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言追上她,扶住她的臂膀,在她耳边说话。瞿婕的表情又是笑又是愤怒又是不齿,最后推开了朗言,蹒跚地来到雷狗跟前:“跟我跳舞吧雷老板,我记得……你跳舞很好。”
雷狗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她不由分说,使劲地抓住雷狗的手。朗言很无奈,对雷狗道:“她喝多了,抱歉啊雷子。”
麻殷冷道:“你替她道啥歉?”
“你住嘴!”瞿婕充满敌意地盯着麻殷,又笑道:“不准欺负我们朗言,他最乖了。”
丘平只好推了推雷狗,小声道:“跟她跳吧,牺牲小我,保全大家。”
雷狗没办法,牵着她的手,走向舞池。女主角登场,大家起哄地拍起手来。瞿婕抱住雷狗的腰背,陶醉地跳了起来。
她因为醉酒腰腿无力,雷狗只好时时托着她,免得她往下滑倒。两人贴得很近,雷狗感到柔软的乳房蹭着手臂,她身上的香气一阵阵侵袭过来。瞿婕轻声道:“你跟那个瘸子是一对?”
雷狗很是反感:“不关你事。”
瞿婕娇笑:“脾气好大哦……他有什么好?嗯,他皮肤白,屁股也蛮翘的……你是上面那个吧,他会像女人那样湿湿的吗?”
雷狗难熬得很,想着这首歌怎么如此长,还不结束?她醉醺醺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你们做一次给我看吧,让我看看男人跟男人有什么意思……”
“闭上你的嘴!”雷狗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嘟了嘟嘴,一副委屈的模样,突然凑上去亲吻雷狗的耳朵。那柔软的唇吸着雷狗耳垂,舌头伸进耳廓里舔,如此地大胆放肆,以致雷狗手足无措地站着,过了好几秒才回过魂来。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太粗暴,但手却愤怒地把她大力推开。她的发髻散开,狼狈得很。
周围的人,不知道是看惯了她的出格,还是都喝多了,纷纷怪叫欢笑。
丘平火冒三丈,斜眼看,孔骏站着不动,眼神流露出嫌恶和兴奋;再看朗言,他也没上前去搀扶她,但目光里充满怜悯不忍。
丘平完全看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只听麻殷在旁边冷冷道:“一群疯子。”
他们离开了酒会,马上就回去圣母院。回到了房间,丘平把雷狗推到床上,舔他的耳朵。雷狗无奈道:“干嘛呢你。”
“抹掉她的味道。”
“她没味道。”
“你是不是被亲得很兴奋?”
雷狗抱着他的脸,幽怨道:“赖你,让我跟她跳舞,我被占便宜了,你不安慰我?”丘平笑道:“我这就安慰你。”亲了亲他的脸,“她说什么了你那么生气?”
雷狗羞耻地重述了她的话。丘平默默听着,知道她说这些屁话,是被麻殷和朗言的关系刺激的;这事他从没跟雷狗提过,以雷狗的道德观,必然不能接受这狗屁事。
丘平也不能接受,但他愿意为了麻殷而放下道德底线。他今晚才发现,朗言对瞿婕不是完全没感情,不能称之为爱,或许可以叫施予。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他猜想那样。但到底是怎样?他也想不明白。
丘平以为,这一晚的事会跟往常一样,到第二天就了无痕迹。但他错了,孔骏夫妻依然秤不离铊,眼神却再不停留在彼此身上。
孔骏把雷狗叫到一边,为昨晚的事道歉。这一道歉,雷狗更是尴尬,不住想起孔骏赤身裸体、盯着妻子在房里诱惑他的样子。孔骏不是空手而来,他给了雷狗一份礼物,某个旅游平台的北京十佳民宿评选,圣母院位列其中。
雷狗奇道:“我们没参加啊?”
“不重要,这奖怎么来的你不用管,你把平台送的牌子挂在门口就好了。这代表你们被业界承认,好处很多。平台下个月会办个颁奖礼,穿得漂亮一些,到时候你会认识很多人,都是有各方资源的业内人士,以后办啥事就方便多了。”
雷狗随口答应,下一秒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圣母院要业界承认来干嘛?雷狗始终想不明白。平稳地过完假日季,2020年眨眼就到来了。雷狗过了26岁生日,看了看自己的户口,每个月有十来万的净收入。这在一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给妈妈买了手镯和戒指,又跟丘平订了去土耳其的旅行。他们打算忙完春节这一波,圣母院关门一个月,让大家都能休养生息。他们会先去内蒙探望嘎乐的父母,然后飞去中东玩一圈。
一个晴朗的下午,康康给他们念了一则新闻,托着腮道:“武汉那边出了一种传染病,说是吃野生动物感染的……教练,村里人是不是会抓野兔吃啊?”
“那可不好抓,以前听说有人在山里挖陷阱的,现在少了。”
“吃兔子太残忍啦,肉也没多少,费劲吧啦的,”哼哈说。
一个服务员接着道:“狍子肉才好吃,咱东北人说,傻狍傻狍。东北有四宝,滚犊子,扯犊子,猫驴子和傻狍子,狍子好奇心贼重,你给他们一枪子,这玩意儿非但不跑,还停下来看看啥事。这时候你瞄准脑袋打,一打一个准。”
康康说:“狍子是个什么啊?”
丘平两手放在耳边,“小鹿班比。”
这段讨论就在跑题中结束,当时谁也没把传染病当回事。兔子和小鹿那么可爱,不吃就是了,牛肉鸡腿不香吗?
1月过了没几天,更多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对圣母院的人来说,有意义的信息不多,武汉实在遥远,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只有丘平感到略微不安:“非典又来了。”
小武说:“不就是肺炎吗,我小时候感染过几回,打针输液很快好了。”
丘平眼睛扫过众人,SARS时期雷狗、小武和聋婆都在京郊,尤其雷狗住在圣母院,远离人烟;康康和哼哈不是北京人,其他员工也都不是市里人,没感受过大型传染病的恐慌气氛。
他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说:“非典时我7岁,刚上小学。好巧不巧发了高烧,去医院说要做胸片。我妈坚决反对,她说小孩做啥胸片,不让做,医生说不排除肺炎不能看病啊,不让输液,回家吃药熬着。回去我妈愁死了,万一感染了要进隔离病院的,你们听过不?隔离病院里,很多病人死前都见不到亲人,在里面有跳楼的,有郁闷发疯的,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大家都当丘平说话夸张,又不是中世纪封建社会,怎么可能有这种惨事?康康捧场道:“那时候感染的人很多吗?”
“人数不知道啊,只知道一染上就要被关起来。我在房间躺着发高烧,每隔一阵就听到救护车的笛声,”说到这,当时的恐怖和非现实感又浮现脑中,七岁的丘平感到自己像个逃犯,那些救护车终有一天会逮捕到他。
雷狗问:“你那时候是感染了?”
丘平耸耸肩,“不知道,反正烧几天就好了,我生龙活虎的,反而是我妈,吃不下饭,瘦了好几斤。”
“就当被动减肥了,”康康不识人间愁苦地说,“我姑那时候在北京上班呢,她说挺幸福的,放大假,天天跟同屋在院里打羽毛球。而且这事闹完了,经济一片大好,她换了份外企工作,后来全家移到爱丁堡去了。”
丘平:“非典后北京是变了样。给你们举个例子,后海那一片现在全都是游客店,人挤人的,非典前可素静了。何勇的《钟鼓楼》听过吗,‘银锭桥再也望不清那西山’,现在你上银锭桥看看,你他妈连自己的腿都看不见。这地儿就是非典后才繁荣起来的,酒吧一家家地开。还有一事儿,垃圾桶。那时候都骂随地吐痰的人,说是传染病毒,结果是北京大街多了很多垃圾桶,卫生状况上升一大截。”
“那么说非典也不全是坏事。”
“死者和家属可不那么想,”一个员工说:“大疫就是大疫,我说啊,咱快点囤点儿板蓝根吧,万一传染到这儿了,咱不能赤手空拳打病毒啊。”
康康问:“板蓝根有用吗?”
丘平笑道:“有啊,吃多了拉肚子,减肥有奇效。”
第72章 兔儿爷
他们没有囤板蓝根,但囤了些感冒药和一大堆运动饮料,运动饮料是雷狗的另一个迷信:发烧喝宝矿力能降温。
1月中旬,雷狗和丘平穿得整齐漂亮,去参加某平台的颁奖典礼。孔骏也在,而且是评委之一,却没见瞿婕身影,陪在孔骏身边的是朗言。朗言穿着宽身的正装,小格子西装外套,蓝色的绣花领巾,是80年代的复古装扮。他体态好,穿得出格些也不会让人觉得奇装异服。丘平想,孔骏这半老大叔每回都带个漂亮的人在身边,跟女士拿名牌包一样。
丘平装作闲聊的口气问:“孔太太呢?”
孔骏:“她身体不太好,我们前阵子去新西兰玩了两周,一热一冷,她回来就倒下了。”
身边一人说,“该不会是肺炎吧,现在闹得很凶啊。”
“那不会,我们又没去南方。”
“这可不好说,听说北京有确诊的了。”
孔骏干笑几声,“怕个蛋!北京是啥地方,以政府的管控力度,两天就扑灭了。全世界都沦陷的话,北京肯定是人类最后一个堡垒。”
雷狗在这种社交场合总是不自在,就顶顶丘平的腰说:“你问问什么时候能走?”
“我们刚来十分钟!”
雷狗只好忍着,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朗言身上。他跟丘平咬耳朵道:“朗言脸色好了很多,吃的药管用。”
“他吃药了吗?”
“殷殷。”
丘平乐了:“殷殷那么好吃呢。我近水楼台竟然没尝一口,遗憾。”
雷狗弹他的脑袋。丘平按住自己的额头:“哎痛!听到里面咣当响了吗,你这腕力能把我打傻。”
雷狗笑:“你这里面花花草草太多,帮你清理一下。”
周围静了下来,看着他俩打闹。这里的人都是来交际的,只有他们是来玩。朗言赶紧打圆场:“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做民宿,关系特别好。”
“嗐,这一代年轻人赶上好时候了,做自己喜欢的事,玩着就把钱挣了。”
雷狗和丘平笑笑不语。
社交场合冗长又无聊,雷狗望向窗外,发现路边已经挂上灯笼、摆好了花坛。树上挂了梅花状的灯饰,粉红姜黄的,一派绚烂的景象。“还有不到一星期就过春节了,”雷狗心想。今年会轻松点吧?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都被人以为“玩着把钱挣了”。
胡思乱想之间,丘平拍拍他的背说:“雷老板,上去领奖了!”
“领奖?”
不知什么时候,平台的仪式开始了。第一个颁发的就是十佳民宿,一群男男女女被请到了台上。雷狗道:“你去。”
“你去!圣母院你才是老大。”
雷狗轻呼一口气,走到台上。自来长得好看的人总是焦点,主持人采访了一个美女老板后,就点了雷狗的名,问他:“圣母院这一年很红啊,跟我们说说您是怎么经营的?”
雷狗愣住了,总不能说“打扫、接客、准备吃的”吧,他不会拽大词,想了半天说:“当我自己的家经营的。”
主持人打趣道:“民宿就是家,您的家有十四间客房,一个大教堂,那得是大户人家、庄园主啊。”
众人笑了起来。主持人看出雷狗不善言辞,机灵地串到下一个环节:“说到家,我们平台正好给各位民宿老板准备了镇宅宝物。这兔儿爷,是咱北京传统工艺品,寓意家业兴旺;兔儿爷还有一个故事,说民间有瘟疫,嫦娥派了玉兔来给人送药,所以兔儿爷也是‘药神’。近来有些不好的消息,对旅游业多少有负面影响,希望兔儿爷能保佑大家顺利度过这小小的坎儿,明年赚大钱!”
会场响起了掌声。朗言替代孔骏上台,把兔儿爷送给民宿老板们。兔儿爷各种形态,有骑马的、骑虎的、骑麒麟的等等,到了雷狗那儿,朗言小声笑道:“雷老板淡泊名利,特地给你选了鲤鱼兔儿爷。让丘平放在房间里,保佑他每回都钓到大鱼。”
雷狗喜欢这个,道声谢,接过礼物。不料交接的时候,鲤鱼居然脱落了,雷狗眼明手快接住了鲤鱼,朗言却手一滑,兔儿爷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众人吃了一惊,几十双目光看着肢解的兔儿爷。主持人赶紧道:“碎碎平安,没事没事,赶明儿我们平台再给圣母院弄个大的兔儿爷。”
雷狗接不上话,只是觉得不太吉利。却见朗言脸色沮丧,笑着安慰他说:“没关系,丘平很久不钓鱼了。”
他们很长时间没来市里,便打算住一晚再回去。小酒馆里,麻殷听了兔儿爷摔碎的事故,边吃肉边道:“圣母院是天主教的领地,本来就不该摆兔儿爷,碎了就碎了。平台要送礼物,送钱多好?”
朗言横了他一眼:“平台一直亏钱,哪儿像麻老师工作室财源广进,年尾发六个月奖金?”
丘平哟了一声:“这么多吗,你公司还招不招人?”
“别听朗言瞎说,这几年项目少了很多,房地产行业吆喝的多,开工的少,我净做公益项目了。今年能发出奖金就算财神保佑。”
雷狗道:“殷殷过年不回家了?”
麻殷叹了口气:“算了吧,我妈见了我难受。”
“来圣母院过节吧。”
“行啊,”麻殷拉着朗言的手:“我们去你们那儿蹭吃蹭住了,顺便把圣母院的废墟画完。”
朗言笑:“你借着画画的名义,在圣母院蹭了多少回。”
“就是!”丘平道。
他们喝到半夜两点多,正要结账走人时,丘平突然说:“看到朋友圈的消息了吗?北京刚发布了,确诊了两例肺炎病人。”
“半夜三更发布消息?”
“典型新闻手段,半夜发负面消息,压低舆论热度。”
“这可不是负面消息,是跟我们相关的重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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