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落最后一点光彩,擦着她的肩膀头一点点滑下去。
“你饿不饿?”
秦原兰往前走过来,在人的身前蹲下来。
仿佛并不是商量。
又一字一句的说,“我背你过去。”
望着女猎户那宽阔的背,姬观善掀唇,“我不饿,恩人你快去吧。”
她又解释,“一来,我的脚不便,动动便疼。”
“更要紧的是,追杀我的那些人……不得不提防,就不在更多人前露面更好。”
秦原兰站了起来,“好,我给你带回来。”
又道,“我很快回来。”
得到自然而然的回应,是观姑娘温柔的声音,“我等你,恩人。”
她,总是这般。
秦原兰扭身往外走,门口停下来,鬼使神差的她又开口,“禾娘,是谷子的意思吗?”
姬观善看着那个夜幕下高大的背影,定了下,“对啊。”
很快反应过来,秦原兰大概是不识字的。
她想了下,温声,“你回来,我写给你这个名字。”
落到秦原兰尴尬了,“我……不会写字。”
不止如此,她都不识字。
走都不会,谈何去飞。
身后沉默了,秦原兰便莫名的烦躁,急促道,“你不用写给我,我记着音,人前不会搞错。”
说罢大步离开。
圆月高升,屋子里有了光亮。
姬观善坐在床榻,抬头望着头顶那轮……
低头间,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足,被包成有些奇怪的模样,鼓鼓囊囊的,是秦原兰包的。
目光下移,那双不起眼的布鞋,也是秦原兰为自己做的。
一直都是她在顾自己。
自己顾她何了?
有母后,有大魏,有皇弟,有万千兆民时,自己是尊贵的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奸人算计流落山野,什么也不是了。
身边什么人也没有了,什么权什么势都没了。
只有秦原兰这个山间猎户。
姬观善在被子上,用手写下王禾娘三个字。
王禾娘。
一个编造的假名字。
哪怕未来她有幸回宫,重新做回尊贵的长公主,她也永远会记得,她是王禾娘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原兰。
假名字不代表什么,假名字的背后,是一段真实的过往。
姬观善觉得有些困了,倒在床榻不知不觉的睡去。
兰叶家的家门大开,带刀的武将冲进来。
天雷滚滚,那些刀把她框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嘈杂的声音叫喊,“王禾娘就是长公主!长公主就是王禾娘!”
仓惶间,她回头想要寻找一个身影。
整个人被压出去,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绝望的要死。
“秦原兰……”
“秦原兰……”
她泄气般的叫她的名字。
每一次,她都在她的身边。
怎么,这一次就不见了。
眼看着要出去兰叶的院子,她的泪弄湿了脸庞,风一吹荡出去。
忽然间,手腕被一道温暖的力道握住,不是很用力,很是小心翼翼握着。
“观音奴,观音奴……!”
观音奴?!
姬观善猛的睁开眼。
是梦。
枕头是一片湿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弥漫的夜又深又浓,咫尺之间她还是大概辨别出那张,梦里让自己伤心的脸。
是秦原兰。
姬观善细声点抽噎着,用力把人的脖子抱住,整个人扑到秦原兰的怀里去。
去汲取熟悉那让人安心的气息,努力的安抚刚刚噩梦的惊魂。
“观姑娘,怎么了?”秦原兰手无处安放,最后只有轻拍拍人的背。
“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她一回来就听到屋子里声音不对,急跑回来就发现人似乎做噩梦了,不敢用力推,叫了又叫叫不醒,观姑娘叫了,禾娘也叫了都不顶用,最后秦原兰想到了观姑娘的另外一个名字。
观音奴。
观姑娘曾经说过,这是她的乳名,只有亲近人可唤。陷诸夫
曾说,她也可唤。
她习惯了叫她观姑娘,也一直不大好意思唤那个小名。
或许,还有另外的缘由。
等观姑娘的友人救走了观姑娘,这些日子的相处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叫的那么亲近,亲密。
再也见不到观姑娘了,分开了。
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会难过吧,难以接受吧。
这是自己的私心。
不愿意承认的私心。
人,总是有自私的一面。
为了不以后那个时刻真的来临,不那么难过去。
这之前,尽量的克制自己。
所以,叫观姑娘,叫禾娘都好。
不要叫的那么亲。
叫的那么亲,做甚。
第74章
姬观善尚不能从噩梦中缓过神,此刻秦原兰就是她唯一的慰籍,她抱着她,有些紧。
二人咫尺之间,呼吸交缠。
秦原兰渐渐发觉自己肩头的衣裳湿润了,其实观姑娘的眼泪。
她想安抚她。
告诉她,没事了,有她在,她回来了。
方才她噩梦时,唤什么都唤不醒来唯独唤观姑娘有用。
可见这个乳名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
她想安抚她,说观音奴没事了。
然而,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不想唤她那么亲密。
秦原兰便安安静静的站着,任由人抱着她,好一会儿功夫耳边抽泣声才停止。
秦原兰在床榻坐下。
很快起身往外去,出去时胳膊被拉住。
姬观善擦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发哑。
“恩人,你做什么去。”
秦原兰,“出去给你弄水。”
用凉水凉敷了双眼,姬观善果然觉得浑身爽利不少。
秦原兰倒了水再回来,姬观善睡过后醒来根本不困,拉着她做下,又拉住人的胳膊,俩个人坐在一起她把头靠过去,靠在秦原兰的身上。
没有秦原兰,她可如何是好呢。
心中颇为去庆幸,只是一个梦,秦原兰还在她的身边,她们二人都还好好的。
可真好。
第75章
不大功夫,外头一阵狗叫。
加了好一会儿功夫,很快听到隔壁兰叶起身出去。
过一会儿风风火火的回来,透过窗子看到兰叶拿着一根长棍子。
似乎有好些人在喧哗。
秦原兰眉心直跳,偏头观姑娘已经睡熟了。
便扶着胳膊把人放平在床榻,秦原兰轻声出了门。
一出去外面撞到几条黄狗到处飞奔,整个村子乱糟糟的。
好多村人手里拿着家伙儿什,正往村口跑。
兰叶从不远处回来,急匆匆的没看到秦原兰。
秦原兰把她挡住,“兰叶婶子,怎么了?”
夜色沉沉,兰叶这才抬头,拍着大腿大喘气,“秦闺女是你啊。”
兰叶无不惊慌,“村子里有狼了,现在咱们全村都过去打狼呢。”
“狼?”
秦原兰大为不解,狼平时只有山里有,一般不出山,更别提出现在人聚集的村落中。
“这怪事,以前可没有过。”兰叶嘀咕,眼内很是担忧。
把木棍丢了,兰叶很快回院子里,再出来时候手里取而代之的,是家里的菜刀。
丢在地上,又回去把镰刀也带上。
完事交代秦原兰,“把门关好,婶子走了!”
“我一起去吧。”
秦原兰拿起刚才兰叶丢在上的棍子,在手中掂量一番。要吓退狼,刀不一定比棍子管用,还是要讲究技巧的。
“你?”兰叶诧异。
秦原兰道是,“我不怕狼,力气大。”
会想不久前处理野猪的时候,秦原兰的确出力不少,一个顶俩。
“也是,多个人多份儿力。”
不过秦原兰到底是年轻的闺女,兰叶到底不是很放心,还是不忘记嘱咐秦原兰,“一会儿跟在婶子身后。”
俩人到了村口,往西已经点燃许多火把,许多村人围在西边的山脚边,不断的模仿各种骇人的声音。
秦原兰环视四周一圈儿,倒是并没有发现狼的踪迹,仔细去听,似乎有狼叫,很远。
几乎所有村人都出来了,大大小小的,大人出来,孩子不放心留在家里,自然也抱着了。
有村妇过来兰叶的身边,“哎呦兰叶姐,吓死俺了,这狼群总算跑了。”
“这真要进屋儿了,把孩子给伤了,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呀。”
兰叶也是直拍胸脯,大喘气。
“怎么会忽然有狼呢。”
“这狼好感的怎么就下山了么。”
“真奇了。”
“最近山头下来好多动物,这到底怎么了。”
“谁知道呢,下来别的野猪野鸡什么的咱们吃,狼可千万别下来,那东西可是祸害人呢。”
人们窃窃私语的,这时候三伯开口大喊,“好了,狼群走了,大家伙儿都回去吧。”
“三伯,万一狼回来呢!把娃娃们吓到怎么办!”人堆里有人不赞同。
又是一阵议论。
三伯考虑了下,又说,“为了咱们大家伙儿的安全,年轻的后生们留下,看到天亮!”
这下人们没有意见,不大功夫人们三三俩俩的都回去了。
秦原兰的目光钝在不远处,一处黑漆漆的地方。
一只黑野鸡,这么黑寻常人看不到,她看的清清楚楚的。
山里的动物这么多下山,的确很反常。
“秦闺女!秦闺女!”
那边传来兰叶的声音。
秦原兰随她回去。
秦原兰回去,观姑娘还睡着。
秦原兰睡不着,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大山,曾经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忽然想起来不久前,山头冒烟的事。
难道说秋日干燥,山里失火了,所以动物们都下山了。
如果是这样,火一时灭不了,狼群什么的那些凶兽恐怕还会下山骚扰人户。
第76章
瑞安宫,已是夜半。
内寝安安静静的,偶尔薄纱微晃,宫墙深深竹影孤落。
有宫女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很快薄姑自外进来,身边跟着晴穗和晴禾。
绕过锦屏过来床榻前,皇太后果然醒来了。
薄姑一个手势,晴穗从旁边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玉碗。
“娘娘,饮些水。”
薄姑跪地去亲自喂,皇太后醒着并没有说什么,整个人像是还在梦中一般,打量四下,打量薄姑。
目光巡梭来去,定在薄姑白色的发顶。
“薄姑啊,是你。”
几个大宫女都不知何意,难道说皇太后病又重了,连薄姑都不认得了。
“是啊娘娘,是奴婢。”薄姑把玉碗放在一边,把手递过去。
皇太后握着薄姑的手,迟疑着,有些恍惚,“薄姑,怎的满头白发了?”
目光转而落在衣口的自己头发上,“本宫的发……”
颇为不解,“如何也白了……”
她称的是本宫,非哀家。
这是当自己是皇后那会儿,薄姑撑着眼泪,晴穗已然跪下去,十几个大宫女全数跪下。
“你们都退下。”薄姑颤抖着声音吩咐。
待其他人都退下,她拿起来一边的玉碗放到皇太后的身边。
“圣母,先饮些水。”
说是水,其实是熬制的参汤配合国寺新鲜的清泉,混合在一起呈淡淡的玉红色,很是清透明快的颜色。
皇太后瞥一眼,接过饮下,很快肉眼可见的精神许多。
“传相国来。”
这是又恢复如常了。
不久长孙崇毅步入瑞安宫,皇太后下不来床榻,长孙崇毅便被带在屏风处。
“参见娘娘。”长孙崇毅下跪。
“平身,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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