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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院在哪一边(近代现代)——安尼玛

时间:2023-12-09 09:29:34  作者:安尼玛
  朗言知道这话是在敲打他,不禁垂下眼帘。瞿捷忍不住打抱不平:“用弱智来当噱头,投机倒把。人来这里可不是欣赏艺术,是来参观畸形的。”
  “你不懂不要乱说,”麻殷走到朗言身边,讽刺道:“猫女的画不套路,是要一定艺术修养才看得懂。”
  瞿捷脸一沉,“大建筑师,你们拿个傻子来做炒作,基本道德都没有,讲什么修养。”
  “他们来看猫女的画,因为这些画好,你习惯什么都用钱堆砌,真的名气不是炒作就能炒出来的。”
  朗言很想踩麻殷一脚,让他闭嘴。又想孔骏对两人的争执居然袖手旁观,也太不像他的脾气了,瞥向他,只见孔骏投向瞿捷的目光充满了厌恶。朗言脑中警钟大响,赶紧拉住瞿捷,温声道:“吧台有你爱喝的石榴汁,我特地让人从市里带来的,我们尝尝去。”
  朗言把瞿捷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瞿捷赌着气,眼泪汪汪的。朗言劝道:“你了解孔骏脾气,你在人后怎样都行,在人前万万不能丢他脸。”
  “说几句真话就丢他脸了?孔骏从没正经对待我们,”瞿捷哀着脸道:“朗言,我摸他的手就想吐,听他说话就想扇他巴掌。我每天都想死……”
  朗言脸色阴沉,冷道:“你可以不忍,现在就跟他离婚。离开孔骏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自己活得下去?”
  “你不也一样,”瞿捷刺他:“你把我留在他身边,自己在外边儿逍遥快活。”
  “你说什么?”朗言怒道,“你愿意做孔夫人,跟我可一点关系没有。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想你被孔老板扔掉。”
  瞿捷被“扔掉”这词深深刺激了,牢牢抓住朗言的手,尖指甲在他手背嵌出深深的痕。朗言没躲开,他对瞿捷满是怜悯,知道她痛苦,但对她的不满足实在不能理解。“孔骏对你够好的了,你说要事业,他就帮你出书,你在外面交往那些……他也睁只眼闭着眼,这样还不够尊重你?”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控制我,他现在讨厌我,也是因为我不在他掌心内。你也一样,朗言,我们俩对他来说是一样的,一点差别没有。”
  朗言轻轻挣开她的手,不想和她一起坠落。瞿捷冷着脸:“我要跟孔骏分开,以后我是瞿捷,再不是他妈的孔夫人。”
  朗言没法再劝,便垂头道,“你下了决心就好,”
 
 
第78章 牛皮大
  但是第二天,展览还是被迫终止了。阻止他们的是猫女她爹冯福源,原来大富豪不愿意疯女儿曝光,他给女儿设定的未来,是嫁个老实丈夫,让夫家管好她;之所以容忍她在圣母院,正因为那里远离人烟,跟锁在房屋深处无差别。
  岂知雷狗非但不肯联姻,甚至把猫女推到大众跟前。他让儿子给雷狗传了一句话,要是再看见猫女的报道,你们圣母院别想营业了,投胎几次都不行!
  丘平很不服气:“猫女今年二十一,哪个国家的法律都是成人,她爹没权利限制她。”
  麻殷却说:“不能硬碰硬,冯福源势大力大,他要真跟你们过不去,圣母院完蛋了。何况她是残疾人,成年了也归家人监护。”
  “那你的评选怎么办?这点水花不够社会影响力吧。”
  “圣母院都不在了,要个奖有啥用。我们第一要务,保住圣母院。”
  雷狗和丘平无法可施,只能撤回所有的画。猫女很是生气,把所有画搬去自己的小屋,再也不来圣母院。雷狗过去安慰她,她一声不响。
  好好的一个事,结果鸡飞蛋打。雷狗感到很是挫败。不止没让圣母院开业,麻殷的事没帮上忙,而且还让猫女不高兴。他今天又去敲猫女的门,她没有应答。
  雷狗走到村里,发现村子也萧条。房子插着各式的祈福工具,最流行的是吴朗中的方相氏,传说中的药神,方脸大嘴,有四只眼睛。房子前原来摆着那些网红淘宝雕塑,邮箱兔子熊,没个卵用,现在都插着方相氏稻草人。吴朗中翻身了!进医院看病要健康码、要核酸和CT,麻烦不用说,医药费平白高了几倍,与其受这些罪,不如找吴朗中去。
  孔骏讨厌中医,不让吴朗中租用文化村的中心位置,这也不妨碍村民挤到无证医馆里。吴朗中开的药方,号称比连花清瘟管用,几乎每个村民都吃。回到家里,雷大娘给雷狗塞了满满两大箱的药剂,嘱咐他:“你们院儿所有人都得吃,聋婆年纪大了,你监督着她喝药,听到没?”
  雷狗点头。问:“村里这么冷清了?”
  “没人来了,”雷大娘虽然不喜欢变化,可也感到惆怅:“澡堂里一天见不到一个外客,小武都急出病了。”
  “不是他的问题,时势就那样。”
  雷大娘望着大院,“是啊,热烘烘地起来了,眨眨眼就冷了。一场空。”
  2021年的冬天非常难过。他们去打了疫苗,满怀期望社会流动能正常起来,岂知形势朝相反方向发展。
  临睡前,雷狗见丘平出神地看着屏幕。“看什么呢?为什么不开声音?”
  “演唱会。”
  “体育馆没人啊。”
  “演出临时取消了,主唱一个人在场馆唱歌。”
  “没观众?”
  “没观众。”
  “你怎么不开声音?”
  “听到声音更难受。”
  雷狗把丘平拥入怀中。这一年来,他说“难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毁了容、没了腿都能活泼泼地熬过去的人。
  “我唱给你听。”
  丘平笑:“你的嘴巴黄金万两,认识这么多年,没听过你唱歌。”
  “我真唱了。”
  “別,雷子,別做你不喜欢的事。你为我拐了个大弯,整个人变了道。做圣母院本来不是你的愿望,如果你按计划去当体育老师,现在稳稳当当的,就不会困在这里。”
  “我乐意。”
  丘平摸摸他下巴:“是想说为了我,因为爱我?我常想,爱应该让人变好,万一没变好,起码也让人变快乐。”
  “你跟我不快乐?”
  “在说你呢。你现在快乐得起来?”
  雷狗毫不犹豫地点头,“狗尾巴草。”
  “呃?”
  “你说过做我的狗尾巴草,从那天起,我一直都快乐。”
  丘平感动得不行,嘴里却说:“傻子,我那时把你当救命稻草,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不至于什么都不问跟着你。”
  “对了,现在三年过了,你可以再选择。”
  雷狗不说,丘平都忘了跟他有三年约定。他说过会养丘平三年,等他缓过来后,再决定去留。掐指一算,约定早在半年前到期了。这事在丘平心里轻轻锤了一下:三年前他以拖油瓶之姿跟着雷狗,后来拿回卖房钱,分了一半给雷狗,他全都投资在圣母院上了。此后圣母院一帆风顺,大家都赚到了钱,光从钱银上看,他并没太亏欠雷狗。
  他欠雷狗的,没法用钱计算,因此压根儿没有平账的可能。更何况他全心全意爱雷狗,他的选项里没有“离开雷狗”这一项,自然也没有离开圣母院的可能。
  “选择在哪里?”丘平抬头看进他的眼,笑道:“哪里都要健康码。”
  核酸是每日一做,健康码每天上报。他们每天给圣母院消毒,以致圣母像泛起了光。雷狗攒起来的钱,一大半花出去了,给员工工资是大头,还有水电费、给宗教组织的捐款、各种税。
  他们找不到谁下令关闭圣母院,但交费交税这种事,却很容易找上他们。
  到了十二月,传说出现了一种超级病毒,能渗透口罩,能击败疫苗。吴朗中苦心研究,立即升级了药,加大了剂量,又辅以首乌、金银花等解毒药材,按时髦的说法,这是“广谱药剂”,啥病毒都对付得来。
  大家喝着药,心里却含糊。至今在他们方圆二十公里以内,没人感染过病毒;因为见不到,病毒在脑子里恐怖得没边儿,对它的恐惧,是由日复一日的检测和封锁转化而成的,层层叠叠,不可战胜。
  麻殷隔一两周就会过来。丘平很出奇:“最近不怎么见到朗言,你呆在这儿的时间,比朗言还多。”
  “咋了,不想见到我?”
  丘平抱着他的肩:“怎么会呢,三天不见你我吃不下饭,”
  麻殷觉得心情好了些。丘平又问:“朗言那边怎样了?听说村里情况不太好。”
  “是不太好,哎,现在哪里能好?我都闲得有周末了,干这行十一年,我第一回周末没事干。”
  “市面那么惨呢。”
  “嗯。朗言那边形势更差,又不是市中心,又不是刚需,还牵涉人的流动,我看孔骏撑不了多久。”
  丘平长叹一声,“尘归尘,土归土,牛逼大了都没谱。朗言情绪咋样?”
  麻殷戴上眼镜,望着肃静的礼拜堂,感到一言难尽。他走到圣母跟前,仔细看这老雕像。并非多精美的作品,可贵的她见证过的沧海桑田,兴盛和坠落。圣母的脸光洁非常,神情是一种无情的慈悲。她怜悯人经历的苦楚,却也只当是寻常。
  雷狗走了过来。麻殷问:“猫女还不肯见你。”
  “谁都不肯见,大福也带走了。”
  他们俩一筹莫展,也不明白猫女为什么那么生气。丘平道:“前两天寒流,我们把被子和电暖器送过去,到现在还堆在门口。雷子每天傍晚去小屋外面,看到灯亮了,才放心回来。”
  麻殷去敲猫女的门。往时她必是高高兴兴开门,但自画展告吹后,这门再也没动静。只听里面传来一声猫叫,便再无回应。
  麻殷听到林里有声音,去探看,只见一个身影快速走过,看身形是聋婆。聋婆来这里干嘛?麻殷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声。聋婆听不见,自顾自走了。
  这天孔骏来了,一个人,身边既没有瞿捷,也没有朗言。雷狗谨慎地接待了他。恰好哼哈热好了药,送到他们桌上。孔骏闻了闻味道,竟把药一口气喝了。
  雷狗和丘平对看一眼,丘平忍不住道:“孔老板也上火呢?”
  “我不信中医,”孔骏推开杯子,“喝中药跟大仙算卦是一个性质的东西,骗人的玩意儿。你们这个村,本质上全是这些伎俩,跟现代文明差个十万八千里。”
  丘平和雷狗都感到被冒犯。却见孔骏忽地一笑:“你们别在意,我这是跟你们交心。在我看来,圣母院跟村子没区别,说是收留麻风病人,实质是把传染病人隔绝在里边,变相地囚禁他们,跟现在把人送去方舱是一模一样啊。这里嘛,原本就是个隔离场所,所谓的桃园,是它的围墙,树林是它的栅栏。说白了,全是中世纪的玩意儿。”
  丘平冷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教士们收留病人是出于善意,再说了,历史再丑恶,也是文明遗产的一部分,孔老板把自己装成个文化人,不信精神文明,只相信账面上的钱?”
  孔骏一笑:“你这是胡搅蛮缠。我说的是,这村子里有烂了根儿的东西,根儿没治好,在上面堆金山银树,也不会把它变成真正的好地方。村子一停下来,大家就去喝中药了,”他看着丘平,“你相信这药有用?”
  丘平不相信,他的观点跟孔骏一致。却听雷狗道:“当然有用,我从小就吃吴大夫的药长大,”他站了起来,人高马大,健壮硬朗,“你走吧,圣母院现在不能接待外人。”
  孔骏脸色一绿,但还是维持微笑,也站起来道:“是我鲁莽了,不应该打扰你们,坏了规矩。我这就走。”他很自然地拍了拍雷狗的胸膛,就像舅舅留给即将上大学的侄儿一道人生要义,“好好加油,未来会越来越好!”
  孔骏的背影小了下去,进入林里。丘平奇道:“这孔骏来这儿干嘛的?蹭一碗中药喝?”
  雷狗不说话。一个想法在心中生根发芽:孔骏有病,不是那**的病,而是精神上、脑子里有什么霉变了。他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爱,他想做个文化村并且差点成功,或许不是因为他有钱有魄力,而是他对这村、这地,完全不在乎。他不相信大姨也无所谓她的死活,他自然也不信圣母,不信任何基于慈悲的守护。他的心怕是没有坐标的,他建了那么多东西,没有一个他真心认为值得存在。包括他说“未来会越来越好”,他的语调也是轻飘飘,并不认真看待自己的话语。
  以前他意气风发,左右跟着人,这空无便也藏在他的长袖善舞里。现在孔骏眉间有愁容,微微含胸,金钟罩有了破损,底子里那个人自然冒了出来。
  雷狗对孔骏第一次有了好奇心,这么个人是怎么活着的呢?如果他的生活也像他们一样,一度面临灾难性的坍塌,他能回去哪里?
  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孔骏独自没入树林里,完全消失。
  作者有话说:
  最近到处奔波,没时间写文,所以更新频率慢了,抱歉。不用担心一定会更完的,也差不多到最后一部分了。
 
 
第79章 跳舞者
  这之后差不多一年时间,他们再也没看到孔骏。他没来圣母院,也不再出现在垚瑶村,他不在,瞿捷自然也不会露面。
  文化村突然就被遗弃了。雷狗和丘平去村里查看,发现孔骏留给村里的基建,只有一个装了二十四个射灯的牌楼,两排路灯,和打了龙骨的半边木栈道。招来的书店、剧场和餐厅规模小不说,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状态,活动稀稀落落。相比之下,村民们的投入大得多,他们集资重建了部分道路,翻新了文化村主干道的房子。甚至澡堂,雷狗刚获悉,小武竟然把澡堂盘下来了!
  雷狗惊诧道:“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什么时候的事?”
  小武坐在自家的鱼池前,闷闷道:“圣母院被封的时候,四五个月前……哥啊,你的事够心烦了,我哪能再去烦你?”
  丘平嘲道:“因为圣母院关门,你以为机会来了,客人全去你们那伪日本澡堂,这回指定能赚一波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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