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答案...
戴尔温回头瞥了一眼那只呆愣的狗,心头升起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厌恶。
你想找答案?...我也想找。
大概不只是你和我,所有活着的人都想找一个答案,一个能回答所有困惑,解决所有怅然,抚慰所有悔恨的答案。
可是你仔细看看。看看这周围,看看正在发生的一切。
哪里有答案?
这他妈哪里有答案?
“他妈的,为什么想要我死?”戴尔温烦躁,“就因为他们给了你们钱?所以就可以杀人?所以就可以杀了我?”
这些村民即是被敌军收买,企图暗杀他的人。其实对此戴尔温并不感到惊讶,他只是觉得很荒唐。这些村民,竟然真的认为可以杀掉自己。
“...这儿还有没有正常人?你们杀过人吗?就密谋着杀我?”戴尔温微笑。
一个村民大概是被逼急了,仰起脸梗着脖子喊他虽没杀过人,但杀过鸡,也宰过猪,觉得杀戴尔温应该和宰牲口一样。
戴尔温叹了口气。
你仔细看看,就看看眼下的这些蠢货。无论谁都是这副样子,可以毫无顾虑地动起残害别人性命的心思。妈的,活在这世上的没一个好东西,所有人都是这副样子,不是想着吃人,就是想着不被人吃。
你仔细看看,这哪里有答案?
随后他拔枪,对着那名村民的头顶扣下扳机。枪响过后,士兵熟练的将被枪毙的村民的尸体抛入坑底。
张河这下明白了。戴尔温是在处刑,他要自己看着他是如何杀人的。
为什么?戴尔温是想恐吓他么?让他小心点,别动坏心思?
“这女的又是怎么回事?”戴尔温来到那名孕妇面前,盯着她鼓胀的腹部,难以置信的皱起眉头,“这样还不老实?”
孕妇早已受到惊吓泪流满面,哆哆嗦嗦的解释她需要钱。
“...为什么需要钱?你男人呢?”戴尔温问。
孕妇哽咽着说起她毫无作为的丈夫,整日游手好闲,好赌成性,家中贫穷落魄,全靠她一人操持。她从小就被卖到这里,常常受到丈夫的毒打。现在她怀了第二胎,干不了农活,家中没有收入,大儿子连饭都吃不上。可她的丈夫却仍每日跑到其他村妇家中睡觉,从不过问家事,回到家中拿不到钱,就要大发雷霆。
“这是你大儿子?”戴尔温转而看向这个村妇身旁,一直怒视着他的孩童。
村妇流着泪点点头。
戴尔温就让士兵去找这孕妇的丈夫。然而士兵们很了解戴尔温的行事风格,早已将那个男人一齐带回。此时一同向一侧示意。
戴尔温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不等男人开口求饶,便枪杀了他。
孕妇听到枪响,明白丈夫已死,误以为自己已获得赦免,全身放松,难以抑制复杂的心情,再次发出啜泣。
戴尔温转身,一把扯住张河,将人拖到哭泣的妇人面前。
“...你...你干什么?”张河惊觉不妙,挣扎着想逃。
“老实点。”戴尔温脸上挂着病态而兴奋地笑容,一脚踹在张河的膝窝处。
张河跪倒,一抬脸,就看见面前孕妇那张满是泪水的无辜的脸。
戴尔温从身后环住张河,如铁具般强硬的拽起张河的双臂,将漆黑的手枪塞进他手中。
“不用哭,你也活不了。”戴尔温对孕妇笑。
妇人惊愕,不知所措的和张河对视。
枪柄在张河手中,由戴尔温控制住他的手,张河被强行架直手臂,枪口抵在孕妇温热的,凸出的肚皮处。
戴尔温掐住张河的手指,以几乎要掰断指骨的力道不容反抗的将张河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戴尔温....?戴尔温....别.....对不起...对不起!”张河吓得连声道歉。
“我会听话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听话....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
他拼命摇头,不敢去看那名妇人的脸,更不敢去看戴尔温阴毒的眼睛。
戴尔温不为所动,残忍的笑容里饱含讥讽。
“别!别让我杀人!戴尔温...?少校....少校....!求你!我求求你....!”张河哀求。他的手臂开始发抖,全身使不上力气,可他的肢体仍被少校压制着,牢牢的握着枪。
“...你已经很听话了,也没有做错事。”戴尔温贴着张河的耳朵低声说。
如此暧昧亲密的举动,在外人眼中,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可戴尔温的口中却吐露出戏谑与绝情:“...可是你不是想得到解答吗?”
“...你不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
感到戴尔温正在带着他的手发力,张河哭了出来。
就在那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朝面前望去,只见那名孱弱的村妇正以世间最恶毒的眼神瞪视着他。那一瞬间,张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意识像是被无限拉长,晕眩的视野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逐渐隐藏,只剩那妇人怨毒的眼神无比清晰的烙在了他的脑海中。
张河想起火,想起火刑台,想起他那些如晦涩隐喻般纷杂缭乱的梦境中,被烈火焚烧的李素。
那确实是隐喻。而这,也可谓是实实在在的一场大火。
好像有谁拍了拍张河混乱不堪的大脑,拍醒了他。张河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戴尔温说。
张河开了枪。
枪声响起,孕妇发出尖叫,圆鼓鼓的肚皮上出现血洞。温热的血溅在张河脸上,滚烫如硫酸,像是要腐蚀至他的骨。
太阳升起,阳光逐渐驱散潮湿的雾气,带来暖意。
戴尔温扣着他的手继续开枪,射杀胎儿的子弹持续钻进孕妇体内。铁锈味的血腥扑面而来,张河呆愣的圆睁着眼睛,血滴喷溅进他的眼眶,他微张的口中。
“因为你他妈太天真。天真的让我恶心。”戴尔温说。
最后一枪,戴尔温抓着张河的手臂上抬,子弹打穿了孕妇因绝望疼痛而无比扭曲,无比丑陋的,满是愤怒的脸。弹壳弹射在妇人身后的荒地上,溅起一阵尘土。妇人身旁的士兵将弹壳踢进坑中,随后将妇人的尸体也丢了进去,像是丢了一袋垃圾。
因连续的枪响,哭声以及尖叫,树林深处,成片受惊的鸟儿飞起,掠过天空,仓惶地像是在四散奔逃。张河开始耳鸣。
戴尔温松开遏制住张河的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腕。而他的狗不知是犯了什么神经,颤抖的手中仍握着他的枪,双臂伸的笔直,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化作一块墓碑。
这时那名孩童发出了令人心惊的怒吼。
戴尔温如今鲜少有惊诧的时候,可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少儿稚嫩的脸扭曲的如此可怖狰狞。
儿童再次仰头咆哮,震耳欲聋的哭声夹杂着让人胆寒的恨意,童音嘶哑,他盯着张河,清澈的眼中露出只有恶鬼才会拥有的邪恶与暴怒。他扑向,肉乎乎的小手呈爪状直冲张河的脸上抠挖过去。
戴尔温眼疾手快夺过张河手中虚握的枪,在恶鬼上身的孩子即将要挖出张河双眼的前一刻开枪击毙了他。
“你他妈什么毛病?”回过神来,戴尔温无比恼怒,狠狠给了张河一脚。
他是想刺激一下张河,可张河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原以为他的狗会直接疯掉,会有更激烈,更崩溃的神情。可现实是这只狗崩溃的更为彻底,略去所有挣扎,像是刹时间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如一具死尸般失去了所有反应。
这下还有什么意思?戴尔温骂骂咧咧的装填子弹,命令士兵们杀掉剩余的村民。
张河只是自然而然的站了起来,抬起腿,转身朝树林走去。
“你他妈去哪?”
耳中不断的嗡鸣中,不知是谁恶狠狠的质问他。
听不到。听不清楚。
有人在哭。像是一个女人,也像是一个孩子的哭声死死盘踞在他的脑中,掌管了他的全部。他的身体变得很轻,一步一步,似乎要轻飘飘的飞到天上。
“我问你他妈的要去哪?”
听不清楚。
有人在我脑子里哭。
张河转头,漆黑的眼睛像是两面毫无生气的镜子。
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
“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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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有点仓促…这篇确实是有些无聊啦…
还记得之前戴尔温心想大概樱桃再也不会来接张河的事情吗?
下面要告别樱桃了
第63章 猎巫(上)
人与人的痛苦,人与人的困惑,是相似的吗?如果不是,那么又是否相等?如果回答仍然是否定,那么能否认为,所有事物都是一个定量,一个恒等的数值?因为从前太快乐了,所以今日要用苦痛来偿还。因为曾经自以为清醒,所以如今愚笨不堪,眼前种种都是无解的难题。
大概和物极必反是一个道理。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个正在当下应验的道理,枪响的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没有。没有莫比乌斯,没有所谓的循环,没有转世轮回,没有冈格尼尔。就连你所说的,那无边无际,永无止境的痛苦,那口无法逃脱的“井”也是如此。
是我错了,我以为活着是一道待解的题目。过去的过去它是类似方程的东西,我想方程的解能解释一切。后来它又变成了需要从多个角度去论述的东西,我想如果我聪明一点,就能理清因和果。
可是不是。没有那么复杂的东西...正相反,恰恰因为它太简单了,才让人为难。
原来活着是一个等号,或者说,人是一个等号,世界巧妙的运作,在我们身上增减,来维系等号的平衡。
在此之上,一切只是随机发生。我们只是一群被放逐的羔羊,在没有边界的地方漫无目的的游荡。宿命与因果只是在随机的本质上产生....所以少校。你知道为什么逃不出去吗?
即使人人都只是等号,一个天平,所有经历不过只是等号两边不断增减,天平两端来回摇晃...这看似是公平的,却仍包含着一个矛盾的事实。
戴尔温。等号也分大小。
这就是我的答案了。是我痛苦的源头。
张河哪里都找不到樱桃,毫无理智可言,疯癫而混乱不堪的脑中仅仅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想见樱桃。
为什么呢?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很难过,他的答案无法解决问题,反而让他在虚无感中陷得更深。他想见人,想和常人一样,想自然的融入人群,如同回归族群的动物。
不知是谁的哭声一直盘旋于他的脑中,久久不散,他隐约感觉自己周围有很多人,可无论是谁,都以一种诧异而嫌恶的目光去看他。他向周围人询问,人们见到他就躲开。
直到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张河?”
喊他的人是一个女生。张河在原地站定,看着女生有些熟悉的脸,顿感困惑。
“....张河?你...你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样子?”女生似乎很担心他,着急的快要哭出来。
“....你是谁?”
赵梅梅一时哑口无言,在原地慌乱许久。
她是个不太合群的人,被太多人说过过于孩子气,像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常用大大咧咧来掩盖自己的笨拙,混在人堆里,和谁都是差不多的亲近。她不和异性有过多来往,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女性权益,也并不是因为她在独立自主方面有独特的见地。她只是不了解大多人都在想什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男生相处。
她害怕人,更是本能的抗拒异性。
张河倒是个例外,大概因为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永远站在人群外的突兀产物,是少有的,能让她能肆无忌惮展露自己的人。
现在这个人竟然忘记她了。
“...我啊,赵梅梅。你不记得我了?”赵梅梅拦在这个看起来十分虚弱的人面前。
她还记得最后见张河是在他们毕业那天。毕业典礼后,她还和张河合了影,本约好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结果因为寝室的姐妹们临时起意,她只得匆忙取消了这个约定。
后来听说就是那天晚上,张河出了车祸。
再然后,她为了能进大医院工作,填了志愿表来到这里,偶然和郑星和再遇。过了几个月,她又在小小的骚乱中看见了张河。
赵梅梅....赵梅梅....张河顿了顿。
“哦...你是赵梅梅...你是我朋友...”他迟缓的开口。
“...对,对啊。我是你朋友,我们是好朋友!你怎么忘啦?”赵梅梅点头,竟有些想哭。
“...那你告诉李素...我不想见他...”张河喃喃,“以后也不想见了!”
李素?赵梅梅眨眨眼,疯狂回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
“张河!你疯啦?”她有些惊诧,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张河的男朋友?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郑星和还说...就是那个叫李素的人差点害死张河...
“对...对...我是疯了....”张河绕开赵梅梅,继续漫无目的的行走,“赵梅梅....赵梅梅....你也是来提醒我的对么?”
“提醒你什么?”赵梅梅跟在他身后。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所以我才认识的李素!你...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有人都知道....可你们全都瞒着我....”
“瞒着你什么?张河...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给了我一本书....讲女巫的....不对....是讲怎么杀女巫的.....赵梅梅...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只有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东西.....只有我....到现在才想明白....”
“什么啊?你想明白什么了?”
张河猛地回头,扩散的瞳孔虚视在赵梅梅脸上。
“....赵梅梅....他们要杀了我....因为我是一个太小的等号.....这里就是刑场了,他们要放火烧我....”
“你在说谁啊?张河?你...你到底怎么了?你说的话....那都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每一个人都想杀我....”
“张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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