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司命微笑了一下,也不拐弯抹角:“据楼某所知,桑大侠中了毒,大夫肯定告诉你们那种毒无碍,过些日子就可无事。”
时遇眼神锐利地盯过来。
楼司命:“此毒奇特,并不若你们看到的那样容易解。”
时遇:“他的事与旁人无关。”
“我好歹与桑大侠有过几面之缘。”楼司命摇着头叹气,“桑大侠体内的毒眼下看是无碍,只是过上个半载,毒素会发出来,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时遇自然不信:“这就是你想说的?”
楼司命继续摇头:“时掌门不信也无妨,不如请桑大侠出来,我自会证明。”
时遇觉得他简直在浪费时间,刚要拒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无需楼掌门费心。”
他回头,皱眉问:“你怎么出来了?”
桑惊秋看也没看他,自顾自对楼司命说道:“你找我?”
楼司命点头:“不过,其实是我的朋友想见你,桑大侠若愿意,我立马让人带你下山。”
桑惊秋不解道:“我认识你的朋友吗?”
楼司命:“待见了面自然便知。”
桑惊秋歪着脑袋,眼珠子转来转去,认真回忆。
楼司命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他倾慕桑大侠已久,必不会亏待于你。”
时遇眉头都皱紧了,伸手去拉桑惊秋:“跟我进去。”
桑惊秋却避开他的手,道:“我是否非去不可?”
楼司命笑了:“桑兄聪明过人,有些话,无需楼某多言。”
桑惊秋也跟着一笑,点头:“我跟你走。”
楼司命做了个“请”的动作,很是客气。
时遇始终看着身旁人,桑惊秋中了毒又受了伤,整个人透着一股虚弱感,行步迟钝缓慢,但他依然竭力迈腿,一步一步地走向楼司命。
桑惊秋是认真的。
他真的要走。
时遇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桑惊秋!”
楼司命在一边围观,见状上前一步,对时遇道:“那个人要的只是他,时掌门还是莫要干涉,否则……”
“滚!”说话间楼司命被推出两里远,时遇已经掠至桑惊秋身后,不由分说按住他的右肩,“你去哪?”
桑惊秋被突如其来的力气压的一疼,声音颤抖:“放开我……”
时遇勉强压抑着怒气,低声道:“我说过,把欠我的还给我之前,你没资格走!”
桑惊秋喘着粗气,费力推下肩上的手:“我会还给你,你先……松开……”
时遇面色阴沉,见桑惊秋不配合,索性伸手将人圈进怀里,准备先把人带回去慢慢再说。
他有种预感,要是现在让桑惊秋下山,这人便永远不会回来了。
桑惊秋力气耗尽,站都站不稳,冷汗直冒,靠在时遇肩头喘气。
楼司命拦在门口:“时掌门……”
时遇满心冷意,没工夫搭理他,直接挥出一掌,想把人扇下山,被楼司命一闪身避开。
不仅动作迅速,内力也非同一般……
时遇忽然想到一些什么,望向对方的眼神越发锐利:“你不是楼司命。”
楼司命看着他,眯眼笑,不说话。
就在这时,门里窜出一个人,边朝这边飞奔而来边大喊:“掌门不好了,有人从后头攻山!”
几乎同时,楼司命不见了,紧跟着出现在时遇和桑惊秋身前,抬手就拍。
时遇挡开这一掌,搂着桑惊秋旋身,似乎是想从另一个方向跑。
他不止一次见过楼司命,身边还曾有人与之交过手,他在旁看得很清楚,楼司命的功夫绝对不如眼前这人。
二择一,或楼司命从前扮猪吃虎,或眼前是假的楼司命。
如今又有人从后山攻上来,必然是跟眼前之人联手,有备而来。
眼下只好先把桑惊秋带到安全位置,他再出来。
可楼司命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我不妨直言,时掌门,我们的人已经包围了鱼莲山,任凭你武功厉害,也无法一次救下那么多人。”
时遇冷漠地看着他,内力在掌心打着转,几片落叶轻轻浮起。
楼司命:“将他交给我,我可以保证你山上所有人不死。”
此话一出,连晕乎乎的桑惊秋也抬起头来。
他人缘不错,认识的人里不少都能称得上一句“朋友”,但他没有自以为是到觉得眼前这人大费周折联合别人对付鱼莲山是为了他。
换言之,楼司命方才所言,应当是有别的用意。
时遇反问:“以你人格,如何保证?”
楼司命看一眼桑惊秋,笑道:“君子一言,说到自然办到,楼某日后还要跟时掌门合作。”
时遇冷冷地看着他。
楼司命又加了一把火:“时掌门,你带着他,跑不了,即便现在跑了,我也能很快追上,就不要费多余的力气了,把人交给我。”
时遇搂着桑惊秋往后退了两步,楼司命紧跟。
轰。
一阵巨大的内力如海浪般涌了过来,饶是楼司命十足警觉,一时也反应不及,被这股内力罩住。
待脱身开来,眼前二人已不见了踪迹。
桑惊秋拉着时遇飞出很远,他选的是山上的一条小路,除了山中弟子无人知晓,一侧通往鱼莲山山顶,另一侧则是悬崖峭壁和一片湖水。
落在一处较为隐蔽的枯树后,桑惊秋捂住心口,喘着粗气道:“你……回去救他们……”
时遇重新抓起他的手腕,问:“你为何如此?”
桑惊秋摇头:“我……没有中毒,只是想……知道是谁所为,故意假装……你别管我。”
他面色苍白,嘴唇却殷红,每说两个字就要大喘一口气,根本力有不逮,不似无事。
“时遇,我说过,我要离开这里。”桑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将你带来此处,便是还了你的恩情,从现在开始,你我没有任何关系。”
时遇一愣,而后是难以置信。
桑惊秋竭力压制着从心底深处窜上来的阵阵剧痛,时遇再不走,他就要撑不住了。
“还不滚!”
时遇果真被气到,双手握拳,转身就走。
桑惊秋盯着他的背影,剧烈地喘气。
或许是动静太大,惊起了安栖的小动物,两只野兔子跳过来,离得远远的围观。
桑惊秋慢慢低头,靠着树身往下滑。
屁股尚未着地,忽然被人抓住手,用力拽了起来。
抬眼,撞在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中。
时遇竟还没走。
“桑惊秋,我……”
一个身影闪身而至,落地对时遇道:“你果然在此,天桐和暮亭带人堵住上山的通道,司命楼的人被抓住了。”
莫如玉说着看到他身后的桑惊秋,吃惊:“惊秋,你……”
时遇打断:“看住他。”
恰好一阵大风刮过。
时遇松开桑惊秋的手,迎面冲向突然出现的楼司命。
此时此刻无心恋战,时遇抽出很少示人的剑,上下翻飞招招狠辣,意图致对方于死地。
莫如玉扶着桑惊秋站在树后,探头观察战况。
桑惊秋忽然问:“是你么?”
莫如玉一愣,转头:“什么?”
桑惊秋:“你们要成亲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莫如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未曾告诉你?”
桑惊秋垂目。
他第一次看见后山红花,青翠之中一片艳丽的红,还略觉突兀,现在知晓真相,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一切早有端倪。
两股内力相撞,炸出一个大坑。
莫如玉忽然惊呼:“楼司命手中之物东西有毒,若是落到湖里,所有湖水皆会染上!”
桑惊秋闭了闭眼,再抬头,眼神已恢复平静。
推开莫如玉的搀扶,深深提气,以肉眼难分的速度扑向不远处的二人。
第32章
习武之人交手,无非就是拼招数和内力,而这二者又是相辅相成。
武功越高,越容易从对方的招数之中判断内力。
和楼司命过了数招之后,时遇渐渐有所笃定。
一个跃身避开对方的掌风之后,他手腕翻转,忽然变了招数。
到现在,时遇非常确定,眼前的楼司命必有猫腻,只不知是“假”,或是有意隐藏真面目。
但他很确定,此人非自己对手。
高手之间,内力气场相引,彼此一招一式、内力波动都能为对方所感知,这不是本人收敛就能控制的东西。
所以高手过招,尤其是实力相仿的两个高手过招,胜负很可能就在周遭风声流转的一瞬间。
时遇同桑惊秋切磋时,就有这样的“牵引”。
但眼下,非但没有,楼司命也明显力不从心,渐渐不支。
时遇心里有事,懒得与之缠斗,就想一剑将人戳到地上,再让人带回去询问。
楼司命大约也知道自己逃不了,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来。
就在这时,听到莫如玉的喊叫:“那东西有毒!”
话音尚在半空,那条长鞭忽然直直立起,朝向时遇的一端轻轻炸开成花瓣状,一阵青烟喷出。
时遇以手掩鼻,持剑去砍那条如棍子一般的长鞭。
楼司命哈哈两声,他受了不轻的伤,这一笑带着明显颤音:“你若是将此物砍断,只怕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鱼莲山了。”
此时他们就在山崖边,楼司命提着那个东西,作势要让里头的毒随风而落,崖下湖水乃手下许多村庄日常所用,若是沾染半分,后果不堪设想。
见时遇果然顿住,他又笑了:“时掌门,论武功,我的确不如你,不过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与你作对,若是能坐下好好相商,我自不会做出对你山门有损之事。”
时遇:“你想要如何?”
楼司命:“很简单,一,将你从我手中拿走的买卖全数还来;二,把桑惊秋交给我。”
时遇冷冷地看着他:“你要他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楼司命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时掌门只关心桑兄,对自己的买卖毫不在意么?”
时遇不理这个问题,道:“买卖可以给你。”
楼司命点头:“爽快!那,第二个条件呢?”
“我答应你。”桑惊秋不知何时出现在楼司命身边。
楼司命吃了一惊:“你是……”
桑惊秋已经一掌拍向楼司命,被避开后立即追过去,楼司命受了伤,速度很慢,但桑惊秋也好不到哪去,追到时人已经快要脱力。
他掐住楼司命的脖子,转头,看向追过来的时遇。
他受伤中毒,本以为真如大夫所言,并不大碍,但先前他拼出大半内力将时遇带到此处,体内四处发凉,他便清楚,真实情况并不如他们口中所言的简单。
方才那一掌,已经耗费了所有内力,如今凉意窜遍全身,越发深重,犹如不断有人朝他经脉之内注入寒冰,连呼吸都带着冰凉的痛感。
即便时遇不把他交给楼司命,他大约也撑不到西岳过来了。
更何况,他本就打算离开时遇,此时分离,不过比他的计划提前几日罢了。
时遇朝这边走了两步,继续盯着。
桑惊秋细细端详着眼前人。
身体越来越疼,四肢百骸五官七窍无不处在刺骨的寒意之中,他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楚时遇了。
但他对这个人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能“看”到他的面容和神情,方才他言语急切,必然是双唇紧抿,本就冷酷的眉目越发锋利,如同他手中的剑,锐利又冰冷。
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对待所爱之人,大约也是温柔的罢。
可惜,不是对他。
桑惊秋剧烈咳嗽了两声,又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抓住楼司命手里的长鞭,慢慢往外抽。
楼司命先前被时遇打伤,又挨了桑惊秋一掌,此刻力气全无,看着桑惊秋把东西扔到时遇脚边,他忽然笑了一声,问:“你的掌门,要跟别人成亲了。”
桑惊秋顿了一下,低眉垂目不说话。
楼司命“啧啧”两声,摇头:“你瞧你,为了他,这是何必?我早说过,以你之能,若能换个地方,必然大有所为,好过待在这里,你这样聪明的人应当明白,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再如何喜欢,也是无用的。”
喜欢无用,两情相悦才有用。
桑惊秋自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从没奢求过。
楼司命见有效,正想再接再厉继续说:“我其实……”
“你不是楼司命。”桑惊秋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你是假的。”
见对方愣住,桑惊秋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想笑一笑,可一股热意涌上喉咙,他咳嗽起来,一边朝时遇看了一眼。
莫如玉从后面过来,低声,对时遇说了两句。
时遇没动,一直紧盯着这边二人,楼司命被桑惊秋那一掌伤得不轻,但桑惊秋受伤中毒,万一楼司命突然发狂,二人紧靠悬崖,实在太过危险。
桑惊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忽然笑了起来。
“时遇。”
风忽然大了许多,桑惊秋在风里摇摇欲坠,时遇瞳孔剧烈收缩,持剑的手微微抬起,似乎立即就要飞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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