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挂在嘴上很肉麻。”
雷狗笑着,拉住丘平的手,“不,我……”
丘平期待地追问:“你什么啊?”
雷狗不说话。丘平环住他的脖子道:“你说不出来,那我来说。我爱你!雷子,我爱你很久了,久到我都不敢回想,怕证明了我是个水性杨花、靠着遗产乱搞的混子。以前在那个身体,我只能用朋友的感情爱你,避免想到跟你有什么亲密关系。但现在我在这个身体里,可以名正言顺爱你,多亏嘎子成全,多亏他把这身体和你留给我,我以后再也不在梦里操他大爷了。有你,我什么都够了。好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回应?”
雷狗边听边笑:“你话真多。”
“我认真的,你来个官方回应。”
雷狗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嘴,说:“我爱你,丘……”
“等等!”丘平又抬手盖着他的嘴,“现在我还是嘎乐。”
“嘎……”雷狗被丘平弄得头晕脑胀:“你又想玩什么?”
“我还有一件事想做,做完了我心才会舒服。我想去内蒙看看嘎乐爸妈。”
发现巨款后他们才知道,嘎乐并没有拿走多少钱,除了安置父母以外,他拿走了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大部分卖房钱还给了丘平。虽说这也不是他的钱,可他们骂了嘎乐一年多,早超过了他该承受的骂名。一年多过去了,嘎乐的钱也该花光了,两人心里都有挂念。
丘平:“行不行?”
“当然行,我陪你去。”
“不是现在,等我把脸修好了。”丘平摩挲着自己的伤疤。雷狗握住他的手道:“好。”
丘平在医院睁开眼时,已是最热的夏季。迷迷糊糊中,只听护士说:“他醒了,推回病房吧。”
单人病房很素净,花瓶里的百合发出浓香气。丘平顶不爱百合的气味,不知道是哪个不熟的人送的。病房桌上摆着水果、巧克力和护身符。护身符是武居士送来的,一个艳丽的恐怖小人像立在花瓶前,一看就是大姨的心意。戏剧社的朗言给他送了本村上春树的最新小说,范淋给他拿了蛮贵的燕窝,孔骏夫妻送了一束玫瑰。一张慰问卡是原琪儿亲手拿来的,里面还有几个大学同学的签名。
桌上暖壶里是喝了一半的鸡汤,是哼哈宰了母鸡现炖的。他在医院躺了四天,每天康康都来送汤。
房门打开。丘平一见麻殷,就用哭腔说:“殷殷,我很害怕。”
麻殷赶紧走上前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怕我脸恢复不了。”
麻殷摸摸他的脑袋:“怕啥,反正不会比以前丑。”
这是丘平最后一次脸部手术,这仨月他接受了四次大小手术,肉体的罪就不用说了,更难熬的是越垒越高的心理期待。他很担心最后揭开纱布,那个疮疤还像蜥蜴一样趴在脸上,只不过颜色跟皮肤同化了——一只肉瘤般的变色龙。
麻殷问:“什么时候能拆纱布。”
“换三次药后,没其他感染就行。明儿早上。”
“雷老板怎么不在?”
“我不让他来。刚做完手术丑死了,脸肿得像猪头。”
麻殷一边给他热汤,一边嫌弃道:“别作了!你什么样子他没看过,他怕你大猪头?”
“别说了好吗?”丘平沮丧地躲在被子底下,“我要变回帅哥,不要做猪头。”
第二天一大早,麻殷和康康如约来到病房。主治医生是个细致又啰嗦的人,叨叨絮絮讲了手术过程、康复的几个阶段和注意事项,直到麻殷都忍不住了,问道:“大夫,他的脸能不能恢复到以前一样?”
“这个我跟病人和家属讲过很多次,皮肤复原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下子变样。不过病人年轻健康,各方面指数都很不错,应该很快痊愈。”
麻殷和康康对看一眼,都暗暗降低了期待。康康说:“要不要跟教练视频聊天,他在圣母院里等着呢,我看他坐立不安的。”
丘平已经紧张得麻木了,道:“不用,你跟他说我没啥事,换完药就回家了。”
冰凉的剪刀贴着脸颊,医生暖热的手轻轻揭开绷带。丘平紧盯着麻殷和康康,却见他们没什么反应。医生给他涂上消毒药,然后跟工人垒好最后一块砖似的说:“行了,不错!这就没事了,周五再来复诊。”
医生护士们走后,丘平道:“给我镜子。”
康康早有准备,从包里取出A4大小的化妆镜,递到他手上。自第一次手术开始,丘平就不敢怎么看镜子,他现在还是没有勇气看,抬手想要先摸摸皮肤。康康立即制止他:“别摸,容易发炎。”
麻殷笑道:“拿出樊丘平不要脸的劲儿,没啥好怕的。”
屏住呼吸,丘平立起镜子。镜子里的人也在看着他。丘平的鼻子酸了。
这是嘎乐在看着他。即使去了疤的皮肤抹着橙色药水,肿胀着;即使左上部的皮肤稍微僵硬,被剃走一半眉毛的脸看着别扭——这不是嘎乐是谁呢?
两人已经合二为一,他既是嘎乐,嘎乐既是他。
麻殷握住他的手:“高兴了吧,猪头帅哥。”
“真帅吗?”
“绝对的大帅哥。难怪你那时候选了他,不理我。”
丘平忍住眼泪笑道:“宝贝,跟他一起,是我一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
这不是俏皮话,完全发自内心。
第62章 大帅哥
丘平回到圣母院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圈人,铁门前放着个火盆,还好只有脸盆大。
他跟雷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雷狗忙着呢,压根儿没时间跟他浓情蜜意。他扶着丘平,一边问他麻药后疼不疼,一边让哼哈准备午餐。聋婆让他脱了身上那件衣服,换上全新T恤,沾着病气的旧服卷起来扔进火盆焚烧——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规矩。
丘平躺了一周,身体有点虚,靠着雷狗慢慢走到门前。火盆正烧得旺,蒸汽和烟冉冉上升,在腾腾热气里,这坚定的无神论者突然想,命运崎岖难测,人生难以自宰,说不准某种神秘仪式真能召唤好日子呢。
他虔诚地对着火盆祝祷:厄运退去,樊丘平要重新为人了!大跨步,越过炽热的火焰,到达另一边。正要回望,雷狗赶紧道:“不要看回去。”
大家都过来了。给他拿行李,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面包垫肚子。又有一波客人进来圣母院,大家回到岗位上,更是忙碌。每个人只是短暂地看了看他的脸,之后就没人再在意。
每个人都动起来,只有丘平怔怔站在门口。雷狗问他怎么了,“我要帮客人办入住,你自己行吗?”
丘平回过神来,打起精神道:“行!我洗完澡马上下来干活。”
生活立即回到正轨,一秒都没有停留。
丘平的脸渐渐消肿,他纹了眉毛,又勤奋地做脸部肌肉练习。表情不那么僵硬了,两只眼微妙的不对称也不再明显。
夏天炎热,他把头发剃得很短,几近寸头,还染成了棕色。他打了耳洞,戴上豆子大的耳钉,穿着色彩艳丽的T恤。别人只以为他憋得太久,一朝变好看了,自然要尽情孔雀开屏。只有丘平心知,他是为了区别于嘎乐。
他发现雷狗有时会看着他发愣,即使只有几秒,丘平就知道他想起了谁。他自己也会陷进复杂的哲学思考里:人是灵魂和身体构成的,那么呈现出来的一定是1+1,不见得灵魂变了,他就不再是“嘎乐”,他身上一定有部分是嘎乐留下来的。比如聪明的脑子,比如大鸡 吧,之类。
这天他照着门口的全身镜,雷狗在身后抱住他。丘平左右扫视,笑道:“不怕被人看见呢雷老板。”
“怕什么?”
“准备跟我一起出柜?”
“倒没有。”
镜子里雷狗深情地注视着他,丘平笑道:“我现在很帅对吗?”
“很帅。”
“比起你怎样?”
雷狗道:“我本来就比不上你。”
丘平捏了捏他的脸,他最恨雷狗这个劲儿,好像从来没意识到有多少人喜欢他。这些人也不见得想跟他天长地久谈恋爱,就是单纯地欣赏美好肉体和他硬朗淳朴性子,许是等雷狗年纪老了,这个引力就会渐渐消退。那时候丘平就不用死盯着周围的竞争对手……
丘平忽然一惊,他竟想跟雷狗一起变老!
“怎么脸又红了?”雷狗笑。
“没有……哎,嘎子是交通灯体质,久不久得红一下,不红就是出故障了。以前他怎么没那么脆弱?”
“因为他不是你。”
他们不再避讳谈嘎乐,有时甚至太过不避讳了些。雷狗又说:“如果嘎乐回来了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
“如果呢,如果他来找你,求你原谅。”
丘平想了想,“我早原谅他了。我跟他已经翻篇儿,再没什么可以给他。你呢雷子?”
雷狗摇摇头,不知道。丘平叹道:“嘎乐不会回来。”
静默了一会儿,雷狗说:“我给你画像吧。”
晴朗的湖岸,丘平任由日头的阴影投在脸上。他白皙、俊秀、体型风流修长,T恤配着宽松的牛仔裤,澡堂拖露出桃色的艳丽袜子。他很难定住不动,即使勉强站好,嘴巴必在说话。即使不在说话,也能看出思绪在万花筒般变化——从他灵动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雷狗看得痴了,笔不自觉停下。周围已经聚了一些人,他们说:“雷老板干嘛不画了?”
雷狗定下心来,专注地继续画。他觉得幸福无比,他手里勾勒的东西,既是他所拥有。上帝说有光,便有了光。
丘平的画像挂在房间里,和三人画贴一块儿。他的房间重新装修过,铺了墙纸和射灯,床和柜子都焕然一新,床前挂着对房间来说过于巨大的60寸电视。
整个圣母院都重装了一遍。在他做手术期间,圣母院关了一个月,此前凑合使用的卫浴、厨房、家具家电,全都换成更好的品质。厨房买进了几十万的装备,包括专业的咖啡机和恒温酒柜。
房价自然也涨了,订单稍微减少,不过暑假马上开始,新一波的旅游高峰马上到来。
丘平回到圣母院后,发现少了两人。“小武和猫女怎么不见人影?”
康康憋不住似的笑了出来:“小武当大老板啦,之前那个孔骏先生,记得不,盘下了村里的澡堂,改成豪华洗浴中心,里面装得可漂亮了,让小武去管理。”
丘平很少回村里,惊道:“洗浴中心可以过夜,那不成了咱的竞争对手?”
雷狗:“市场那么好,不算什么竞争,”他担心的是小武,微微皱眉道:“那么大一家店,就怕小武弄不来。”
丘平哼了一声:“孩子总得自己闯闯,撞南墙就会回家了。那猫女呢?”
“她家人接回去了。”
“咦,她愿意吗?她的屋子修好了,能住人了,为嘛一定要接回家?”没人回答。按正常思维,这么个问题少女自然应该带回家照看,不接才奇怪吧。
雷狗闷闷道:“她很不情愿,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跟她哥走了。”
丘平叹了口气,抱起大福,摸摸它的毛说:“现在你只有我一个主人了,乖点听到不,要不我扔了你。”大福懒得理他,在他大腿打呼噜。
没想到猫女很快回来了。
她是坐家里的老红旗车回来的。好家伙,丘平看着豪车心想,这玩意儿除了政府机关外,在北京真不容易见到了。
跟她一起进门的是个一身奢侈品的青年,微胖的身材穿着紧身西裤,眉眼跟猫女倒是相似。雷狗迎上去,高兴地摸了摸猫女的脑袋:“终于回来了。”
猫女也欢喜,立即跳到雷狗身边。她的哥哥冯月启似笑非笑:“女孩子矜持点。以后结婚了再腻歪就没人说你了。”
“结婚?”丘平惊诧地喊出来。雷狗也震惊之极,冯月启的语气活像他们是一对被逮住的私奔男女。冯月启说:“他们都住一块了,不结婚行吗?我们家挺开明,他们先谈着,啥时候想结啥时候办事。”
雷狗立即道:“你弄错了,我们没住一起。”
一人缓缓踏进教堂,冯月启立即让在一边道:“我爸也来了,来见见未来女婿。”
“未来女婿”这词一出,大家都憋不住了,有人在笑,有人窃窃私语。丘平骇笑:“这是啥世纪笑话,雷狗,你要嫁入豪门了。”
传说中的郊区大亨,冯福源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不是丘平猜想的乡村爱情式村长,他长得矮而端正,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冯福源看着雷狗,突然露齿一笑道:“你就是这里的雷老板?”
雷狗跟他握了握手,“叫我雷子。刚才冯月启说的话,我要跟你解释清楚,我……”
冯福源打断他,凑近他小声说:“我女儿有不少毛病,给你添麻烦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应该配个健康美丽的姑娘。但是外表不是唯一的择偶标准,两个人最重要合不合得来对不?其他的条件,我会补偿你。”
说完他看了看礼拜堂,惊叹道:“这里搞得不错啊!咱延庆也有这么洋气的地儿,听说生意也挺好。”
雷狗没心情跟他说生意经,随口“嗯”了一下。冯福源道:“好地方,好地方。月启,回去研究一下,放个两三千万,能弄个度假村不?像那个克拉,克拉什么?”
“Club Med,地中海俱乐部。”
“对,克拉卖。洋气,洋气。”
冯福源走后,大家都围着猫女。猫女摸不着头脑,警戒地戴上面具。康康指着雷狗,柔声问她:“你想嫁给教练?”猫女懵懂地摇摇头。丘平问她:“你爸想要把你嫁给雷子,不嫁不让你留在这里,你嫁吗?”猫女看看雷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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