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她相处日久，我对她的喜欢和依恋也难免转变为更多的尊崇，越发想要亲近她。
至于情爱那档子事，我只在凡间的话本和其他人偶尔闲谈时听过一耳朵，对我来说，这是个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有没有都无甚所谓。
因此我心想，比起勉强去做不擅长的事情最后弄得一团糟，用婚契做交易，是我自认为能找到的最聪明的办法。
更何况衍夫人那么好，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儿子，或许也会如她一般温柔呢？
我既已做了决定，旁的事情便一概懒得想，临行之前，师尊最后一次问我要不要改变主意，我依然对他摇了摇头。
“央央，你不要这样，”他闭了闭眼，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就必定能护你开开心心自由自在，无需你牺牲什么，我只要你幸福平安。”
可我觉得我已经懂事了，一心以为自己很有担当，能配得上碧洲少主的身份，便大言不惭道：“师尊不要担心，我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将来我也能和师兄一起照顾好碧洲的万物生灵。”
我笑着拉起师尊垂落在身旁的手，与我的右手击了一掌：“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能是因为我态度坚决，师尊后来默许了这桩婚约，他还来镜州见了衍最一面，将我自小佩戴的一枚玉佩当做定亲信物交给了他。
而我也收到了衍夫人所赠的玉佩，她亲自将其佩戴在我身上，笑容温和地道:“师兄放心，衍最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央央的。”
当时的我半懂不懂，嘴里还塞着鲜甜可口的镜州美食，对于那个坐在我对面的即将成为我一生伴侣的人，心中根本没有除了好奇之外的任何想法。
我自然也没有想过，为何真正该对我有所承诺的衍最，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交换订亲信物后，我与衍最的婚约就声势浩大地传遍了五洲。
既然是要共度一生的伴侣，我便想当然地以为我们至少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却忘了他有他的边界，我有我的性情，过多的差异导致我们连话都说不来几句，他随便和哪个外门弟子的相处，看上去都比跟我的关系更熟稔。
就算我们的婚约只代表了两洲的联合，可被他这样日日漠视，我也是会觉得委屈的。
更别提还有许多人故意出现在我身边，明讽暗刺地给我添堵，而我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相比较他对待同门师弟妹的周到体贴，他对我实在是差得肉眼可见。
从来我都是遭人嫉妒的那个，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嫉妒别人是个多么不好受的滋味，我简直不甘极了，满脑子只想叫他正视我，想更多地与他亲近，他对我好了，我又想让他对我更好。
可他委实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每当我察觉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第二天他就换回了旧面孔，又对我冷言冷语起来。
好像无论我怎么做都摸不到他的心门，怎么使劲地拉他拽他，他也不愿往我的方向多看一眼。
我就这样跟他较劲着，糊里糊涂也过了那么多年。
在这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的记忆悄然改变形貌，自作主张地模糊了，我以为这一切的开头是师尊为我选择了衍最，却原来都是我自己眼昧心盲。
被衣袖掩盖的双手渐渐攥紧，又终究无力地松开。
罢了，这世事总归不能尽如我所愿，倘若我与衍最真是彻头彻尾的两样人，那我也没必要一直吊在他这棵树上。
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此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觉心中仿如积满了尘灰，连情绪都滞塞了。
我转头看着闻山羽，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轻声对他道：“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些，我们走吧。”
“站住。”
冷而锐的音节，从衍最那几乎没有半点温度的口中吐出：“所有人都在这里，你们又要擅自走到哪去？”
--------------------
衍最已经被我朋友称呼为前夫哥了
第40章
“你们在这里又如何？”闻山羽一手揽住我的肩，把我整个人都带到他怀里，“你们衍家又没一个好东西，央央才不要跟你们待在一起浪费时间。”
他这话激怒了周围的衍家弟子，当即换来七嘴八舌的指责：“你怎么敢这样对师兄们说话！”
“好你个闻山羽，你简直是太放肆了，今日若不惩灭了你的嚣张气焰，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衍家都是群受气包！”
“对，就该狠狠罚他一场！”
“这珍贵的试炼名额本不该你拿，我沈师弟为此辛苦准备许久，却被你抢了机会，而你竟还不知收敛！如此狂妄的小人，我等不屑与你为伍！”
“宋师兄说得好，我等正道中人理当洁身自好，”在群情激愤的斥骂声中，一个脸色青白的人气息无力地开口，眼神却淬了毒般阴森森地盯着我，“也只有某些不要脸的无耻之徒，才会跟他同流合污。”
那人拨弄火药烧向我，另几个被同伴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的人也立即应声附和。
我抬眼朝他们望去，发现都是熟面孔了，正是先前怨我拖累衍最的人，而随着目光下移，我也看清了他们双手烙下的金色锁链状印记。
这是只有手持衍家戒令的衍最才能对他们施加的惩罚，不但封印了他们的灵力，更会令他们时刻遭受如同鞭刑的痛苦。
虽然这不会真正损害他们的身体，但那一年后才会消退的明晃晃的印记却是最屈辱的刺青，将他们的脸面和力量都剥得干干净净。
想想打从我一入试炼之地他们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不知怎么挨了自家少主的罚，还要把怨气撒在我头上，我就很不善良地幸灾乐祸起来，更懒得关心他们惹祸上身的缘由。
只感叹上一刻还在不分皂白维护他的人，下一刻就被他冷酷无情地镇压了，衍最果然是六亲不认的。
我双臂环胸靠着闻山羽，故意把嗓音压得如他们一般孱弱：“想骂人，就指名道姓，大大方方骂出来呀，毕竟你们现在，也只剩一张嘴好用了吧。”
说几个字喘一口气，又偏偏换着花样划动指尖，一道道碧青色的光芒慢悠悠飞去，绕着他们挑衅地群魔乱舞。
他们的脸都要被舞绿了。
“至于我和闻山羽是不是同流合污，这也不必你们操心。”
我转身趴到闻山羽背上，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他呆了一瞬后立刻将我背起，我就仗着这居高临下的视角，趾高气扬地挑了挑眉：“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收的小弟了，他就乐意听我的也只能听我的，你们谁都不许说他，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敢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别怪本少主脾气太大。”
我当着衍最的面抢他衍家的人，态度嚣张得不得了，衍最果然皱起眉头，眼中压抑着隐怒：“把乐集央放下来。”
“不可能！”闻山羽示威般地收紧了手臂，他向来是什么话都敢说的，“央央都说我是他的了，你做梦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他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怪，但其中炫耀的意味太浓，又根本不把衍最放在眼里，我看衍最连握剑的手指也泛起青白，似乎在克制着直接拔剑的冲动，想必习惯了发号施令的衍少主还真没见过这样难管教的师弟。
我发现闻山羽很有些对付衍最的天赋，心情忽然变好了几分。
看到我唇边扬起明晃晃的笑容，衍最的脸色就如冻了霜般僵冷：“我再说一遍，闻山羽，放下他。”
“哎呀，我好累啊，腿特别疼，完全走不动了，”我睁眼说瞎话，还朝衍最甩了个嫌弃的眼刀子，“衍最你个冷血无情的混蛋，他放下我的话我该怎么办？爬你身上叫你背吗？”
“我……”
衍最刚要回答，闻山羽就飞快地截断了话头：“他不会背你的，他没我听话又没我对你好，央央你千万别相信他！”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怕自己笑得太厉害，干脆趴下身去把脑袋埋进闻山羽的肩窝里，手臂牢牢搂住他的脖子。
“央央，”他忽然又叫了我一声，凸起的喉结抵在我小臂上滚了滚，“我是你的，你以后天天使唤我吧，不使唤也行，反正我会对你更好、更更好的，这是我该做的事，不用你特意说。”
他的头发拂落在我脸旁，细微的痒意一瞬间蔓延到涨热的心口，我无法验证他的承诺到底是真是假，但此刻，我心中的涟漪是被他触动的，我的手指便也如实地回应了这份温暖，轻轻划过了他的脸颊。
我没有去看衍最的表情，只是听他再度开口，一贯冷淡的嗓音里似乎掺入了许多莫名的东西。
“对他更好？你已经够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了，我实在想不到你还能怎么再进一步。难道你还能把自己的修为都让渡给他吗？你舍得？”
“关你什么事，你闭嘴。”我的手指还黏在闻山羽微微发热的皮肤上，头也不抬地道。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不是吼他，也没用上多么激烈的情绪，但这的的确确是一场属于我的爆发。
还带着衍最身上特有的冷檀香的披风被我从肩上扯下来，一松手甩落在地：“都已经互相讨厌了，就不要再浪费彼此的心情和时间。放心，只要你不罚闻山羽，试炼结束后我也不会去跟衍夫人告状的。”
我可不希望那惩罚的印记被盖在我小弟的手上。
温暖宽阔的后背稳稳撑起我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走去。
闻山羽的领口处隐约散发着和衍最截然不同的草木清香，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剑时气势汹汹，如今托着我的腿弯却小心得很，好像舍不得用力一样。
藏在袖子里的小蛇轻轻动了，细细的尾巴偷偷卷住我的手指，它仿佛也听懂了先前那场争执，小脑袋安抚似地蹭了蹭我的手心。
风声拂过耳畔，我在他背上安然地闭了眼睛。
--------------------
央央:看 这是我小弟
闻山羽:看 这是我老婆
第41章
这一走就到了入夜。
今次的试炼我是被赶鸭子上架，没提前做什么准备，行囊也是衍最直接塞给我的，我连看都没细看就给扔进了乾坤袖中。
如今脱离了衍家独自行走，我才想起这被我丢到角落里的包袱来，从中翻出一顶加持过结界的羊皮帐篷。
不过也只有这一顶罢了，我脱掉外衫往里面一扑，被柔软蓬松的被褥和枕头接住，悬在顶部的夜明珠铺下一层暖融融的光，困意立时袭来。
翻了个身，我半眯着眼睛去看还站在原地不动的闻山羽，刚伸出一只手来，他就替我放下了两侧的帐子。
清冷的夜色被隔绝在外，他半跪在帐边，只把一个大脑袋探进来，对我笑得没心没肺：“快睡吧，今晚我替你守着，不要怕，没有蜘蛛敢来抓你了。”
我沉默一会儿，问他：“那你呢，你自己不睡了？”
“不睡，”他摇摇头，绑成马尾的头发一甩一甩的，“我是你的小弟，我要帮你守夜的。”
停在半空的手再次往前递去，一把揪住了闻山羽的衣领：“我可没有虐待小弟的癖好，你也赶紧进来睡吧，这里还挺暖和。”
这结界有点意思，非但能隐匿帐篷的存在保障安全，还把内部环境布置得像极了我自己的卧房，舒服得我一躺下就不愿再动了。
“真的？你……央央，你，你要让我跟你一起睡吗？”
看他说话都结巴，一副很激动的样子，我好笑道：“骗你干什么？”
我本来就困了，这会儿松开他重新翻了个身，随口说道：“不过你要洗完澡才能进来，又脏又臭别挨着我。”
“好！”话音落下，他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竟然还真去了。
其实他根本不脏，而且只要一个清体术就能解决的事，更不用洗澡。只是我看他事事认真，忍不住生出坏心想逗弄他罢了。
再说我们走了一路，离上次见到小湖泊已经很远了，他自己难道都不知道吗？
还是说，他的确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我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不知为何，我脸上突然有些发热，而除了这莫名的欣喜，我心中似乎还冒出了些更隐秘的得意。
衍最老说我修为不高就是没本事，在哪里都压不住人，可他真该现在就来看看，看看闻山羽有多听我的话。
我才不是半点能力都没有的废物，本来嘛，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眼，只把修为看得比天高，多少凡人一辈子都没有拔一棵树的力气，不还是受万人敬仰？
而我们碧洲的炼丹师和烈洲的炼器师就算身体孱弱，也照样能有众多追随者，天赋和才华，原本就该是不受限制的东西。
什么镜洲第一天才，吹过了，我看他就是个独断自负固守成见的讨厌鬼。
话说回来，闻山羽也是绝顶天资，倘若我多给他炼些辅助修炼的丹药，说不定他努力一把便能将衍最拉下神坛，到时候看那位目下无尘的衍天才还敢瞧不起谁。
再有，既然闻山羽那么讨厌衍最，或许他今后也不愿留在镜州呢，那我岂不是可以把他请到我们碧洲来，让他和师兄一起管理碧洲的诸多事宜，分摊师兄身上的担子。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件大好事，心情舒畅极了，捧起手腕上的小黑蛇笑眯眯道：“小宝贝，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去碧洲？我们碧洲可好了，你说不定会很喜欢的哦。”
小黑蛇一甩尾巴，不轻不重地打在我手上，仿佛有些生气的样子，滑溜溜的身体一下就窜上来，眨眼就缠绕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怕痒地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问它怎么了，就听见帐篷外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你是不是没认真洗啊，”我以为是闻山羽回来了，随口说道，“没洗干净不许跟我睡啊，要是让我闻到臭味你今晚就在水里泡一夜吧。”
脚步声戛然而止，苍白的手指撩开帐篷，露出一张我并不想看到的脸。
“乐集央，”这三个字冷得活像刚从冰窟里捞起来，吓得我一个激灵，睡意都消散了大半，“你说你今晚要跟谁睡？”
17/50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