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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行(近代现代)——遐依

时间:2023-12-11 09:34:45  作者:遐依
  姚江在闸口的人流中一眼望见拎着菜的历中行。穿印标语的白T恤,深棕色工装裤。
  路边被占满了,没有停车位,姚江揿下车窗,喊他,“中行!”
  喊到第二声,他找准方位,回过头来。
  “你等我一下!”姚江注视着他,车往前开,头转了九十度,然后回正。
  他从前面好不容易找到的空位下车,快步走回来,历中行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门口人来人往,不时有小朋友或者牵绳的宠物挨到他腿边,撞着他擦过,他没低头,目光像一盏安静的探照灯,始终对准等待的人。
  姚江越走越近,人声愈杂,耳畔却一点一点,归于寂静。
  到了面前,历中行笑着开腔:“不好停吧?老小区,没修地下停车场,大家到处找位置,一到下班的点就都满了。”
  姚江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走,还没来过我家吧。请你吃饭。”历中行不问他为什么来,只抬一抬拎着塑料袋的手,表示今天由他下厨,“不过我不常做,肯定味道不怎么样。你……”本来想说你多担待,临出口,改成“客随主便吧。”
  又是一笑。
  姚江绷着嘴角,指一下自己的额头,看着对方相应的位置:“怎么回事?”
  那里有一片淤青。
  历中行瞧两眼他的表情,觉得应该是误会了:“没事没事,不是被打的。扶老师上车的时候撞到车门框了。”
  姚江脸色没有好转多少,与他并肩往历中行家走,“黎老师还好吗?”
  “老师也没什么事,着急摔了一下,做了全身检查,只有皮外伤。”
  “现在在家里?”
  历中行顿了片刻才回答:“回医院了。医院……环境好一点。小区里很多人认识我们,我担心有人看到最近的言论会对老师不太友好。”
  姚江看着前方的地面,两步之后,说:“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历中行眼角轻扬。
  姚总帮人,从来都自带提案,如果问出口,要么是有所顾虑,要么是暂时无解。而历中行知道他顾虑什么。
  这次的公众言论,牵连甚远,不谈黎永济,要辟谣拆迁打人一事,就得说明恩怨原委,但历中行决计不会答应把李茹卷进来。
  又或者,以姚江的身家,往公关砸钱,足以抑制舆论,这却并非历中行所愿,也非姚江所长。事情已经发生,势在那里,火在那里,风势火大,这时公关,无疑坐实了借势压人,好比以地事秦,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于是,历中行眨眨眼,装了个傻:“可以做客啊。”
  姚江抬眸看他,在历中行的注视下,给面子地做出一个程式化的客套假笑。
  可正因为太假,反而不显客套,是宽纵、默契的配合。
  历中行心跳加速,转回脸目视前方。
  姚江的视线落到他衣服上,三行桀骜的行书:吃红烧肉/不如/挖红烧土。
  “学生送的文化衫,”他解释,“白色不耐脏,不下工地正好可以穿一下。红烧土是个考古常见词。”
  一般情况,他会解释这个词。
  这次没有。
  姚江说:“很好看。”
  两人拐进十六栋一单元的门洞,爬楼梯上五楼。走到四五层之间的平台,历中行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又上了几个台阶,站住了。
  姚江循着他的视线看到502门前的墙上,用红色粉笔写着几个大字:
  “凭什么欺负人?
  什么样的老子教什么样的儿子!”
  姚江呼吸都停了。下一刻,抬手拿过历中行手里的菜,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小臂,转身下楼。
  “去我家。”他说。
  历中行一米八出头,并不瘦削,视频里那一拳,十足矫捷霸道,此时却不躲不闪、一拉就动,像个听话的孩童,平静温顺。夕阳被楼梯间的窗子斜裁进来,一扇扇尘埃盈动的三角形光牢被安放在每两层之间。姚江带着他一层一层穿过去,像闯过全息游戏的个个关卡。他身形高大,肩背宽直,走入橘红色夕照,总能将原本落地的暖色全然承接,打破三角的光牢。然而头顶的碎发在窗下模糊成毛绒绒的一片,看上去极其柔软,像一幅印象派油画,不必摹脸便价值连城。
  “姚江。”他轻轻叫他,托着这幅画,怕声音把它撞坏了。
  “嗯。”姚江放慢脚步,重新跟他并肩。
  “没关系,这算好的。小时候,我见识过更夸张的。”历中行笑笑,“讨债的拿红油漆在我们家门口涂满威胁的话,连门带墙一整面,放学回家满眼都是大红色,字还往下流红浆,和鬼片里拍的一样。”
  小臂上的五指收得更紧。
  历中行还以为他会再来一句“怕不怕”,或者“小可怜”,结果姚江一言不发。没收到预期效果,他笑了一会儿,也就放下嘴角。
  坐上副驾驶之后,他才再次开口:“珉王陵开掘那年我五岁,没有亲眼见过。这事,我也是后来拼拼凑凑,还原了一个大概。不比网友靠谱多少,你姑且听听,不用放心上。”
  姚江发车,目光如水,不置可否。
  “行内的说法:老师是沽名钓誉之徒。当时正值全国性的考古热退潮,改革开放,人心思变,考古专业招生年年短缺,整个华北近十年没有重大发现。这当口,老师提出发掘珉王陵地宫,打了报告,得到批准,只不过经费分批拨款。经济建设处处得开支,这种只出不进的事,想要支持,难。
  “听说,老师口头立了‘军令状’,担保出成果才要到钱,也因为急于求成,缺乏人手,雇佣了大量民工。冒进,手法粗暴,也没做好保护。珉王的翼善珠冠在开棺时损坏,织金缎被上的百枚如意金钱几乎全被哄抢流散,缂丝五章蟒袍及随葬的三百多件袍料、匹料及丝织物都有不同程度毁坏,大量氧化、霉变,其他瓷器也有被盗和丢失。”
  他低下头,左手拇指轻轻揉搓右手掌心,“我知道,东西毁在自己手上有多……”
  没能说出来的,化成一声叹。
  “大事故。”他吐出一个词,像烙下一个章,烫在心房,腾起的缕缕烟气漫漶为岁月枯黄打卷的页角,“也就是珉王不出名,加上那时互联网还没普及,没闹到人尽皆知。但在行内,老师的名声,毁于一旦。
  “比停职更要命的是,经费停了。
  “雇民工都是先干活,后结款。大家认准了老师是负责人,说老师诓骗劳工、欺负农民,找我们讨债。”
  历中行挠挠头,双手轻握着胸前的安全带往后靠,轻飘飘一笔带过,“所以那一年,我们爷俩……挺狼狈。”
  窗外晚霞一点点褪去,残红如火光,煨着他的侧脸。
  是个坚毅硬朗的轮廓。
  姚江掌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老师任教的工资,还不起那么多钱,我们是靠今天的卫书记上门买画才渡过难关。因为这个,我才帮卫昌请你出面。只是,这背后还有个人,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历中行语气仍然平和,神情却莫测,“珉王陵掘开之后,开发区很快圈地建起外商投资的商圈和公园,而老师那几年,一直很关注文物在外交方面的消息。”
  他翘起嘴角,眼珠子转过去,眼尾微弯,落寞里带一点暖意,看正开车载他的人:“姚江,刚碰见你,我还以为二十五年前那只老狐狸重新化形,这回找上我了。”
  “记得。你叫我查文勘公司的资质,好威风。”最后三个字,三分声带振动,七分唇齿吐息。气音带笑,听不出哪里威风,反倒轻轻巧巧,状似应对胡闹,“就因为我有外资背景?”
  历中行仿佛中蛊,心里的话滑不留手,未经大脑,跳了出去:“还因为,你好看。”
 
 
第52章 52 摧心
  52
  一句话脱口,教历中行后半程都做了鸵鸟。
  更诡异的是,姚江也不作声了。
  以历中行对他的了解,这人怎么着也会大方说声谢谢,主动缓和气氛。等了半天,却没等来预料中的台阶。
  车刚停好,副驾上的人推开门,感觉终于呼吸自如。他跟着姚江乘电梯,上楼,进家门——几盏智能灯应该是提前在手机上打开了,此刻洒着静谧的米色光迎接来客。
  姚江手里还提着他买的菜,叫他随便坐,自己去了流理台。
  历中行想跟他过去,忽然想起上次从那里被他赶走,默然止步。他的手机关机,工作也停了,心头空空如也,一时间竟不知可以干什么,就驻足在墙边,呆呆望着姚江的背影。
  姚江放下菜转过身来,看见的是一个茫然落拓的男人。
  米色小灯浮在历的头顶,将眉宇的阴影拉至唇角。眉宇之下,睫毛浓黑,瞳仁点漆。历中行就立在那里守着他,无悲无喜,形单影只。安静得不像话。
  脑子里有火车轰隆隆轧过去。姚江匆匆走向他,脱掉外套搭在一侧肘弯,问,“看电视吗?还是看书?这边是书房。那间是健身房,有基础设备,楼顶有泳池。左边影音室,电影太长,你打不打游戏?”
  他解开衬衫袖扣,一边挽袖子一边给历中行介绍家里布局,最后单手掐腰,等他选择,补充道,“等我半小时,就能开饭。”
  沉默带有锦缎帛绸的质感,滑过喉头,漫无边际一般。历中行做抉择时没看那几个房间,先瞧那手臂上挂着的外套,外套下深灰色的衬衫,又看了姚江的眼睛,好像那里有他的答案。
  姚江视线一对过去,就得到回音:“书房吧。”
  他把历中行带进去,环视一圈,语带歉意,“没什么解闷的闲书。”
  “没事,我什么都能看一点。”历中行说。
  姚江点头,就要出去,又被叫住,“我买的小米椒先别做。”
  姚江一笑:“这几天就住这儿吧,还想带回去?”
  历中行按捏自己的后颈,“不是……你嗓子还有点,感冒。小米椒,挺辣的。”
  姚江看了他两秒,目光很深,说:“好。”
  半小时后,准时开饭。
  历中行坐到餐桌前,特意抬腕看了下表,大惊小怪:“掐得这么准,姚总吃秒表长大的吧?”
  一低头,发现一盘不是自己买的菜。西式咸牛肉,充分的美拉德反应,焦香扑鼻。管它该用刀还是用叉,直接伸筷夹了一片。咸甜,在肉类软韧的主旋律间,蜂蜜和开心果辅以恰到好处的和音。
  “还行?”姚江也坐下。
  “太行了。”历中行边嚼边点头,“牛!”
  姚江淡淡地笑,把盘子推过去一点。
  吃到末了,历中行问:“你去新梁取车……进工地了吗?”
  “不然怎么去你家找你?”姚江抬眼。
  历中行摸摸鼻梁。心道,那,直接说是不是找过我,不是显得有点自作多情么。
  “想问什么?”姚江知道他还是放不下工作,很理解,“不过我没待多久。”
  “那些陶片,小茹修好了吗?”
  姚江看着他:“快了。”
  历中行摇着头轻笑:“姚江,你别安慰我。你哪知道什么样是快了。”
  “你学生说了。”姚江不以为忤,耐心道。
  看历中行吃完放了筷子,他把几盘剩菜拨进一次性保鲜盒,端进冰箱,然后转头来收走空盘和碗筷,放进洗碗机。
  历中行侧过脸看他挽到肘部的袖子,结实的小臂,血管分明的手背,水光涔白。垂眼道:“我太冲动了。”
  “中行,”姚江背对他,肩膀微偏过来,“如果是我,会做得比你过分。”
  转回去又道,“不要苛责自己。”
  洗碗机运作起来,声响不大,规律、均匀,在两人之间平铺开来,唤起某种工业社会里秩序谨严的安然。他们虽然忙碌,却都不是按部就班的上班族,工作中有太多突发的状况和不知全貌的事物,需要时刻做攻坚克难的准备,揣一颗平常心应对繁琐麻烦的关隘。但在这机器的运行声里,好像双双变成了按点下班、准时吃饭的打工人,变成在家务中讨论得失的一对……
  历中行起身,姚江转身,目光碰撞,瞬间错开。
  “我九点去游泳,一起?”
  “好。”
  答应了,才想起来游泳是个什么运动,历中行僵一下,说,“算了,你去吧。我用健身房。”
  又是诡异的沉默。
  历中行感到自己濒临崩溃。这人怎么回事!
  在他彻底抓狂之前,姚江提出去收拾客房。历中行目送他,百无聊赖,坐下看电视。
  体育频道正在放女子花滑集锦。那些看上去弱柳扶风的姑娘,一上冰,就成了刀刃上的女王。他渐渐看得入神,直到梅德韦杰娃的自由滑,选曲演绎《安娜卡列尼娜》,骤停的尾声里,俄罗斯姑娘泪落如雨,胸脯起伏,四面致意。
  脚步声来到身侧时,他下意识瞥了眼电视右上角的时间。
  已经过了九点,但姚江放下启好的红酒瓶,递给历中行一只洛克杯,撑着沙发,坐在他小腿边的地毯上。
  历中行按着沙发垫面微微挺腰,滑下去,坐到姚江旁边,想问他为什么不去游泳,又怕他的回答是不该把客人单独留下的寻常礼节。
  于是只笑,“姚总,电视里大老板喝红酒都用高脚杯的。”
  姚江挑眉轻笑,单手托住瓶身,给他倒酒,“家里没有,将就一下。”
  这种场面上好看的东西,他自己并不喜欢用,在家里碎了还麻烦。也知道历中行同样不在意。
  历中行任他倒,可眼看还没到半杯对方就收了,纳罕道,“什么好酒,舍不得啊?”
  姚江扫一眼他额上的淤青:“中行,你酒量二两,别逞强。”
  似哄非劝。历中行受不了他这么说话,低声驳道:“你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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