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乔鹤年的头痛并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吃安息丸也没有效果,他没法再坚持去下一个村子,只能吩咐阿影今晚在这儿歇一晚。
阿影找来了里正,付了些银钱,让里正安排众侍卫暂住在村民家中,轮流守夜巡逻,乔鹤年则继续待在里正家中休息。
这处村落离远波县码头很近,里正早就听过乔家的名头,可惜乔鹤年屋门口一直守着人,他没法进去献殷勤,便只能一直跟在阿影背后。
“侍卫大爷,这会儿时候都晚了,小老儿吩咐家里备了些酒菜,不如让大家都去吃个晚饭,小老儿也算尽到地主之宜。”
阿影道:“多谢。但我们不能喝酒。”
里正:“噢噢,明白明白,你们得护卫乔少东家。那小老儿就把饭菜送到各位大爷屋里去吃。”
阿影惜字如金:“多谢。”
里正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便忐忑地道出目的:“那乔少东家那边如何安排晚饭?小老儿的孙女做的一手好菜,乔少东家想吃什么,她都能做。”
阿影眼睛都没斜一下:“少东家今日身子不适,说不吃东西了。”
里正一下子急了:“那怎么能行呢?身子不舒服,那就更要吃点东西,能吃下去就舒服了!”
而后,他又拐弯抹角道:“哎呀,乔少东家这会儿也没个体己人照顾,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们都是大男人,心思粗……”
阿影干脆没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里正连忙跟上:“侍卫大爷,要不还是让小老儿的孙女做点好菜给乔少东家送进屋去罢!”
阿影冷冷道:“少东家重情重义,现今少夫人还未找到,他决不会多看别人一眼。我劝你息了这趁虚而入的龌龊心思。”
里正脸上一红,马上虎着嗓子说:“侍卫大爷,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好心好意招待你们,你居然还这样揣测我!我孙女可是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你这话说出去要是坏了她的名声……”
阿影:“想往少东家身上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可没那工夫每一个都去造谣。这话要是传出去,就是你自己说漏了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讹谁。”
里正看他油盐不进,登时急了:“哎呀,侍卫大爷,小老儿不是那个意思,就让……”
正说着,两人跨进院里,就见乔鹤年大步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守门的两个侍卫,把里正的儿子儿媳和孙女挡在背后,不让他们接近乔鹤年。
阿影忙道:“大少爷,您歇好了?”
乔鹤年冷着脸:“给我备马。”
里正迎面撞见了他,见他高大挺拔、丰神俊朗,心中简直满意至极,已经开始想象孙女嫁进乔家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了,连忙喊:“翠儿!翠儿!快过来呀!你在那后头躲着做什么?快来问问少东家饿不饿,要吃点什么!”
他孙女翠儿赶紧往前挤,奈何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就像一堵墙一样,死死拦着不让步,她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也不能用身子去挤,只能喊:“爷爷,我过不去!”
乔鹤年看都不看这野心昭昭的一大家子,大步跨出了院门。
里正连忙追着:“哎呀,少东家你去哪里?你还没吃晚饭呢!”
阿影将他拦住,朝乔鹤年道:“大少爷,现下天色已晚,您要去哪里?要不要属下陪同?”
他话音未落,乔鹤年已解开了马桩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不必陪同。”
阿影急道:“那怎么行!您明日不是还要继续找少夫人么?现在不休息,明日怎么有精神?”
乔鹤年动作一顿。
他回头吩咐:“你们接着找。从这儿往宜州方向找,我过几日回来与你们会合。”
说完,他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儿登时飞奔出去。
阿影被里正耽搁了,没能跟上他,只眼睁睁地看着他疾驰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里
正一拍大腿,为自己错过这么个攀龙附凤的好机会而懊悔万分,翠儿这会儿也终于冲出侍卫们的阻拦,跑出院子,可乔鹤年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远波县城。正月初四,街上依然热闹非凡,坐落在县城西边僻静处的小院却大门紧闭。
李嫂挽着菜篮子买菜回来,留意着四下的动静,谨慎地从侧门进了院。
周婆婆正在厨房烧水,见她进来,忙问:“外头如何?”
李嫂摇摇头:“那寻人启事还在城门处贴着,写着夫人的大名,说找到此人有重金酬谢。城里到处都有人拿着画像问夫人在哪儿。”
周婆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可千万别让他们找到这儿来。”
李嫂道:“夫人一直在医馆和家中养病,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医馆的大夫已经打点好了,应当不会有事的。”
周婆婆愁眉苦脸:“那大夫毕竟是外人,要是那群歹徒逼他,他肯定先保自己的命,而且还有那什么重金酬谢。唉……还是得早早搬走,在这儿多留一天,就更危险一分。”
李嫂:“可是老爷还没回来呢,夫人怕不愿意走的。”
周婆婆又叹了一口气。
李嫂做了晚饭,给祁韵端去,一进屋,就看见祁韵正拜在屋里的神龛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在祈求菩萨保佑乔松年平安无事。
李嫂便说:“夫人,吃晚饭了。”
祁韵转向她:“外头如何?有没有老爷的消息?”
李嫂摇摇头:“外头还是有很多人在找您。”
祁韵蹙起了眉。
李嫂劝道:“夫人,咱们还是尽早搬走罢。要不,就回宜州去,老爷肯定也会回宜州的,乔家本家就在那儿呢。”
祁韵道:“说的容易。现在运河还没开,回宜州只能走陆路,没个一两天可回不去。这么长的路,出了意外怎么办?到时候松年连我在哪儿都找不着。”
“再说了,松年还没回来,我得等着他,免得他四处找我,徒生意外。”
李嫂叹了一口气:“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您平安,才有以后啊!”
祁韵抿了抿嘴,正要再开口,外头忽然传来小豆子的惊呼。
“老爷!您回来了!”
第126章 云县
祁韵蓦然瞪大了眼睛, 立刻起身,飞一样地冲出屋去:“松年!”
高大英俊的男人风尘仆仆大步进院,正是消失了三四日的乔松年!
祁韵几乎要哭出来了, 拎着裙摆就朝他跑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乔松年抱住他,拍拍他的背, 安慰道:“我没事。”
祁韵紧紧抱着他,害怕他再次消失似的:“你到底去哪儿了?”
乔松年顿了顿,略过了这个问题:“韵儿, 现在来不及解释太多,外面全是找你的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
祁韵一愣,从他怀中抬起头:“离开这里?去哪儿?”
乔松年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沉稳道:“云县。”
祁韵这下吃了一惊,随即又有点儿高兴:“回我娘家?”
乔松年摇摇头:“暂时不能回去, 太显眼了。我会在云县县城找处落脚地,然后把泰山泰水大人悄悄接来看你,让他们照拂你。”
他还打算再解释几句,可祁韵已经点了头:“好,都听你的。”
这下换成乔松年愣住了。
他道:“韵儿,你不问我这样安排的理由么?”
祁韵笑了笑:“你总不会害我。我也不用知道那么多, 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乔松年面色动容。
他望着祁韵的眼睛, 那样单纯清澈、全然信任。
可自己却一直骗着他。
乔松年忍不住又抱住了他,喃喃道:“韵儿……”
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还会用这样信任和依恋的眼神看我么?
祁韵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道:“我们快收拾东西罢。这阵子置办的东西也不少,得收拾好一会儿呢。”
乔松年松开他, 道:“那些置办的东西不能带,我之后叫人来处置。咱们只拿随身的东西,轻车简从出城。”
祁韵一愣:“可是、可是那些都是刚买的,到了云县难道要重新买过?”
虽然置办的都是些小家具和锅碗瓢盆等等用具,但那也是钱呀!到了云县再买,又耗时又耗财。
乔松年:“韵儿,如果我们带的东西太多,出城官兵排查时会有麻烦。咱们没有办迁徙文书,按理是不能在此租赁宅院,更不能搬家的。”
“租赁宅院的文书倒可以在官府开印后补办,但搬家不行。”乔松年道,“咱们此行本来就要低调行事,要是在城门处闹起来耽搁太久,就不妙了。”
祁韵从小就在茶山上长大,从没搬过家,不知道还有这些门道,只好忍住肉痛:“好罢。”
他吩咐周婆婆收拾好自己的衣裳首饰和用品,又让下人们带上简单的行李,把家中各处门窗都锁好,才乘坐马车赶在子时关闭城门之前出了城。
乔松年仍在外骑着马,带着他们走官道。远波县本来就在宜州和台州的交界处,走上两三个时辰就能进入宜州地界,云县恰好也在两州交界处不远,只是没挨着运河,进入宜州地界后要穿过运河往北走三四十里路。
祁韵在马车上颠簸摇晃,本该睡不好的,可他却睡了这几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因为乔松年回来了。有这个爱他疼他、聪明又有本事的男人陪在身边,他知道自己十分安全。
等到天光大亮,他睡饱醒来,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
外间的周婆婆见他醒来,便道:“夫人,您醒了。咱们已经到云县了,老爷正在同牙行的人看宅子,您饿不饿?要不要老奴买些东西来给您吃?”
祁韵一愣,随即喜上眉梢,一下子起身,推开车窗。
窗外就是熟悉的街道,还是老样子,不算平整的青石板路,两边摆着简朴破旧的小摊,把本就不宽松的石板路挤占得更加逼仄,马车通过狭窄处都得当心碰着人家摊位的棚子。
现下是年节,县城里比平日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喧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祁韵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在这条街上玩呢!噢,对,我家还有两间铺子,就在县里的主街上。”
周婆婆到了这儿,见四下没人到处问夫人的行踪了,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等咱们安顿下来,您还可以去娘家的铺子里看看。”
祁韵点点头,又问:“松年在这条街上找的宅子?”
他倒是会选,这儿算是县城最方便的区域,从巷子出来各样铺子酒楼都有,只是不算很安静。
周婆婆道:“是。老爷在牙行叫人直接带他看城中最贵最好的地方,说不能委屈了夫人。”
祁韵:“……”
他心中有点儿甜蜜,嘴上还嘀咕:“他倒是懂行,知道钱比人会挑东西。”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一愣。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钱比人会挑东西。
这话根本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像是他心底里深处悟透了的道理。
可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更没有听人讲过啊!
祁韵惊奇地喃喃:“我这话说的……唔,还挺有道理的。”
这时,周婆婆道:“老爷出来了。”
她掀开门帘,喊道:“老爷,夫人醒了。”
乔松年闻言,大步走过来,弯腰凑到车窗前:“韵儿,下来看看这处宅子,里头样样东西都齐全,就是旧了些。”
祁韵便起身下马车,同他一道跟着牙行的人走进小巷,走到第二间宅院,推门进去看。
这院子依然是三进院落,但比远波县那处要宽敞,只是间间屋子都是陈旧古朴的木
色,青砖砌成的围墙上留着一行一行的青苔痕迹,屋里的家具也是好些年以前的样式了。
牙行的伙计还在努力夸奖这处宅子:“这位爷,这位夫人,这儿在云县可是最好的地段,住在这附近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县丞大人也在这儿住过一阵子呢,是县衙给租的,去年底大人买了别处的屋宅,这才搬出去。”
乔松年道:“地段倒是不错,只是屋子太旧了。”
他转向祁韵:“你觉得呢?你住不住得惯老房子?”
祁韵心里倒没觉得多旧,只是听乔松年这么说,就挽着他的手臂顺着他讲:“看着东西倒是齐全的……”
牙行的伙计连忙说:“是呀,这新宅子哪有老宅子的东西齐全!”
祁韵:“……”
他问:“这宅子每月租金多少钱?”
伙计:“看您二位也是爽快人,我就报个爽快价,一个月三吊钱。”
祁韵瞪大了眼睛:“这么老的宅子,还要一个月三吊钱?你怎么不去抢呢!”
远波县的一个普通熟练工,一年才挣三吊半钱,而云县没挨着码头,比远波县差远了,普通人一年也就挣个三吊钱罢。他家在县城主街上的铺子,那么大一间,也只能卖不到二百两银,要按照这个租金,这屋主岂不是几年就能再买一间宅院?
伙计连忙说:“这可是云县最好的地段……”
祁韵:“我就是云县人,我家的铺子就在隔壁主街上,一个月多少租金我心里有数。”
他翻了个白眼,挽着乔松年往外走:“他这是看我俩衣着讲究,漫天叫价呢!要不咱们还是回我娘家去住,干嘛花这个冤枉钱。”
伙计一听他是本地人,娘家还有地方住,立马换了语气:“啊呀,租金好商量、好商量。再说了,您回娘家去住可以,这位爷跟着您回去,不就叫人说他吃软饭么?您看租金每月两吊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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