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
炽烈的艳阳，聒噪的蝉鸣，全都消失不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夸张躁动的心跳和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年。
“你的鞋带散了，就说这样系不紧。”
江珣不疑有它，低头望了一眼，也就这一两秒的工夫，鼻端飘来清冽的气息，唇上如被一片羽毛轻轻扫过。
似曾相识的触感。
鞋带整齐地系着，呼吸却乱了阵脚。江珣色厉内荏地瞪了一眼胆大妄为的肖哲旻。他正为偷腥成功感到乐不可支。
操场边缘最为隐秘的角落，无人注意。远远望去，仅能看到两个年华正好的少年挨在一起玩弄泥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深陷于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泥沙中的手正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肖哲旻前年心血来潮买的山地自行车，一直闲置着，时隔两年，终于派上了用场。前后两个轮胎完全没气了，肖哲旻将车推到修车行，让师傅帮忙打气，顺便在车头加装了一个车篮。此举无异于画蛇添足，原本高端大气的山地自行车瞬间变得土里土气。修车师傅连连摇头，认为这是在暴殄天物。肖哲旻不以为意，心情颇佳地哼着欢乐的小曲，蹬着踏板，飞快地骑走了。
由于导航播报有些延迟，他转错了一个弯，绕路赶到江珣所在的小区时，他已经在小区正门的花坛边上，喂了一会儿蚊子。
江珣显然不太高兴，一言不发地将一沓厚重的漫画往他的车篮里一放，转身欲走，被肖哲旻拉住了胳膊，“去我的公寓玩一会儿呗！不远。”
这间公寓是学区房，对口的小学和初中学校在全市名列前茅，最早的时候是为他哥哥肖哲恒准备的，肖哲恒毕业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个人公寓。
肖哲旻确认江珣坐稳了，便用力地蹬下踏板，像是要表现自己的男友力，他回去的路上骑得比来时还快。
途径紫金大桥，上坡的时候，肖哲旻不得不站起来蹬。
江珣扶着他的腰，隔着轻薄的短袖，能感到少年紧绷的肌肉，“要不我下来推？”
肖哲旻一时没有说话，一鼓作气地冲到最高点，“下坡啦！”
热风变得喧嚣又狂乱，夹杂着酷暑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乌黑的发丝被夏风吹得难舍难分、纠缠不清。
不知是谁的发梢戳落在他的眼眶上，江珣眯起眼，望向肖哲旻近在咫尺的面庞。
盛夏的骄阳细细描摹少年俊朗的侧脸轮廓，边缘微微反光，显得格外温柔。
肖哲旻公寓冰箱的冷藏室被柠檬味的汽水占据。
“没有别的饮料。”肖哲旻干咳了一声。
江珣取出两瓶冰凉的汽水，“柠檬味微酸微甜，正好解渴。”
“英雄所见略同。”肖哲旻抱着那沓《灌篮高手》的漫画笑了起来，“这边是小书房。”
江珣跟着他走入屋内，“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前几天去帮忙加分了。”
肖哲旻将漫画一本本竖起，放到书架上，“你又是第一名吧！”
江珣没有否认，也没有接着详细谈论自己的情况，“你进了班上前十，年级排名第十六位。”
比起期末考试的成绩，肖哲旻更关心学业水平考试的等第，不少高校的自主招生计划都涉及了学业水平考试全A的要求，B大正是其中之一。是以他对政史地完全不感冒，但也使了吃奶的劲儿复习备战。
“这是你目前为止最好的名次了吧？张老师在办公室表扬你了，下周领成绩单，估计还会在班上夸你。”
“那是不是得奖励我一下？”肖哲旻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江珣故作不解：“没粘米饭。”
肖哲旻不满地撇了撇嘴，“对了，有样……”
话音戛然而止。
一股浅淡的皂角香飞快地凑近，江珣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肖哲旻呼吸一滞，旋即，察觉他准备退开的意图，立刻反客为主，双手穿过他柔顺的黑发、捧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酸甜的柠檬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发酵，江珣因为缺氧，感到眩晕，不由倚靠在书架上。
就在他几近窒息的边缘，肖哲旻也到了极限，不得不退开。
江珣急促地喘气，缓了缓，想起肖哲旻的未尽之言，“你刚刚说什么？”
肖哲旻平复了气息，“有样东西要转交给你。”
他抽出《灌篮高手》的最后一册漫画，之前问江珣借的，他因为某些缘故一直拖着没还。
江珣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翻到某一页，一封情书掉了出来。
“书是我的了，但这封信要给你。”肖哲旻将粉色的信封递给江珣。
江珣将信收了起来。
肖哲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拆开看看吗？”
江珣挑了挑秀长的眉毛，“之前怎么没给我？”
肖哲旻沉默片刻，开口道：“大概是还没意识到喜欢你的时候，就在吃你的醋了。”
第10章 约会
【勇往直前。】
暑期的水族馆，前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肖哲旻和江珣在密集的人群里被挤成了沙丁鱼，准确而言，还不如沙丁鱼活动自由呢，它们在巨大的噬人鲨的驱逐下，迅速向四方散开，没一会儿，又聚拢成一团，游弋的过程中，体表的鳞片反射环境光，五颜六色，像一抹流动的天虹。饶是如此，肖哲旻和江珣也没松开彼此紧握的手，从始至终。
淡水区的展馆，游客相对而言没那么多。肖哲旻松了口气，“之前没考虑到小朋友也放暑假了，好多家长带着小孩来这儿玩。”
江珣点头，“毕竟是个科普的好机会。”他看到好多家长一边用手机搜索，一边照本宣科地念着百科知识，淘气的小孩左耳进、右耳出，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肖哲旻挠了挠耳朵，“小孩子真吵。”
江珣“噗嗤”地笑了出来，“我感觉你小时候应该更能闹腾！”
肖哲旻本欲反驳，想了想他小时候确实是无法无天，只得作罢。
出口处，有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姑娘在嚎啕大哭，八成是和大人走散了。
江珣没有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经验，正一筹莫展，身边的肖哲旻突然蹲了下来。
他将空无一物的手掌摊在小姑娘的面前，“小朋友，不要哭了，看过来。”
见小姑娘望过来后，他握起拳头晃了晃，再次摊平手掌时，掌心赫然躺着一颗奶糖。
小姑娘被他花里胡哨的小把戏吸引，竟忘了哭，两眼发光地望着那颗奶糖，迫不及待地抓住，就要撕开包装，却被肖哲旻制止了，“直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是很危险的，万一我是坏人呢？”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大哥哥这么帅，才不是坏人。”
小小年纪，乳臭未干，三观就跟着五官走。肖哲旻被逗得直乐，像被捋顺了毛、摇头摆尾的阿拉斯加犬。
江珣看不下去了，俯下身对小姑娘说：“我们带你去找爸爸妈妈，找到他们了再吃糖，好不好？”
小姑娘点点头。
肖哲旻指了指江珣，问小姑娘：“你瞧这位哥哥是不是坏人？”
小姑娘摇摇头，心直口快，“你们都很帅。”
领着小姑娘到服务台，她的父母正焦急地让工作人员帮忙广播，忽然听到脆生生的童音“爸爸妈妈”，转头一看，喜出望外。小姑娘的父亲激动地抱起失而复得的女儿，母亲则对他俩连连道谢。
肖哲旻摆摆手，“不客气，举手之劳。”
江珣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带孩子来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可要千万当心。”
肖哲旻低头瞅了一眼在父亲怀里撕开了奶糖包装的小姑娘，“还有你，小家伙，记住不能自己随意乱跑了。”
小姑娘光顾着吃糖，没有理他。
肖哲旻嘟囔了一句：“没有礼貌，大哥哥要走了！”
小姑娘这才流露出不舍，努力用小手撑着她父亲的胳膊，上身前倾，在他的脸上啵唧了一口。
“真是魅力无边啊！那么小的女孩都不放过。”江珣语气凉凉地说。
肖哲旻咂摸着他的口气，从他的字里话间品出几分吃味，心下狂乐，面上未露分毫，掏出一颗奶糖，低声下气地哄人：“肖哥哥这儿还有糖。”
越哄越火上浇油。江珣别过头，不看他。
肖哲旻趁他不备，眼疾手快地将奶糖塞进他的嘴里。
“你……”江珣又惊又恼。
肖哲旻没皮没脸，明知故问：“我怎么了？”
江珣不说话了，加快步子，一味地往前走。
路过一个僻静的巷子，他突然被身后的肖哲旻拽住。太过猝不及防，江珣被他的力道带着转身后退时，脚底踩到了小砂石，失去了平衡。肖哲旻及时扶住他的腰。江珣勉强站稳，刚缓了口气，肖哲旻突如其来地衔住了他的双唇。
江珣瞪大了眼，紧张地朝周围张望，只见小巷幽深，四下无人，仅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啼。
江珣慢慢放松下来，后背靠在古朴的红砖墙上，两手自然垂落，指尖轻弹梧桐叶间筛落而下碎在墙壁上的阳光。
口中的奶糖在肖哲旻的胡搅蛮缠下，早已化开。
肖哲旻最后餍足地舔了舔他嘴角的梨涡，靠在他的肩膀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我的那颗奶糖给小女孩了。”
他说话时带起的吐息扑在敏感的耳廓，江珣偏头想躲，肖哲旻凑得更近，“补充糖分完毕。”
出伏后，天气明显没那么热了，同时也意味着新学年将至。
孙恪选了文科，在班上又没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暑假作业必须自力更生，“早知道就读理科了，虽然不能和你们同班，但多少还能抄点作业。”
肖哲旻扬了扬剑眉，“你选文科，不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结果成绩差了些，还是没和谭雅欣同班。”
“七夕想约她去看电影……”孙恪一脸苦闷，没往下讲。
肖哲旻想不猜中都难，“被一口回绝了。其实，讲真，她还没把你的微信拉黑已经算好了。”
孙恪恼羞成怒地抡了他一拳，“靠！你乐呵什么，谁还不是条单身狗了！”
还真不是，不过七夕那天，江珣要去便利店打工，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安排，“去唱歌吗？就当给你疗愈情伤？”
孙恪面色转喜，“喊上伊杰他们。”
要求还挺多。
“知道。”
来唱歌的情侣可真多，令人头疼的问题是个个都五音不全，平时门可罗雀的小型KTV，从傍晚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各色各样被魔改得面目全非的情歌，或跑调，或破音，其中有道声音十分响亮，深怕方圆几里的人欣赏不到他独特的歌声似的。江珣不堪其扰，感觉便利店这晚生意不佳，隔壁的KTV居功至伟。
终于熬到换班的时间，江珣在内间换了身衣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接班的店员打了声招呼，便快步往外走。
自动门伴着“欢迎再次光临”的电铃打开，江珣踏出门槛，和从隔壁楼梯上走下来的孙恪打了个照面——难怪那道音高不够、音量来凑的男声听起来那么熟悉。
紧随其后，肖哲旻从五级台阶上一跃而下，冲他一笑。
孙恪慢了半拍，才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珣不想解释太多，简单地说：“买面包。”
孙恪想一出是一出，“哦。说起来，唱了那么久的歌，我又有些饿了，要不一起去吃个夜宵？”
彭伊杰果断拒绝：“别，被你的魔音洗脑，我这会儿还消化不良。”
肖哲旻也很嫌弃：“除了玩，就是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夜宵计划泡汤，众人做鸟兽散。
肖哲旻和江珣同路。江珣在前面走，肖哲旻在后面跟，踩着他路灯下拉长的影子。
暑气消散，夜风从背后送来丝丝凉意，还有少年温柔缱绻的歌声——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那黑夜。”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
“那一个人，爱我。”
江珣停下脚步，肖哲旻很快便追上他，和他比肩而立，“将我的手，紧握。”
江珣握住了他的手。
肖哲旻嘴角上扬，接着哼道：“抱紧我，吻我……”他没能唱完，江珣鼓起莫大的勇气，在车水马龙的桥头，如歌词所写的那样拥抱他、亲吻他，旁若无人，亲密无间。
嘈杂的人声中，似乎有几道低语在议论他们。肖哲旻毫不在意，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做工精致的手机链，挂坠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刺猬。
江珣仔细端详，“为什么是刺猬？”
“像你。”初遇时浑身是刺、不近人情的样子，相处久了，敞开心扉，才壮着胆子露出柔软的肚皮。
江珣也没问哪里像，珍视地捧着手机链，像是捧起了少年真挚的心。
松源江江滨公园，有商家在做情人节促销活动，倒数三二一，无数爱心形状的氢气球随晚风掠过江面，飞向高空，梦幻美好。
江珣犹豫良久，从包中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肖哲旻若不来找他，他本也打算在换班后去一趟他的公寓。此情此景，却觉得自己的礼物有点拿不出手。
肖哲旻看清楚那本高中物理竞赛题集时哑然失笑。
真是一点也不浪漫。
但是很江珣的风格。
江珣板着脸往前走。
肖哲旻牵住他的手，笑着唱：“喔，爱，别走。”
第11章 识破
【看破不说。】
肖哲旻和江珣没有刻意隐瞒彼此的关系。高二学业压力变大，重点班除了要在上学期赶完全部必修知识，还需备战各种数理化竞赛，每日前两节晚自习都在补课，两人没多少时间腻歪，周围的同学也一心扑在功课上，最早发现他们的异样的是孙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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