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和工友们一起住在工地附近的宿舍楼里,条件非常简陋,十来个人挤一间宿舍,在大澡堂子里洗澡,上个厕所还得跑到楼外一两百米的地方去上公用厕所,但温乐还是过得很开心,因为这样的宿舍生活比起福利院的地下室里潮湿、闭塞还有臭虫为伴的环境要好太多太多了。
不太忙的时候,工友们就会用宿舍楼的简易厨房做些家乡菜开开小灶,温乐就在旁边看。他是个聪明人,通过观察和提问,很快就学会了不少地方菜。他亲自下厨给工友们做的菜,吃得是个个都竖起大拇指称赞。
而被夸得很高兴的温乐,决定也要让哥哥尝尝自己的手艺。
其实这么些年来,温乐一直都有和郝向明透过手机联系,互相告知自己的生活近况,倾诉对对方的思念。
郝向明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温乐在郝向明生日的那天偷偷溜出福利院,跑到郝向明念的初中门口等他下课,然后送上用通宵捡破烂回收换的钱给郝向明买的礼物。
“哥,生日快乐!”温乐笑嘻嘻地说,“祝你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被弟弟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的郝向明很快就缓了过来,收下弟弟送的礼物,回以更灿烂的笑容:“谢谢乐乐,也祝你生日快乐。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他们在闹市区的小店里逛来逛去,捧着一杯洋气的可乐开心地喝,轻松又快乐。
他们一起出生,当然也要一起庆祝。
尽管这场庆生会很是短暂,后来温乐被发现偷溜出福利院后,被狠打了一顿手心。郝向明也因为回家时间太晚被养父母盘问了一番,但那晚两人躺在床上透过手机联系彼此,发给对方的讯息里,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欢乐地跳动着。那也许是温乐和郝向明这十几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次生日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后来,温乐就时常跑去郝向明念的初中看他。
我给你带枝笔,你送我一块糖。两人还计算了精确的时间,避免了福利院和家长的盘问。
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叶子黄了又绿,花儿谢了又开,两个少年长大了,带着偷偷联系、偷偷见面的小秘密,从天真懵懂的童年,一起走进了青春萌动的少年时期。
不知是哪一天,温乐发现了自己对哥哥产生了些异样的心思。
和哥哥互发讯息时,他会一遍遍地看哥哥发来的那些语句,琢磨着字里行间是否暗藏着什么别的意思;去哥哥的学校偷得短暂相处时,他会特别关注哥哥的表情,为哥哥的一个微笑而心动,一次皱眉而心惊。要是哥哥说话的声调稍微高了一些,他就会思索半天,哥哥是不是对自己有情绪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呆呆地看着哥哥的脸半天不说话,在心里不住赞叹哥哥长得真帅。尽管在外人眼里,他和他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比自己要好看很多很多。
不过这些都是蜻蜓点水般的小事,真正在他心里荡起巨大涟漪的是──他梦到自己和哥哥接吻了,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两人浑身赤裸,紧紧抱在一起,抚摸对方的身体,缠着对方的腿,热烈而绵密地接吻。
他从梦中惊醒,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裤子黏糊糊了一片。
他很害怕,不知道内裤上这些白白的,带着腥味儿的东西是什么,只能在室友的鼾声中,悄悄跑出去冲澡,换上干净的内裤。
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多次,温乐以为自己病了,又不敢去医院看诊。直到某一天,工友带他网吧玩儿,他偷偷上网查询才知道,自己以哥哥为性幻想对象做了春梦,有了梦遗。
温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性幻想的对象是他哥哥。
哪怕跟是同自己视为家人的工友说,也有极大可能会被认为他是脑子有病。
于是,他就将这些不知因何而起的心思和疑惑全憋在心里,在工友面前,他还是那个嘻嘻笑的勤劳小伙子,可独自一人时,他就会变得失落又忧伤:为什么我会对哥哥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为什么我会将哥哥视为性幻想对象?那是我哥哥啊,我最爱的哥哥啊!
好在这些奇怪的行为和心思并没有影响他对哥哥的好,他依旧会在闲暇时候去看望哥哥,若无其事地和哥哥谈笑风生,送丰盛的自家菜给哥哥加餐。
公车在阴暗的冬天里哐当哐当地穿越了大半个城区后,终于停在了郝向明现在就读的燕城第一中学。
温乐下了车,在以往的位置等待郝向明放学。
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着干净校服,外面套了件羽绒衣,面容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高个少年出现了。
那一刻,温乐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哥哥出来了!
可是他的笑容维持没有几秒便迅速冷了下来,成了眉头紧皱的生气模样。
第20章 【已修改】
温乐看到他哥哥被一个女生拉着胳膊,两人贴得很近很近。
那个女生长得是很好看的,弯弯的眉眼,白皙水嫩的脸,青春活泼。郝向明回头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女生松开了拉住郝向明胳膊的手,但依旧笑得花枝乱颤,而郝向明也跟着一起笑。
温乐胸中登时醋意汹涌,握着保温饭盒的手都在发抖。这饭盒,本是暖呼呼的,此刻却不知怎的,比刮在脸上的寒风还要凉。
这个女生到底是哥哥的谁?女朋友吗?为什么和哥哥这么亲密?哥哥和她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笑得这么开心?
种种疑问浮上温乐思绪,像一枚又一枚的炸弹,等着答案揭开的那一刻,将他的心房炸成一片又一片的残垣。
他内心兴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强烈嫉妒感,还有不可名状的占有欲。
从小到大,他都将哥哥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人,哪怕现在自己和哥哥并不住在一起,一个上学,一个打工。
他依旧认为哥哥是只属于自己的,总有一天,他还能和哥哥一起生活。
他爱他的哥哥,爱他出众的样貌,优秀的品行,细心的关怀,爱着他所有的一切。
在很多年前,温乐就堕入了一个名为“郝向明”的温柔乡里,他沉溺其中,永居于此,从来也没想过要抽身。
可是他又怎么能够忽视,他知道哥哥的好,别人也会知道哥哥的好。他喜欢他哥哥,别人自然也会喜欢他哥哥。
温乐深深地感到悲哀,一股酸楚从心脏流向身体的每一处,疼得他想哭。他很难过,想质问老天爷,为什么自己不能一直陪在哥哥身边。若是可以,他怎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郝向明和那个女生在校门笑着聊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两人还开开心心地挥手互相道别,那个女生的脸,已经烧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了。
郝向明想起了今天约好要和温乐见一面的,便看向往常温乐等待自己的地方。一看,果然就看见温乐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他高兴地走过去,还有几米远的距离就笑呵呵地喊了一声:“来了!”
温乐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一脸灿烂地笑着应答他,回一句“来了,饿不饿?”而是神情古怪,冷若冰霜地看着郝向明走到自己面前。温乐将那保温饭盒往郝向明手里一塞,冷冷地说:“给你做的,趁热吃吧,饭盒不用还了,扔掉就行了,我走了。”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他心乱如麻,不知该怎样面对那被自己看见和别人交往甚密的郝向明。
郝向明对温乐的表现很是诧异,连忙上前拽住温乐的胳膊,问:“乐乐,你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
“你放手!”温乐吼了一声,甩了一把郝向明的手。
郝向明愣了一下,乐乐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吼过自己的,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由分说地再次拽住温乐的胳膊,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让温乐看着自己,大声地问:“乐乐,你到底怎么了?你闹什么?”
温乐抬头盯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郝向明,问:“你吼我?”
“是你先吼我的。乐乐,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走就走?”
温乐的唇不停发抖,醋意泡得他脸色发白。若是平时,郝向明这么质问他,他顶多就嬉笑两声,骂两句从工友那儿学来的脏话就过去了。毕竟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拌拌嘴也没什么的;可今天,他认为哥哥有了喜欢的人了,不会再在乎自己了,才会这样对自己,又吼又拽的,这不再只是兄弟间的拌嘴,反倒成了越演越烈的疏远。
他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将胳膊从郝向明手里扯回来,瞪着郝向明,不甘又委屈地说:“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看你和那个女生亲亲热热的,噁心自己吗?我他妈的有病啊!”
“女生?哪个女生?”郝向明一头雾水。
温乐呵呵两声:“哪个女生,你自己不知道吗?我都看见了,你们俩真是亲密得不得了啊,有说有笑,拉拉扯扯,你们俩在一起了吧?既然你们在一起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看你们噁心人呢?现在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吃狗粮?老子又不是狗,才不想吃什么狗屁粮呢,呸!”
郝向明听着温乐劈里啪啦骂了一堆脏话,这才弄明白原由,是方才自己和班上的方静拉拉扯扯的样子被温乐看到了。
他既无奈又好笑,觉得弟弟闹腾的样子怎么那么像在吃醋,耐心解释:“乐乐,你冷静点。听我讲,那个只是我同学,我们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还拉拉扯扯,说说笑笑,亲亲热热,你以为我读书少,就真的弱智到什么都不懂吗?”
“乐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闭嘴!”温乐大吼一声,惹得路过的行人都回头查看。他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咬着,仿佛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要哭了。
但温乐不许自己哭,因为这不是真男人的行为。
郝向明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地说:“乐乐,你冷静一下,听我解释行不行?我跟方静刚才确实是拉……有了肢体接触,但我真的跟她没什么。她跟我表白过,说喜欢我,但我没有接受。”
温乐皱眉:“你拒绝了她,却还要跟她拉拉扯扯,你是个渣男吗?你有病啊?”
“我只是想好好跟她做同学而已,而且她后来不是把手松开了吗?那是因为我跟她说这样做不好……”
温乐一愣,迅速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女生确实将手松开了,只是因为她和哥哥笑得太开心,让他只管着生气,而忽略了这个动作。
郝向明继续解释:“我只是想着,同学一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闹得太难看,才跟她好好说了以后要保持距离,当普通同学就可以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会笑?”
“难不成要哭要打架吗?”郝向明哭笑不得地反问,“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我只是选择了比较平和的那一种,这样大家都不失面子,我有错吗?”
温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知道自己反应确实过度了。
以郝向明的性格,也确实不会说重话,让人又哭又闹的。
又羞又愧的温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尴尬得不行,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尖还在地上划来划去。
还好郝向明主动开了口,说:“不过你说的对,我不喜欢她,还跟她表现得那么暧昧,确实是太渣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温乐不吱声,他感觉自己也挺渣的,说吃醋就吃醋,说骂人就骂人,脏话一串一串地冲着自己哥哥喊,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郝向明见温乐面色缓和了一些,便试探着说:“乐乐,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坐着说吧,这儿风大,吹多了,你会头疼。”
他一直都记着,乐乐吹多了冷风就容易头痛的毛病,所以天冷在外时,他都会注意护着乐乐,不让乐乐被吹病了。
只是郝向明不知道,这个毛病是温乐在这么些年来,偷偷溜出福利院通宵捡破烂,用可回收物品换钱给他买礼物才染上的。
温乐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任由郝向明拉着自己往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走去,那是他们时常待在一起能短暂聊天打闹的地方。
到了公园,两人找了条长凳坐下,郝向明打开温乐带来的保温饭盒,看着那些色香味具全,还冒着热气的菜夸张地赞叹了一声:“哇,看上去就很好吃!乐乐,你的手艺又精进不少了呢。”
温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你先吃了再评价有没有精进,毕竟打脸让人很难堪。”
“好嘞。”郝向明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夸张地砸吧嘴,赞不绝口,“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乐乐,你就是中华小当家本人啊!”
温乐一听,皱了许久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了些,说:“要是郝先生和郝太太知道你吃饭这么砸吧嘴,是不是要罚死你了?”
“所以我才开心地在你面前吃饭啊。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自由自在。”
温乐切了一声:“少贫,就你读书多会说话。”
郝向明嘻嘻笑:“所以乐乐,你还生气么?”
温乐瞪他:“我气什么?”
郝向明撇撇嘴:“你方才不就是在生气么,又吼人又瞪人的,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啧,可把我吓死了。不过,乐乐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会这么生气啊?”
温乐看着他哥,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此时的郝向明,看着温乐的眼是那么地纯净,就像他这个人,干净又温柔,如同天山上流下来的一条清溪,让温乐不忍心放一粒尘埃进去,而那一粒尘埃,或者说一捧尘埃,就是自己对哥哥的喜欢。
温乐怎么敢告诉郝向明,他方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他吃醋,他难受,他不能接受别人和他哥哥走得那么近,他不能接受别人和他哥哥相视而笑,笑得那般开心。
温乐更不敢告诉他哥哥,自己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不仅仅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那种将他视为性幻想对象,在深夜里会肖想着他进行自慰的那种喜欢。
“乐乐,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郝向明又问了一次。
温乐偏过头,不敢再看郝向明,含糊解释:“没什么,就是想生气而已。天天在工地搬砖累死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就冲着你发了。哥,对不住。”
“啊,这样啊。”郝向明半信半疑,“没事儿,我是你哥,有气向我撒,我不介意,就是平常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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