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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古代架空)——周扶

时间:2023-12-07 18:27:59  作者:周扶
  合真笑道:“‘何以结相于,金箔画搔头’,这不是给姐姐们的,又是给谁的?只是爹爹贵为天子,怎么就削一根木头给人呢,也不嫌寒酸!”
  持盈的儿女众多,并不能均沾慈爱,能得到他宠爱的,尽皆是跳脱爱娇的个性。合真更是个中翘楚。
  持盈听了这话,果然不生气,只拿起那根木簪敲她头上的玉冠子:“你的嘴巴能有些遮拦不能?这簪子是给你哥哥的。”
  合真一愣,继而长长地出一口气:“你们和好了,是不是?”
  持盈本想和她说,从来没吵过架,什么和好不和好的,然而他和赵煊前两天刚当着众人面摔了酒杯,实在说不出这话来,只能“唔”一下,又道:“五行相生,他命里缺火,木生火,木簪子难道不好?”
  他前两天给赵煊盘头发时,盒子里不见木簪,恰巧点东西时发现一根没动过的小叶紫檀木,他也闲着无聊,便拿来削两刀。
  合真见父亲与兄长和睦,不由得道:“爹爹做的,就算是路边捡的枯枝子亦好。”
  她仍然是心有余悸:“前两天真是吓坏我了,我刚下去,爹爹就摔了杯子,我以为是我不好,不该说太师的事,引你们吵架。”
  持盈道:“这是我同你哥哥的事,怎么样也和你没关系。至于蔡瑢……”
  合真见他话说半截,怕他想起蔡瑢的事伤心,连忙道:“哥哥已赦免约之了。”至于蔡瑢本人,赵煊仍不许请医生。但送扇的事,她已受了赵煊的责怪,如何还敢再提。
  持盈点了点头:“那便好,你叫他在家放宽心。”他倒是很乐观,毕竟国法宽仁,纵然蔡氏再有恶政,但到底是赵煊一母同胞的亲妹夫家,何况赵煊已杀了王甫等人,如今实在不该动荡。
  合真看一眼周围的人,因为亭子小,人站的多了反而闷,持盈就将他们遣到外面去了,亭中只站着萧琮。
  她在郑氏宫中养大,自幼又受父亲的娇宠,嫁人以后也是顺风顺水,便实在忍不住,对父亲抱怨道:“前两天竟然有人上疏,要我与约之和离,我真怕哥哥……还好他给否了。”
  听见女儿心有余悸的话,持盈忽然有些难过:“我不该给你选这门亲事。”
  他当初下嫁合真给蔡氏,就是想帝姬下降,是蔡氏何等的光荣。等到他百年之后,无论哪个儿子即位,政治无论再倾轧,合真也可以保他家一命,不至血脉断绝。
  其实他那时候与蔡瑢已有嫌隙了,赐婚的时候,同时给蔡攸赐宅,指使俩父子反目,自古以来,凡有夺嫡的,便有灭族的,合真与蔡候固然有感情,可他那时候是为了保全……他不忍心!
  然而真的事到临头了,他才后悔把女儿牵扯进来。
  合真是中宫嫡出,这样尊贵的女儿,向来是嫁给与国同休的勋贵亲戚,一生富贵平安的。蔡氏虽然煊赫一时,可是改朝换代之间,倾覆的又何其之快呢?
  合真大惊道:“爹爹怎么这样想?我同约之一起长大,爹爹见约之也叫‘十哥’,与兄弟们等同,我嫁给约之,恩爱情深。纵然他家如今获罪,我也不在乎。我和哥哥一样是娘娘生的,看我面上,难不成还保不住一个他吗?”
  持盈撇过脸去:“只是何苦叫你受这波折呢?”
  夫家获罪不讲,赵煊清理蔡氏,必然会有人把倒蔡做跻身之阶。现如今已到了插手公主闺阁事的地步,与驸马和离,真是所未闻——就算是仁宗的福康公主,费尽心思与驸马和离,仁宗也在几个月后命令他们复合。
  女儿受前朝事的连累,竟要受损闺誉,这不叫人痛心吗?
  合真摇头道:“世事如水,总有波澜之时。况且,不都过来了吗?只要爹爹与哥哥从此和睦,就万事大吉了。”
  听了女儿的话,持盈心下苦笑,和不和睦,如今不是全得看赵煊吗?儿子那隐晦的,不容于世的情思,以及自己的纵容,和纵容之后的快感,一起弥漫上了心头。
  祖宗成业败坏至此,何止蔡氏有罪,他亦受咎,可是如今除了赵煊,谁能救他?除了赵煊,谁又敢审判他?和赵煊行事,他难道不快乐吗?他甚至甘受赵煊对他施的暴行,他愿意以此为纾解。
  “我和你哥哥是骨肉父子,曷有不好的道理?”
  合真虽然和赵煊一母同胞,但她从小被养在郑氏宫里,赵煊则在失母以后一个人住在东宫,又是那样的个性,两个人并不太亲,不要说她了,都没见过哪个弟弟妹妹和他熟悉的。
  比起兄长,她自然更偏向父亲。她忽然欲言又止,想问墙外皇榜的事,然而此刻持盈已经将簪头的祥云锉的差不多了,便要找人拿油来浸润簪子。
  他一抬头,看一言周围,却发现陈思恭还没回来,便对身边的萧琮笑道:“陈思恭这厮,越老越懒,剪两朵花都磨蹭半天。”
  他拍拍手上的木屑,萧琮和他开玩笑道:“依小人看,他是舍不得折道君的花给帝姬,道君得重打他三十大板才好!”
  合真与持盈都被逗乐了,萧琮拿帕子来给他擦手。
  合真道:“萧大官说得对,该打他。”
  持盈便道:“走吧,咱们找他去。我亲自给你剪花,好不好?”说着,便将簪子扔到了袖子里,和女儿一起向岸边走去。
  合真依依地搀着他:“爹爹这里不是有山东贡的白芍药吗,我要那个。”
  持盈脚步一顿,随即笑道:“你哥哥送来个祖宗,我的花全叫它啃了,如今只有栀子了。”
  合真大惊,便问是什么,知道是一头小鹿以后,也笑起来。
  二人涉过长堤,来到岸边,长日正盛,众人亦步亦趋地给他撑着伞挡太阳,然而假山的背后,却传出一阵金玉的叮当响来。
  还有求饶的声音:“奴实在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逃命去,求爷爷饶恕!”
  陈思恭的声音隔着假山远远传来:“逃命!你犯了什么罪,要逃出宫去,还敢带这么多东西?”
  持盈驻足以后,也没人敢动。
  而小宦微弱的声音已经隔着假山传了过来:“爷爷,爷爷,奴无罪啊,只是金人又集结兵马,要过黄河了呀!求爷爷放过我,咱们各自跑去吧!”
  合真听完这话,只觉得手上一坠,身侧的父亲已经平地踉跄了一下,径直绕到了假山之后,陈思恭手里还掐着两只怒放的栀子花,而小宦跪趴在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金玉首饰。
  持盈走上前,踢了踢散落在地上的一条玉带,那是天子的专属,此刻却落在地上染灰。
  陈思恭被他突然的来到吓得失色,然而持盈连听他禀告的心情都没有,直接问责旁边赵煊派来的总管谭世绩。
  “这样天大的事情,官家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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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俩不会报东北旅行团的我保证……
 
 
第49章 玉带钩方乱紫阙 铁浮屠又渡黄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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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在延福殿里跪了一地,连合真也只敢战战兢兢地侍立在一旁。
  持盈不欲为难女儿,只问:“此事你知道吗?”
  合真埋下头去:“国家大事,自有相公们做主,女儿在深宅之中,委实不知!”
  连禁中的小宦都知道军情已急,合真但凡不是瞎子、聋子,又岂能不知。
  持盈又问:“你哥哥不叫告诉我,是不是?”
  合真颤巍巍地道:“女儿真的不知道!”
  持盈微闭了闭眼,知道她已受了赵煊的教训,不再提别的事,只叫她离开。
  合真一步三回头地走,而父亲始终没有挽留的意思,只面上仍凝结着欲来的风云。
  她一路上走出延福宫,而宫墙上仍然张贴着皇榜,她想要去把那张皇榜撕下来,可她一靠近,门班便上前一步拦住她:“长主不可,这是官家要贴的!”
  合真咬牙将手放下,搀着身边的侍女便要离开,只嘱咐道:“速去告知官家,道君已知边情,请官家以父子之情为念!”
  说罢便含泪离去。
  一帮班直侍卫面面相觑了半日,赶紧抽出一个人向禁宫通告消息。
  而这边的持盈仍然在继续他的询问。
  那小宦叫人按着,抖如筛糠,持盈不去管那垒在一起的珠玉翠钗,只问道:“到底打到什么地方来了?”
  小宦情知自己必死,但死和死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便磕头道:“奴不知,奴不知!道君饶命!”
  持盈叫人按住他,不许他磕死:“你既不知,又为何席卷财物奔逃?”
  这人只是恰巧被陈思恭撞见,可没被陈思恭撞见的还有多少呢?延福宫遍布亭台阁楼,每室之中皆陈列珍品,少几件根本没有人会察觉。
  连相对独立的延福宫都如此,更大、更深的禁宫,又会逃走多少人?这样恐怖的消息,究竟是谁传开的?
  持盈见他一味地只求饶命,不说一个字,便道:“你若说与我听,我就放你回家。”
  然而这话并不能打动小宦:“奴不敢说!奴有罪,奴愿死!如今要死,只死小奴一个,道君要是再追问下去——”
  “我再追问下去怎么样?”
  “再、再……”那小宦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手上的劲道一松,正挟制住他的两个太监已经悄悄撒开手去,延福宫的领班谭世绩对他微微撇了撇下巴。
  他终究是没“再”出来什么东西,而是直接向延福殿中的一根大柱子撞去。
  众人为保自身,只能眼睁睁看他冲出去,将一颗头撞在柱子上,白花花的脑浆与红彤彤的血相映流了一地。
  持盈的目光追逐着他,只听见“砰”的一声脆响,就好像是夏天开西瓜似的,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上次见这样的场景,还是……还是,还是他十三岁时,哲宗皇帝铁了心要废孟皇后。内侍梁从政借机大兴冤狱,拷杀宫娥、内侍几十人。那时候他从拱辰门过,恰巧撞见裹尸体的草席中,滚出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来——
  这小宦红白相间的头颅还没来得及和他对视一眼,陈思恭已经扑上来捂他的眼睛:“别看,别看!”
  持盈又气又怕,在一片黑暗里仍对着谭世绩的方向道:“外贼又来,官家不令我闻知,聋瞽我,如今你们又当着我面灭口,到底要怎么样?”
  谭世绩的声音传来:“道君,这小宦偷窃宫中财物,唯恐降罪,才说出这样话语,如今天下太平,并没有什么过河之事!”
  持盈叫人扶着,勉强倒在座位上,小宦的尸体已经悄悄被拖了出去,持盈又见光明的时候,下意识往那根柱子上看。
  就这两句话的空挡,已经有人提着水桶在那里弓腰擦洗,小宦的尸体也被拖了下去,很快,柱子就干净了。
  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持盈盯着谭世绩的头顶:“他要是说出来了什么,你们都死,是不是?”
  谭世绩只磕头,不说话。
  持盈道:“官家是我的儿子,我亲生的儿子,竟这样防备我吗?”
  这话就说的很是凄惨哀怨了,谭世绩不敢说什么,然而皇帝的旨意早就通过王孝竭的吩咐传达了下来,谁敢向道君说一句边防外事,一律处斩。
  内心又有些埋怨地想,即使金人攻破了汴梁城,要死的也不是你,可现在胡乱折腾,死的人可就是我们了!
  他不说话,延福宫里,持盈身侧的人一贯不许出入,而皇帝派来的人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持盈如何询问,都只有磕头不答,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哑巴状态。
  持盈已经和他们耗不下去了,这种沉默简直就是一种默认,才多久,才多久!金人是二月份离开的汴梁,如今也才七月——七月!就算是打草谷,也没有这样卷土重来的!
  汴梁守得了第一回,还守得了第二回吗?就算守得了第二回,那第三回、第四回要怎么办?这是在玩烽火戏诸侯吗,可他不愿意做周幽王!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要见官家!”
  谭世绩大叫不好,扑上去抱他的大腿:“道君,道君!卑不动尊,官家是您的儿子,应该让他来见您,道君若要见官家,臣立刻去禀告!”
  持盈如何还等得!
  可还没来得及等他从谭世绩的阻拦中脱身,一阵甲胄金属之声已经由远及近地传来,内侍省押班、天子近侍王孝竭带着十二名手执金瓜的殿前班直入了延福宫。
  持盈见已有人给赵煊通风报信了,咬牙坐回椅子上:“大官来此,有何见教?”
  王孝竭跪下,双手呈赵煊的一笺纸给他:“道君圣躬安!官家有旨,请道君御览。”
  持盈拿过,放到眼前一看:王仍、梁忻、邓文浩,辄怀诡计,离间两宫,边防动静,妄意传播,转相耸动,不可姑息,立鞠府狱,不得有误。
  他将这一笺纸揉皱在手心,扔给王孝竭:“这三人是谁,我不认识,何故传到我宫里?”
  谭世绩颤颤地提醒他:“道、道君,王仍刚刚已经伏诛了。”
  持盈下意识转头看一眼那一干二净的柱子,他的鼻子尖甚至还残存着一些血腥味,然而人已经不见了!
  “那剩下两个呢?”
  “王仍的师傅是梁忻,梁忻的师傅是邓文浩!”
  持盈看向一殿宫人中抖的最厉害的两个,想起从前他随口说一句冷元子,赵煊就把人派到了祖宗八代上去,这小宦宁肯一头撞死,也不愿和他说一句军情,看来就是在这里了。
  他若是说了,延福宫里谁也别想活下来。怪不得,他能挣脱出桎梏一头撞死。
  死他一个总比死所有人好。
  王孝竭得了赵煊的旨意以后,一路连奔带跑地来到延福宫,此刻汗如雨下,而持盈问了他一个更刺激的问题:“金人打到哪里了,为何官家还不肯告知于我?”
  王孝竭连汗也不敢擦:“回道君,天下太平,未闻有犯阙之事!”
  持盈道:“不会要等到金军攻破汴梁城吧?”
  王孝竭将头嗑在地面上:“回道君,天下太平!宋金已有和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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