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呆在赵老身边久了,从没见过有谁能让赵老拿出这么多耐心的,同时也知道老爷子生起气来会造成什么后果。赵老是商人,几十年来谈生意的准则,就是先用利诱,对方油盐不进,就别怪他心狠手毒。曾经有个老板跟他同时盯上了一块地皮,赵老派人找到他商议,让他在拍地时高抬贵手,人家死活不干,第二天那人失踪了,拍卖结束后的晚上,一具腐烂的尸体出现在了拍卖场原本为那人准备的席位上。
往年的黑幕早已被尘埃蒙上,程廿不知道那些事,却也直觉赵老不像表面那般和善可亲。他老了,那双盯着程廿的浑浊瞳仁里,似住着一只彪悍嗜血的怪物。有些人没有信息素,没有庞大的体格,还对他言笑晏晏,就是能让人不寒而栗。
“不东西是不行的。”赵老喃喃自语。
“我可以吃,吃什么都行,只要您答应放了我。”
赵老扭头冲徐妈吩咐:“把丁医生叫来吧,让他想想办法。”
“医生虽然有医生的办法,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咱们跟他好好说吧。”徐妈又规劝起程廿,“听话,孩子,就当给徐妈个面子。”说着,端起冷掉的饭碗,往程廿手里送。
程廿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冷,看来赵老是铁了心不放过他了。如果医生上来,就会立刻给他注射葡萄糖,他这两天的饿就白挨了。
程廿冷静权衡利弊后,很快想明白处境,调整好情绪,接过徐妈递过来的饭菜,双眼泛红,哀声乞求道:“我会吃的,您别叫医生。”
“好好好!”见程廿终于示弱,赵老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是在我吃饭前,能不能给我家人和同事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也行。他们找不到我,会心急的。”程廿软声说着,语调里还掺杂了点撒娇的意味。希望能迷惑上了年纪的老人。
赵老唔了声,示意门外的保镖,保镖用步话机又叫了另外一个保镖,从楼下上来时,手上拿着程廿那个用了两年的国产手机。
程廿没料到会这么顺利说动了赵老,保镖将手机递给他时,他还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手机被关机了,程廿开机后,发现电量所剩无几,还有很多未接电话和没有回复的消息。
赵老和徐妈在一旁安静等他,没有任何限制和告诫。程廿拿着手机问:“我可以打给我爸吗?”
赵老道:“应该的,你突然不见了,家里人是最担心的。快打吧,别把他急坏了。”
“那同事和朋友也可以吗?”
“可以。”
“我能向他们透露我的状况吗?”
“这有什么不行,老爷子我又没亏待你。”
程廿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赵老把联络外界的通道给了他,难道能眼睁睁瞅着他喊人来救援吗?这不是与他强迫自己留下的行为相互矛盾吗?更悲哀的是,程廿发现,他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可以让他拨出这个电话。
既然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他必须在第一句话就让对方知晓他的确切地址,并且相信他被绑架的事实,并且有实力来营救。这几个条件将屈秦风、程举良、孙芸、季小岚他们都排除了。或许报警才是唯一的办法。
思绪千回百转间,他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求救对象——赵煊。他很可能知道他爷爷的住所在哪,他知道自己正处于危机之中,他有雄厚的人力物力解救自己,最后,虽然程廿不愿意承认,但看起来赵煊目前还是愿意保护他的。
程廿在心里连连说服自己,这不是对已婚的赵氏总裁念念不忘,而是冷静权衡后的最优选择。
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三,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指,按下了那串数字。
忙音响起之前电话即被接通,那头传来焦虑的呼唤:“小廿,你在哪?”
听到他喊自己的一瞬间,酸热的泪水就充满了眼眶,程廿畏惧又心虚地瞥了一眼赵老,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老人家还是坐着,大大方方端详自己,没有对他的行为生气失望,也没有发号施令让保镖阻止这通电话。
“我……我被人困在一个房间里,有人守着……”程廿怕被他们发现,微若蚊呐。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再说一次!”
程廿定了定心神,快速说:“这里……这里是个深山里的一幢别墅,院子前后都是菜地。”
这种地方似乎不在赵煊的印象中,他沉着的嗓音通过电流传输到程廿耳朵里,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别急,你再说说是什么样的别墅?还有什么特征?”
“似乎原来是个疗养院,周围都是杉树。”程廿的眼神始终盯着赵老。
这下赵煊立刻道出了程廿的地点:“是城南的霜陇山,你放心,很快就到。”
“你……你知道我……我是……”
“我知道是我爷爷绑了你。”赵煊高声道。那天他从保镖张齐那里听说程廿被赵翀的人带走了,整个人就陷入了深深的焦躁之中。只有拥有血缘纽带的亲人最了解对方,他爷爷见识广博、眼光毒辣,如果被他发现了那个秘密,不敢想象他爷爷会让程廿面对什么。
他去赵翀名下的诸多房产里疯狂寻找,却连他爷爷的人影都没见到,更没有找到程廿。赵煊只知道山上的疗养院是赵翀的友人投资的,却不知道早就由赵翀单独使用,所以遗漏了那里。为了找程廿,他已经六七天没合过眼了。此刻程廿想象不到电话那头的赵煊有多激动。
赵煊坐在办公桌前,深深皱起眉,右手握拳死死抵着人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乱,只有极端冷静中,才能做出理性的决策。但一想到程廿可能会遭遇的事,他就怎么也坐不住。他真切尝到了软肋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偏偏这个人是他亲生爷爷。
程廿看还有时间,又说:“麻烦你帮我跟单位请假说明一下,还有我爸如果找我的话……”
“我已经这么做了。”
程廿沉默须臾,通过手机听筒,感受到他粗沉的呼吸,似乎那热气正喷薄子啊自己颈侧,他轻声道:“谢谢。”
赵煊顿了顿,又问,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些天……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可我的……”程廿抿唇,低声说,“我的发情期快到了。”
--------------------
第62章 第 62 章
那头愣了一秒,然后传来狠锤桌子的响声:“别怕,等我。”
赵煊的身体里仿佛凝聚着一团冰封的火焰,程廿的状况让他彻底着了起来。
他的Omega在发情期前后,落到了一个危险的人手上。
发情的那几天是Omega最脆弱、最难以启齿的。在此期间,不管他多有教养,多循规蹈矩,只要有个Alpha闯进他的领域,Omega都会丧失礼教与道德,彻底放下防备向他献祭,就算与之有血海深仇也能放在一边。所以,若没有正式的Alpha伴侣,Omega都会选择在隐蔽的家中或者医院里独自度过,靠药物来缓解yu望和难受。
听着赵煊并不平稳的呼吸声,程廿似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点点头,意识到赵煊看不到他的动作,颤抖嘴唇说:“好”。这时,保镖上来劈手将他的手机夺走。
通话挂断。
赵老温声问:“打完了吗?”
程廿木然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赵老发出长长的叹息:“那就把饭吃了吧。吃完了,再好好睡一觉。”
佣人端来热乎乎的饭菜。既然赵老容忍自己打这一通电话,程廿便顺着他,老老实实在桌边坐下,抄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两天没有进食,厨师考虑到这一点,把白粥熬得软烂,还做了一盅养胃的热汤。程廿咽了几口,才感觉饥火熊熊,肚子难受得不行,吃得一口比一口更急。
轮椅停到他身侧,赵老看着他凹陷的脸颊和颓丧的气色,伸出枯瘦布满皱纹的手掌抚摸过他的鬓边。
程廿停下动作,惶恐地往后躲避。
那只手仍摩挲着,刮过年轻的面颊、下巴、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老人眼睛里放出贪婪的精光,喃喃细语:“要是你早生个四十年,该多好啊。”
程廿猛抽一口气,那一刻毛骨悚然,反胃感让他差点把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他猛地站起来,起身后低血糖让他头晕目眩,眼前白花花一片,勉强扶着床沿坐了下来,五指死死揪着床单。
那个眼神太诡异了,像淘金客看到了旷世珍宝,像饥渴的旅人看到食物和水源,像昏君遇到绝世美人……那怜爱到病态的眼神,就是不像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慌个什么劲儿?来来,接着吃,不吃饭,气色就差,气色差,身子一点点就垮了,看你瘦的……”这位老人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笑呵呵招呼他,但他的话怎么听都觉得古怪。
程廿像应激后的猫,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一味瑟缩后退,缩到墙角抱住自己的膝盖。
赵老嘱咐保安看着程廿吃完。对徐妈挥挥手,徐妈推着赵老出了门。临走时,赵老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嘴里絮叨着:“早上要吃好,中午要饱……”、“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儿孙自有儿孙福……”
程廿不寒而栗。
从市里到山间疗养院驾车只需要两个小时,程廿整晚没睡等待赵煊的到来,熬得心力交瘁,发q期前一周的激素失调加剧了不适感。凭他自己根本看不到逃离的希望,寄希望于赵煊的到来。
以赵老的老谋深算,或许算准了程廿那一通电话会打给赵煊,所以说赵老是故意引赵煊来的,但这又是为什么呢?即使他再佛口蛇心,也不会害自己的亲孙子。
程廿在床边坐了一夜,心中升腾起愈发强烈的焦灼。到天色微微亮起,掀起的希望又回落下去。
赵煊要是想来,当晚就能带人到达。
可这一整晚,僻静的山间疗养院,并没有外人涉足。
63/154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