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河...”李素瘫在他怀里,任由他动作,“你为什么不那样看我了?”
“...什么怎么样看你?”
李素偏过头,看张河的眼睛。
“...算了...”末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抱紧张河,“也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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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只记得那天晚上他又做了梦。只梦见了舒亦一人。
梦中他在黑暗中行走,走了很久,在唯一一盏路灯下看见了舒亦。舒亦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他,看见他来,就咧着嘴冲他笑。
“张河哥。”舒亦说,“你来找我啦。”
“是啊。走吧。”梦中张河自然的回答道,“该回去了。”
舒亦眨眨眼,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喃喃自语:“嗯,这样就好。”
“什么‘这样就好’?”
“张河哥,你还生我的气吗?”舒亦仰着头,认真地问道。
“我生你什么气啊?”
“因为我总给你添麻烦。”
“什么啊,你给我添什么麻烦了?”张河摆摆手。
“张河哥,”舒亦又笑了,“你人真好。”
“你人真好,”他又重复,“我是真的喜欢你。”
黑暗中,路灯下。他和舒亦陷入沉默。
“喂,还走不走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便开口催促。
舒亦又抬头看向他。
舒亦又摇了摇头,随后再次笑起来。他总是这么爱笑。
“张河哥。”舒亦又叫他。
“其实没那么冷了。”梦的最后,男孩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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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那天晚上就停了。
那是舒亦走后的第七天,据新年还有整整十天。那个女孩找到了张河。
张河被告知他的审查期即将开始,在结果出来前,他暂时不用来上班了。对此,张河早有准备,他早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因此没有抗拒,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张河,”唐盈在护士长办公室门口探头,“有人找你。”
后来他后知后觉到,似乎有很多事都是这样的。命运纷沓而至,永远来不及应对。
坐在活动区的女孩,张河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可女孩远远的看见他来,便站起了身。
女孩很平静:“你好,我是张文阳的妹妹,张文蕊。”
“你好。”张河不记得病房内有叫‘张文阳’的患者,更不记得有叫‘张文蕊’的患者家属。
“我哥哥留下了点东西,想来想去,好像只能给你了。”女孩熟稔的说到,“没什么值钱的,可是丢掉的话也很可惜。”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你好像认错人了。”张河搞不清状况,连忙打断,“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哥哥。”
女孩平静的脸这时才出现了一些错愕。
“可你是他男朋友吧?”女孩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要么至少你们认识?不然我哥哥这里怎么会有你的工牌?”
女孩张开手心。
张河丢失许久的旧工牌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亚克力面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他的名字和就职科室,以及证件照就在那上面。
怎么可能?从哪来的?张河眨眨眼,语塞。
女孩静静看着呆愣的张河。
“...你...真不认识我哥哥?”女孩开口询问,也开始充满怀疑。
“真...不认识....你哥哥到底是谁啊?这工牌我丢了很久了。”张河挠挠头。
“我哥哥。”女孩又从衣兜中摸出了一个东西,“他说那是他男朋友的工作证。”
“只给我一个人说了...他偶尔会和我联系。”女孩举起那东西给张河看,“这是他照片。”
“喏,左边的是我哥哥,是他高一时拍的。他照片不多。”女孩说。
那是一张双人合照。可以看出照片右边的女孩就是现在眼前这位。
而照片左边的人,张河确实认识。
“我哥哥前天死了。”女孩收起照片,依然平静,“就是下大雪的那天,他喝了酒,在路边睡着了...”
照片里,舒亦一脸稚气,似乎有些局促,笑容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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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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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角色死亡,少许擦边。
第76章 张文阳
小时候张文阳认为大家的经历都是相同的。说的是总在咆哮的父亲,默认一切行为的母亲。说的是家人会因他打碎了一个盘子,将他赶出房门许多小时。任由他在院门外哭喊哀求。任由他忍不住尿意,在街上脱下裤子,哭着小解。任由周围其他村民邻居笑着对他的裸露指指点点。
小孩子而已。没什么的。他也懵懂的如此以为。
后来他长大了,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只有他。
小时候张文阳认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吃不下饭时会被逼着将碗内的东西咽干净,无论多少都要吃完,就算他呕吐出来,也会被父亲按着头将吐在桌上的饭渣再次吃下去。
因为浪费是不好的,是他做错了,所以这样。他这样认为。
后来他长大了,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只有他。
小时候张文阳认为他是个健全的人。后来他发现不是。
那些他无法选择的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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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的?恶心的畜生。父母让他给个交代。
说的是初三那年,他给一个男生塞了封情书。男生先是告诉了家长,而后告诉了老师,最后也惊动了校长。男生在课间读给了全班听。他的父母来到学校,给校长下跪,给老师下跪,给男生的父母下跪,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能感觉到许许多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如同小时候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站在家里的农院门口,当众脱下裤子一般,那时候也有许多人在看他。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同性恋的?畜生,说话。
什么时候?那自然是很久之前了吧。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
说来也倒霉,那个男生只是在跑操时好心拉了一把筋疲力竭快要摔倒的他,就被他这么个满是残缺的人缠上了。
于是他遭到变本加厉的霸凌,在放学后被人追着逃跑。追在他身后的那些男生会边笑边骂,抓住他后会狠狠揍他,围在一起扒了他的衣服冲他撒尿,用踩过狗屎的鞋底踩他的生殖器。
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好事。以前不会有今后更不会有。
他讨厌自己,更讨厌自己的名字。
张文阳。张文阳很恶心。张文阳不正常。所有人都不喜欢张文阳。
他不想是他,也不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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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我以前恨死他了。”女孩和张河并肩走在街道上,街边仍残留着未融化的积雪,“就是...感觉他脑子不太正常,像是小时候被打骂傻了,学什么都学不会,成绩每次都是班里倒数。而且因为他干的那些事,我在学校里也被人看不起。”
张河跟着女孩走,去看舒亦的遗体。
女孩的讲述令他无比陌生,一路上,他有数次想要打断女孩,说那应该不是他认识的人。张文阳和舒亦一定不是同一人——即使照片中,他们有高度相似的脸庞。
“而且他很喜欢那种..二次元的东西,就是漫画,动漫之类的。可能是也没什么朋友,在家里也是挨骂,只有看漫画的时候才会心情好一些。去垃圾场捡了几本漫画杂志,每天都看,对着上面的图片画画。”女孩叹了口气,“然后成绩也就越来越差。”
“高中的时候和家里吵架,说想去美术学校什么的。”女孩补充,“可我家哪有钱让他去,况且我父母觉得他画的也不怎么样,画画没前途,还不如去打工。反正他成绩也差,继续读也不会有出息,还经常被人打。我们家就不让他去上学了。”
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好事。以前不会有今后更不会有。张文阳是个灾祸,活着就是在世上受苦。
他真的不想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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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给我饭吃?”他顶着哭肿的眼睛,抬头问那个把他带回家的男人,“我身上可没钱。”
一脸苦相的男人像是被他问住了,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我不要你钱。”
“你不要钱?那你要什么?”他边抽泣边捧着碗吃东西,“...可以做,但你不能打我。”
男人一举一动都很缓慢:“不用。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他惊讶,随后是警惕,“为什么?”
“...什么都不要。”男人还是相当木讷,声音也什么起伏,“你别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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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学之后,他就跑到其他地方打工,偶尔和我联系一回。我就继续读书呗,我不傻,知道只有认真读书,以后才可能脱离我家这个环境。”他们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来到另一所医院。
“现在已经不讨厌他了,毕竟他也挺惨的。”女孩笑笑。
太平间内,拉开冰冷的金属架,张河看到了白布下的人形。
“...别怕,不吓人。我见过...”女孩贴心的安慰张河,完全忘记张河也在医院上班,见过的尸体一定比她多,“像是还在睡呢。”
女孩掀开白布。
“你看,是他吧?”
张河顿了顿,平静的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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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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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
“舒亦。”
男人眨眨眼,玩笑般的开口:“...你这名字,挺少见,像是假的。”
“就是假的。”他坦然。
男人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你真名叫什么?”
“不告诉你。”
男人有些为难:“要给你补办身份证明的...”
“不用补啦....多麻烦呀。”他坐在餐桌前摇头晃脑,“那你叫什么?”
“张河。”男人拿走他面前的空碗。
“哦,张河。”他起身,想去夺男人手中待洗涮的餐具,“张河,张河哥。我来洗吧。”
男人比他高,他抢走碗筷后没留神,滑倒在地板上。陶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那么刺耳,熟悉的可怕,唤起了一些糟糕的记忆。笑容僵在他脸上,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他已被男人扶到沙发上。而那个少言的人正蹲在地上默默收拾那些碎片。
“对...对不起...”他支吾着,“我太笨了...”
“我买新的赔给你...”他小声道,请求男人的原谅。不曾想男人根本没有因此事就怪罪他。
“买什么?你有钱吗?”也许是因为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过于可笑,男人少见的笑了出来,“没割到手吧?”
他摇摇头,没有等到男人的惩罚,反而让他不安了起来。
“我的名字很难听。再也不想叫那个名字。”给别人添了麻烦,态度就要好一点,他局促的绞着手指解释,“叫我舒亦就可以了....”
“嗯。舒亦。”男人老实的跟着重复,“我记住了。”
“嗯。张河。”他又忍不住搞怪,模仿男人毫无起伏的语气,“我也记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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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像是睡着了。舒亦躺在那里,表情安详,闭着眼睛做着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倒是轻松了。张河伸手,舒亦的身体已僵硬,抚摸他像是在抚摸陶瓷。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女孩在一旁小声问道。
张河想要开口回答,却又不知该回答什么。
“...他说他要回家过年。这年还没过呢。”张河转移话题。
“啊....他确实回家了。”女孩解释,“可我们家...之前就不正常。过去他在的时候,家里每天都要吵架。他回来后也就过了大概一天时间,又吵起来了。像以前一样。”
“下雪那天家里吵得很凶,爸爸骂了很多难听话。哥哥就走了。”
“后来才知道他离家后去了酒馆,大概是借酒浇愁吧....酒馆打烊后他醉得厉害,栽倒在路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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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张河望着舒亦脖子上泛紫的掐痕,有些愠怒。
“...他的癖好....不过还好!我没有大碍!做完也没有发烧!”舒亦保证,“而且已经分手啦!和平分手!”
“你那也叫谈恋爱?从认识到分手不过一周而已...怎么感觉他就是想免费睡你?”张河皱着眉给舒亦肩膀上渗血的咬痕涂药,“怎么还咬人?属狗的?”
“...毕竟他请我吃饭了...总得还他点什么...”
“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张河心情复杂,感觉一言难尽,“一顿饭就任由折腾啦?”
“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饭!”舒亦一掌拍开张河涂药的手,一脸正义,“没有不求回报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你可真行。”张河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棉签。
“不过你倒是个例外...”舒亦问他,“张河哥,你对我这么好,到底是想让我干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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