去看看!”
乔松年笑着点头:“好。”
祁韵挽着他的手臂, 一块儿步入了拥挤的人潮。
远波县城虽然比不上宜州城繁华,但年味十足,到了晌午, 街上便开始驱傩游行,衙役和戏班戴上面具穿上各色衣裳,扮成将军、门神、灶神, 约摸有数百人,提着大红灯笼, 一路敲锣打鼓,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祁韵就拉着乔松年一块儿挤在人群里看,不时随着人群发出惊叹。
可惜, 他个子不够高,不时被前面的人挡住,努力踮起脚也看不着,而且一踮脚就没法在拥挤的人群里站稳了,被挤得晃来晃去。
又一个高大门神踩着高跷走过,举起火把, 喝一口酒一喷, 火焰呼啦啦喷出老远。
前面的人群登时高声欢呼,拍手叫好。
祁韵被他们挡住了,急得一直踮脚, 忽而身子一轻,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他吓得连忙抓住男人的手臂:“松年!”
乔松年把他扛在肩上, 让他坐着自己的肩膀:“这样能看清了?”
祁韵扶住他的肩膀坐稳,抬头往前一看,视野一片开阔,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全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立刻开心了:“这下看得好清楚!前面根本没人挡住我了。”
他就坐在乔松年肩上乐滋滋地看游行。而旁边有个小孩儿,原本坐在母亲怀里看游行的,一见祁韵坐在人肩上,那么高,登时大喊:“爹!我也要骑大马!”
祁韵听见了,有点儿害臊,弯腰同乔松年小声说话:“好像只有小孩儿才坐肩膀。”
乔松年闻言,往旁边一瞥。
那小孩儿已被父亲抱过去,坐在了父亲肩上,但依然没有祁韵高 这是当然的,乔松年的个头本来就高,祁韵又是成年人,可不比他这个小豆丁高多了?
可小孩儿却不能接受,闹着:“还要再高一点!”
一边说,一边往他爹头顶爬,把他爹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
“哎哟,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下来!”他爹被扯得呲牙咧嘴,把他揪下来狠狠打屁股,“爱看就看!不看就给我回家!”
小孩没能骑上高头大马,还被打了屁股,登时哇的一声哭出来,好不热闹。
祁韵在旁捂着嘴咯咯笑,乔松年也笑,小声说:“韵儿,以后我想要个坤君娃娃,像你一样,不要这么闹腾的。”
祁韵坐在他肩上,晃着两只脚看着前面街上的游行,一听这话,赶紧害羞地捂住他的嘴,不叫他说这些。
乔松年却不依不饶,仍在他手掌下发出闷闷的声音:“韵儿,我说我想要个坤君娃娃。”
祁韵红着脸小声道:“这个哪能说得准?”
乔松年:“我就要。”
他摇一摇肩上坐着的祁韵,像条得不到满足的大狗,把主人摇
得晃来晃去。
祁韵只能说:“好好好,要个坤君娃娃。”
他们在街上玩了半日,回家吃了午饭歇了半晌,下午起身便开始准备年夜饭。
台州的年夜饭风俗同宜州稍有不同,除了必备的大鱼大肉,一些甜点也是不能少的,比如五色糕、金丝蜜,这是希望新的一年能红火多彩、甜甜蜜蜜的好寓意。
这等甜点街上虽然也卖,但大多老百姓还是习惯自己在家做,李嫂就早早开始准备五色糕了,祁韵在旁看得新奇,也帮忙调色和面,捏了几个歪歪扭扭的五色糕。
夜幕降临,街上愈发热闹,家家户户传来欢声笑语,爆竹声此起彼伏,还有大户人家放起了烟花。
祁韵同乔松年吃好了年夜饭,守岁守到半夜。眼看着要到新年了,外头的爆竹烟花愈发热闹,他便催促乔松年赶紧去放早买好的烟花。
李兴把烟花搬出来摆在院里,点燃线香递到乔松年手中,乔松年便拎着袍子下到院中,拿线香点燃引线。
引线刺啦一声燃了起来,祁韵立刻叫着:“松年,快回来!”
小豆子年纪小,在旁边兴奋得大喊:“放烟花啦!放烟花啦!”
周婆婆把他一拍:“傻小子,快捂耳朵!”
李兴和李嫂在旁笑,也赶紧捂住了耳朵。
乔松年笑着快步跑回廊下,一手将祁韵揽住,与他一同看向夜空。
引线烧尽,烟花嗖的一声冲上夜空,霎时绽放一片火树银花。
祁韵捂住耳朵,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漂亮!”
小豆子在旁欢呼大叫,其他下人们也没这样近地看见过烟花,纷纷说着真是漂亮。
就在这些欢声笑语中,乔松年凑到祁韵耳边:“韵儿,新年伊始,愿你平安顺意,万事无忧。”
祁韵一愣,转头看他,眼中十分欢喜动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松年,愿你新年顺遂,平安康健!”
乔松年笑着轻轻吻他的额头。
烟花冲上夜空绚烂绽放,新的一年在这欢声笑语中悄然到来。
第二日是正月初一,一大早祁韵就起身,催着乔松年出门去台州的天后庙还愿。
原本从远波县到台州城,走水路只需两三刻钟。可现在是年节,运河从除夕晚上开始封河,一直到初五才开,他们便只能坐马车去,路上得走一两个时辰,清早出发,到了台州也是晌午了。
祁韵近几日眼睛恢复得很快,今早起来已能看清十尺方圆的东西了,视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暗。
身子一点一点恢复,他的精神便好多了,早早起来洗漱梳妆,吩咐周婆婆准备路上用的吃的,便来催乔松年起床。
“松年,快起身了,不然去台州就晚了。”他拍拍乔松年的脸,叫了他好一会儿,乔松年才终于撑开眼皮。
“韵儿。”他声音低哑,“起这么早。”
祁韵:“不早啦,以往你不是都这个点起来么?”
乔松年揉了揉眉心,脸色难掩疲倦。
祁韵凑近来,支着下巴看着他,微微蹙眉:“这几天怎么这么爱睡懒觉?以前你起得很早的。”
而且,昨天晚上他们只弄了一回,歇得不算晚,松年是年轻强壮的乾君,应当比他精神更好才对。
乔松年揉着眉心,撑着身子坐起来:“这几日早起时,总是头痛。”
也许是他近来日子过得太舒坦,尤其是在晚上、早上这种精神松懈时候,便难以控制这具身体了。
祁韵在旁忧心道:“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乔松年摇摇头:“以后再说。今日先去还愿。”
他起身洗漱换衣,和祁韵一块儿吃了早饭,又服了一颗安息丸,才坐着马车出门。
“从这儿去台州得一两个时辰呢,你要是不舒服,就躺下歇一会儿罢。”祁韵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担忧地望着乔松年。
乔松年这回没有逞强,依言躺在了软椅上,闭目养神。
祁韵望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轻轻叹一口气。
松年这头疼的毛病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要老这么头疼,那也折腾人呀。
等从台州城回来了,一定要让他看看大夫。
一路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半时辰,他们终于进了了台州城。
这座天后庙就供奉在城中,今日大年初一,来此上香祈愿的人特别多,附近的马车都摆不下,他们只能早早下车,步行过去,留李兴在此守着马车。
“这儿的香火真旺。”祁韵挽着乔松年的胳膊,随着人潮走进庙中,“等还了愿,咱们也去抽个签,再祈个愿罢。”
乔松年忍着阵阵头痛:“好。”
这会儿正是晌午,等他们还了愿,祈愿抽签的人已排起了长队,祁韵见乔松年脸色不好,就说:“你先去旁边寻个地方坐着等,我给咱们两个都抽一签。”
他把乔松年扶到一旁的长廊中,可长廊两边也坐满了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处空位。
“松年,你就坐在这儿等我回来。”祁韵说完,又吩咐一旁的小豆子,“你在这儿守着老爷,不能贪玩乱跑,知道吗?”
小豆子点点头:“放心罢夫人。”
祁韵这才带着周婆婆过去排队抽签。
台州今日的天气极好,艳阳高照,暖和得仿佛阳春三月,廊下阴凉不晒,又有和煦的微风,舒服极了。
小豆子守在乔松年旁边,见老爷闭目养神,自个儿便东张西望,新奇地四处打量。
不一会儿,他看见老爷靠着廊柱似乎睡着了,他自个儿也站累了,便蹲下来,也靠着廊柱歇息。
今天天气真好啊,在这阴凉处吹着微风,可真舒服……
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总吃不饱,觉也总睡不够。小豆子吹着这清爽的微风,眼皮慢慢往下掉,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廊柱上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声炸响。
“小豆子!”
小豆子一下子惊醒,跳了起来。
面前是焦急又生气的祖母,他抓抓脑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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