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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的暮色中，星星点点的夜空中悬着半轮明月，料峭春风中树影随风轻舞。
月光透过树梢静静洒在河流上，河面波光粼粼、像铺满细碎的银片，一片一片、如恬静的梦一般美得不切实际。
“很美是不是？” 白榤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他探出头来对着白祈笑道：“外面的月亮很美很迷人，我每次看着它，都会被它勾走心魂呢。”
白祈有一瞬间恍神，他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榤。
白榤不觉有异，他一边把东西放到河滩，一边体贴问道，“冷吗？”
白祈拉了拉单薄的医褂，半天后木然开口道，“有一点。”
白榤把一个空行李包放到他脚边，示意他坐下，“你在这等一会，我马上回来，要是有什么事马上叫我，我不会走远的。”
白榤果真没有走远，他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木柴。没有人类的干预，这里凌乱无章资源丰富，不多一会，他就捡了满满一大堆木柴回来。
白榤将木材在架在河滩上，熟练地生起火堆，两人坐在火堆旁，顿时觉得暖和许多。
白祈静静地烤着火，白榤坐在他对面、他在一堆木柴里面挑出一根比较笔直的木棍，抽出军刀一下一下削了起来。
白祈看他把木棍一头削得又长又尖，忍不住问道：“你要干什么？”
“嘿，抓鱼。”白祈把削好的木棍在手里掂了掂，说道：“我刚刚看到河里有好多鱼，待会去叉几条上来。”
白祈把烤暖的双手缩回抱住膝盖，再把下巴枕到手臂上，他有些疲惫地说道：“小心点，黑灯瞎火的别扎到脚。”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带着关心的话，白榤愣了愣、随即笑嘻嘻地点点头，他脱掉军靴卷起裤脚，拎着木棍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跑进河中央。河水没过他健壮的小腿肚，他在河里东奔西跑，水花跃起溅湿了他的军衣，他豪不在意，依旧开心地追逐游鱼。
“这里的鱼个头可真大，啊！那条更大。唉呀，有个大家伙从我脚边溜走了。”
白榤举起木棍精准无误地插中一条肥鱼，他向岸上的白祈晃晃手中的鱼，欣喜的语气中带着邀功的意味：“快看，我一下子就抓住了一条。你要下来试一下吗？可好玩了。”
白祈摇头拒绝，他没有白榤那么年轻气盛，好不容易把手脚烘暖，他可不想下去冷冰冰的河水里遭罪。
不多会，白榤拎着处理好的鱼回到火堆旁，他用木柴把鱼固定好，插在火堆旁细心烤着。
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上还挂着愉快的笑意。
“真有那么好玩吗？ ”白祈扫了一眼他湿透的衣服，问道：“你不冷的吗？”
“不冷。”白榤摇摇头，“要是光线再好一点，我还能抓住更多条。”
白祈看着火堆旁的一排鱼，说道：“足够了，吃不完浪费。”
白榤一边翻烤着鱼，一边往鱼上洒着调料。片刻后，一股烤肉的焦香伴随着调料香味飘出，瞬间触动了两人的味蕾。
白榤把一条烤好的鱼递给白祈，说道：“你试试，应该可以吃了。”
白祈接过来，吹了吹等稍微凉了些后朝着酥软的鱼脊咬下一口，鱼肉外焦里嫩，简单的调料恰到好处，没有掩盖住鱼肉本身的清甜滋味，他一口接一口吃得很满足。
白榤抓回来的鱼很肥美，吃完一条鱼肉后白祈就有点撑了，白榤再递鱼过来时他摆了摆手，拒绝道：“够了。”
“吃这么少？”白榤皱了皱眉，有些落寞地说道，“多吃一点吧，虽然我的手艺没有万城的好，但好歹比干面包强多了。”
白祈翻出手巾，一边认真擦着手上的油渍，一边说道：“你总和他比较做什么？你们人种不一样，生长方式和环境也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你是说，我们各有各的闪光点是吗？”白榤露出雪白的牙齿，带着一点得意笑道：“万城是优秀的厨师，而我呢、是优秀的防异军人！”
“优秀到把军车开到岩石上吗？”白祈把手巾收起放好，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话，他不是有意泼白榤冷水，他觉得年轻人就应该谦卑好学，特别是作为他的孩子，切勿得意忘形。
白榤一脸窘态地抱起烤鱼啃，对于车祸的事他无法反驳，那是他有史以来干过最离谱的事，但目前看来，这不一定是多糟糕的事。
最起码、白祈这一整天对他说的话，比之前几年总共加起来的还多得多，这让他很满足。两人之间如此亲近的距离，他希望能继续保持。
夜色渐深，白榤吃好晚饭后，从河滩上的那堆东西里捡出一顶帐篷和一个袋子，他把袋子递给白祈，说道：“暂时先用这个。”
白祈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有牙刷沐浴液等生活用品，不禁感慨道：“你们后勤可真细心，连在外面过夜的东西都准备充足了。”
白榤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开始搭建帐篷，他一边忙活一边回道：“有时会有特殊情况发生，必要时需长时间在野外过夜，备用物资里会按时准备这些东西，虽然平时没什么用。”
略有洁癖的白祈倒觉得这些东西很有用，他带上袋子去河边洗漱，等洗漱好回来时帐篷也搭好了，他顺势钻进帐篷里。
今晚他和白榤得在这顶帐篷里同床共枕，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当然不是‘人’的不算。
好在帐篷里面够宽敞，足够两三个人睡，让他不至于太过尴尬。他拉开被子躺了进去，虽然铺了垫子还是能感受到地面的坚硬，但也没办法，野外生活就是这般艰苦，而这苦是他自己找的。
不一会后，白榤也洗漱回来了，他带着一身水汽，赤条条钻进被子里。
白祈接触到滑腻腻的触感，惊讶道：“你、非得脱光吗？”
白榤爬在他枕边有些委屈地说道道：“我衣服全湿了，穿着难受，放在外面晾着呢。”
“那你离我远点，太挤了我睡不着。”
紧挨着他身体的肌肤滚烫，靠太近了让白祈感到不适。他翻身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留出一道空隙。
热源消失，白祈突然感觉到有些冷，但他太累了，现在放松下来后，睡意止不住地上涌，他裹紧被子、头脑昏昏沉沉。
朦胧中他感觉到一个热腾腾的物体贴上了他的后背，一条手臂搭在他腰上，把他圈入了一个温暖之地。
深夜里寒风盛行，他不自觉地朝那片暖烘烘的地带缩了缩身子，迷迷糊糊地陷进深沉的睡梦中。
第33章 抉择
第二天一早，白祈被清脆的鸟鸣声吵醒，他睁开眼睛，涣散的瞳孔看着前方微开的布帘，一缕暖光从空隙中倾泻进来、洒在军绿色的被褥上，形成一滩耀眼的无规则图案。
粒粒尘埃在这暖金色的光茫中上下浮动。他盯着那些灰尘，只觉得眼前景象陌生无比，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静静躺了许久，等大脑恢复运作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顿时头疼起来。
白祈深深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起床。等他钻出帐篷，看到不远处白榤坐在火堆旁煮着什么东西，架在火堆上的铝锅升腾起阵阵白雾、一阵淡淡的清香往他这边飘来，他又听到自己的胃在咕噜作响了。
“早安。”白榤朝他扬了扬手，露出一个比朝阳还要明亮的笑容，“昨晚睡得好吗？肚子饿不饿？我做了点东西刚好可以吃了，快过来吧。”
白祈对这不带任何敬意的问候感到不悦，这语气就像面对的是一个多年好友或者是亲密爱人，总之完全没有对长官或长辈的尊敬。
他皱起眉没有回应，带上洗漱用品去河边清洗面容。
此时天光大亮，他才发现这里的河水如此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河底斑斓的石子和成群结队的游鱼。那些鱼儿不怎么怕人，看到人影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欢快游着。
那些鱼的上方，是他清晰无比的倒影。一张姣美的面庞随着河面轻轻晃动，过于苍白的肌肤就像昨晚那轮沧月，映在水中仿佛一碰既碎。
这是他第一次肯花时间审视自己的面容，他发现那一头长发有些碍眼，对于男人来说，这似乎太长了些，长发把他不怎么阳刚的脸衬得更加阴柔了。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留头发，只记得工作繁忙没时间打理，只用一根绳子随意束着，结果越积越长，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他就该挤点时间打理头发，而不是听莎莉那女人的话，说什么长发很适合他，就这样就样留着吧，这样看起来很特别，很有权威人士的魄力、下属会更容易服从命令……
显然他被骗了。白祈伸手拨乱倒影，捧起清水扑向面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几分。他心想着，能碰到剪刀的话就剪掉头发吧。
洗漱好后他走到火堆旁坐下，白榤早已盛出一碗汤，见他过来便小心端到他手里。
白祈看着手里的汤，奶白色的汤浮着几块嫩鱼肉，散发着清鲜的香味。
白榤再递给他一双用细枝条削成的筷子，白祈一手捧着碗一手愣愣接过‘筷子’。他还是第一次在野外就餐，尽管流落到这步田地，有轻微洁癖的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河水煮的？”
白榤轻轻笑了，柔声哄道：“是上游的水、很干净的，快喝吧。 ”
白祈迟疑地抬起碗，拧着眉喝了一口，尝到鲜甜的汤水才舒展开眉头，他不再顾虑，默默喝完一整碗。热腾腾的鱼汤让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让他苍白的面颊有了些许气色。
白榤再给他添了两勺，他有些饱了，捧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抿着。
白榤看他这样不免担心起来，劝道：“多吃一点吧，待会要还要赶路，很快又会饿的。”
“嗯。”白祈应着却没再喝，他捧着碗，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四周。
这里山清水秀，明媚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扑洒在山川河流上，鸟雀顶着阳光在枝头间叽叽喳喳穿来跳去。几只斑鹿躲在军车后面探出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几乎想靠近河流，却又害怕这两个陌生的高大物种。
白祈顺着斑鹿的目光看向河流，看着碧绿色的河水，他不禁感叹道：“我在资料上看到过，百年前的河流和海洋飘满生活垃圾，濒危物种逐个灭绝，气温上升、资源枯竭……”
白祈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一切都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是现在一切都在变好。”
白榤停下喝汤的动作，用探讨的口吻投入这个话题：“是因为人口数量大幅度减少的原因吗？”
“谁知道呢，任何物种超过一定数量都不是什么好事。”白祈看着河流，眼前景色宜人，他的眼底却弥漫着一抹伤痛，他说道：
“显然没有人类，地球会更好。”
“那我们为什么会存在呢？”白榤就着话题继续问道，他语气苦恼，然而他不是苦恼那个没有确切答案的可笑问题。而是白祈手中那碗没再碰过的鱼汤，明明这么瘦了，怎么每次都只吃这么点东西？
“任何东西都会生病。”白祈说道，“我们或许只是地球身上的病菌，一种致命病菌。”
白榤重新舀了一勺汤在他碗里，特意放缓动作，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哈、所以异星人入侵地球，事实上是来阻止人类继续发展，继续迫害地球吗？”
不怪白榤这么说，他们确实没在异星人身上看到人类的疯狂行径，这个世界在变好，正在自我修复。
“人类自以为了解宇宙万物，自以为是世间的主宰。”白祈把手中快溢出汤水的碗放在地上，冷嗤一声道：“然而事实上，在我们看不到的高维度空间里存在更高级的外星文明，我们或许只是它们圈养在地球上的某类菌种，得到结论了，便不需要我们了。”
外星生物实验论，这或许是生物学家的一套惯用说辞，然而世界充满无数可能性，人类无法贯彻洞悉，只能用自身视角去猜测其一，来抚慰自身的渺小短视。
“嘿、真是个悲伤的话题。”白榤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双手撑着下巴，像孩子一样歪着脑袋看向白祈，说道：“但你知道吗，就算是病菌，我也为能来到这个世界而感到高兴，因为能遇到你……”
他注视着白祈说出这一番话，蔚蓝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就在白祈逐渐感到不适要捕捉到什么的时候，他狡黠地眨眨眼睛继续说道：“能遇到伊恩遇到3581他们。我很庆幸，在还没被‘清除’前，我会好好珍惜每一天，珍惜每时每刻。”
随即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过你放心，不管是异星人或异星生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它们都不能‘清除’掉我们，我会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活很久很久。”
此时太阳已探出山崖，在白榤后方升起，逆光中的身影看不清楚表情，但白祈能感觉到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直在盯着自己，这似曾相识的目光、盯得他心里发毛。
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他忽略的岁月里，在他轻视的时光中？白榤似乎变了，不再是微乎其微的新生蚁种，他变得愈发像个真正的人类，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亲手制造的作品，现在却越来越难懂了。
白祈举起脚边的石头，有些气恼地扔进河水里。‘咕咚’一声，马路上的斑鹿受到惊吓四散逃窜。
对这些动物来说，天地是它们的家园，它们可以无拘无束，自由奔走。而他们不同，摆在他和白榤面前的只有前后两条路。
许久后白祈问道：“大渡河离这有多远？”
白榤回想了一下脑海里残留的地图景象，指着两人身旁的河流说道：“这里是大渡河的其中一条分支，我们处在中间偏上的位置，大概三五天的路程能找到渡河。”
白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往上游走吧。”
他从来不做没有任何结果的事，既然决定了，那就进行到底。他必须成功， 把人拎到到桒切斯面前，让那老家伙低下他那颗傲慢无礼的脑袋。
白榤咧开嘴角，似乎非常高兴，他捧起鱼汤递过去：“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先把鱼汤喝了，补充好体力。”
已经饱了的白祈摆手拒绝，但还是经不住白榤哄劝，只好接了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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