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人快她一步,抢先上前:“钟情导演!”
是同桌的另一位女演员。
钟情一顿,望向那人,“怎么了?”
小演员满脸都是雀跃,又几分羞赧。她小声说着什么,手指搓着钟情衣袖,将她拉到人少的角落。
同座有人怯怯私语:“淳月和小钟导说什么悄悄话呢?”
“淳月好像写了一封信,”有人揶揄,拖长尾音,“一封情书。”
同座女生瞪大眼睛:“——她来真的?”
与她一起瞪大眼睛的还有周思游。“啊??”
她没控制音量,所有人都投来视线。
“思游姐,别紧张,”立刻有人解释,“我们开玩笑的。”
周思游生硬回话:“呵呵,我不紧张。我紧张什么。”
“没紧张就好,没紧张就好,”那人笑开,“哈哈哈……”
周思游捏着餐布,尽力不将情绪外露。
耳朵竖在头顶。
同座的人望着许淳月与钟情,暗戳戳开一句玩笑,“淳月真勇敢啊。好像中学时候,课间把人叫出教室表白的桥段哦。”却问,“不过,现在国内没那么开放吧?”
“钟导是海归,应该不介意。”
别人哈哈笑开。“许淳月不介意,钟情导演不介意,那就没事儿了。”
“……”
周思游介意——她介意死了。
圆桌边空落落的角落,钟情只留给她们一个背影,看不见表情。但小演员满面春风,亮着眼睛,显然越说越开心。
钟情给出的是正向回应吧?
搞什么啊……
周思游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错位的感觉。
好像几小时没出门,外头忽然变了天,全世界都理所当然,只有她傻着眼。
——许淳月是谁啊?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们在片场对过戏吗?说过话吗?
周思游捏着高脚杯,杯底磨在桌面上。
她黑脸时的低气压实在太过明显,桌边人的私语,也渐渐熄了声音。
直至她们看见,许淳月趁钟情不注意,向圆桌方向比了个小小的“耶”。
周思游手里的高脚杯杯底,终于磕破一个角。
“啪嗒”一声,挺清脆,却无人在意。
因为许淳月正带着钟情向圆桌走来。
许淳月步伐轻快,面上依旧几分羞涩。钟情倒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读不出任何情绪。
钟情将手中的信匆匆放进口袋,向大家礼貌一笑。“诸位杀青快乐。”
“快乐快乐,小钟导也快乐——期待下次合作——”
旁人恭维,为她拉开椅子。
是周思游身边的位置,主座。
钟情朝周思游一笑,“怎么不吃?”又眼尖地注意到磕坏的杯角,“啊,你这杯子……”
周思游别开脸。“没事,刚不小心摔桌上了。”
钟情笑她:“笨手笨脚。”
周思游没回话。
她满脑子都是许淳月刚才的表情,还有许淳月给钟情的那封信。
写的什么?说的什么?
明明在意得不行,又死活不问。
只酸溜溜地想,少女情怀总是诗,啊,钟情也被怀春少女心心念念了。
周思游与钟情错开视线,后背却被轻轻戳了一戳。
“思游,”宴席嘈杂的人声里,钟情小声说,“刚刚道具组分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你没来啊。”
周思游侧过身,见钟情手里一只小盒子,微一愣,却没出声。
钟情将盒子递给她。“这个音乐盒,送给你。”她说,“道具组定的型,但音线是我牵的,里面的小彩虹是我刻画的。曲子是《即兴幻想曲》。”
周思游稍稍愣怔。是钟情看她没参与道具组分发杀青礼物,特地将这个带给她吗?
心里微动,脾性却驱使着她不理智地开口。“这么好的礼物,为什么不送给许淳月?”
“……嗯?”
钟情似是不懂她的意思。
周思游强装冷淡,把盒子放在桌上,也没说收不收,又丢出游艇请柬,向钟情努了嘴,“季明欣给你的请柬,下个月,记得去台湾。”
钟情慢吞吞“嗯”了声,眼底忽然染上不解。
盯去几秒,强装着“我不在意”的周思游,终于仰着头,抿嘴问:“所以,许淳月和你说了什么?”
“她……”
周思游的视线黏在钟情口袋上。“写了什么?那封信。”
钟情慢吞吞拿出信,又慢慢展开。
周思游瞥去一眼,却被电了一下。
这封信是用法语写的。
周思游甚至都看不懂。
钟情把信纸面对她,随意读出几句。
“ChèreMadameMitya…Fierdevousécrire…”
钟情的发音很好听,但这并不能消解周思游对法语的陌生。
她仍然听不懂。
读了几句,钟情又感慨说,“啊,她还写了波德莱尔的诗句。”
“Quandparfoissurceglobe,ensalangueuroisive,ellelaissefilerunelarmefurtive.”
周思游掐着手心,脸上摆一副求知好问的笑,一字一顿地问:“钟导,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有时,当她懒洋洋无事可为,就给世界落下一滴悄悄的眼泪’。”钟情不疾不徐说,“这是波德莱尔的《月亮的哀愁》。一首情诗。”
“我知道这是情诗,不用和我强调。”周思游没忍住脾气,语气呛人得很,“我也知道这是一封情书,许淳月给你的情……”
钟情忽而将信纸举近,几乎要撞在周思游面前。
“周思游,”钟情微皱了眉,“看看收信人——Mitya,米蒂亚,这是我老师的名字。”
“你说是情书也没错,许淳月从小看着米蒂亚老师的电影长大,每一部都看了十遍以上,崇拜到极致,敬意和爱意就很难界定。”
“硬要说的话,这是许淳月,给我老师的‘情书’。”
将周思游惊异的情绪尽收心底,钟情折起信纸,重新收起,又慢悠悠凑近。
她的视线直视进周思游眼底。
“你好像不开心,周思游……”钟情的手扶在周思游椅背,头轻轻歪起。
她明知故问。
“因为误以为这是给我的情书,所以不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咫尺之间的目光,故作不解又挑衅。
气息交缠。
连带着周围的嘈杂都变得轻慢。
当那双清丽的眼撞在面前,周思游后知后觉想到,钟情是故意的。
她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知道她耿耿于怀的原因。
或许是自信自己在周思游心里的位置。
熙熙攘攘的宴会,旁人走动带起的风忽而慢了下来。整个世界好似慢半拍,与心跳同频。
眼神直勾一刹,周思游眼色不动声色地落下,抬手覆上对方手背,轻轻往身边捉。
温热的手心钳制冰凉的腕,手的主人猝不及防向她跌来。
“周……”
钟情扶着她肩膀,在她身前抬起头。“周思游,”她用气音狠狠地说,“你做什么?”
周思游抵着钟情后腰没松开,反问:“只许你激我,不许我反抗?”她尾音含笑,声音又压得低,热气拂在钟情光裸的脖颈,带起稍稍战栗。
“小钟导未免官威太大。”
钟情没应声,却在周思游眼里看见失措的自己。
漆黑的眼底燃一簇野火,夜风微动,无尽蔓延心原。
滋拉——
“——搞什么呢!”一双手按着她们肩膀把人分开,“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方铭拍拍周思游肩膀,眯眼以示嫌弃,“凑这么近,还以为你要亲人家嘴呢。”
周思游扬起脸,皮笑肉不笑地一望,没搭腔。
钟情与她们拉开距离,心虚地瞥着周边,确定无人在意,才佯作镇定地直起脊背,正襟危坐。
方铭对周思游说,“我还有点事儿,先撤了。航班就在今晚,注意时间。让小瞿负责接送。”
周思游应了个好。
等方铭离开,她立刻又看向钟情:“你的航班在什么时候?”
杀青宴后各奔东西,天南地北,但钟情与周思游好歹是要回到同一个城市的。
周思游觉得,如果不能同路回去的话,也太可惜了。
钟情拿出手机:“不是同个航班,但时间差不太多。我们可以一起去机场。”
周思游瞥一眼她的航班信息,当机立断:“我在公务舱里有锁座,你升舱,坐我旁边。”
“……穷着呢。”钟情没好气,“周大小姐,不是谁都像你那么有钱的。”
“我出钱。”周思游苦兮兮地说,“好不容易同路,要是机舱里还得遥遥相望,那也太难受了。”
钟情似是失笑,思索几秒,同意说:“到时候我把钱转你。”
周思游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钟导赏脸啦。”
*
钟情说自己穷,并非调侃。
瞧见身边对机舱椅束手无策的钟导,周思游干脆和她换了座位。“我的已经调好了,你直接躺就成。”她看着钟情略显局促地坐在椅上,忽笑,“片场里万能的小钟导,居然对一张椅子束手无策。”
钟情皱了脸。“我一直坐经济舱啊。”
“不是吧……”周思游把椅子放到最平,夸张地瞪圆眼睛,“国际新星小钟导,出行这么低调的吗?”
钟情移开眼,含糊“嗯”了下。
飞机起飞,空乘端着圆盘来询问。钟情拿一杯白水,周思游却要了一个高脚杯。
紫红色清澈的酒水在杯底激起浪花,沉默地沉入杯中。随瓶口挪开,葡萄酒香气四溢,弥漫在狭小空间里。
机舱的圆窗像天窗也像世界的镜子。从几万米的高空俯视,灯火是城市的血管,灯红酒绿地蔓延。
所有色调斑斓回到身边,冗合在明净的杯里。
周思游端着酒杯,戏谑看向钟情,“半个月前,和机舱一样昏暗的车厢,钟导也是因为一杯葡萄酒,抱着我不撒手。”
钟情放下办公的平板,无奈说:“你怎么翻旧账……”
“不是翻旧账,”周思游垂下眼,“我只是觉得,酒后的钟情导演,会变得坦率许多。”
钟情微愣地抬起视线。
“……坦率?”
周思游将酒杯放在桌板,靠近:“嗯,坦率……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声音渐渐小去,“想念就是想念。”
无视两张座椅间的阻隔,周思游半撑在钟情身边,目光灼灼,直直盯紧她失措的眼与微红的双颊。
“钟情,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总是冷静地清醒地把我推开,可是那天在车里,你和我说好久不见。”
她说着,声音渐低,宛若叹息。
“你说……你也很想我。”
距离无限接近,暧昧无限放大。
周思游说:“你说,让我亲一亲你。”
钟情僵得像块铁板,不答。周思游于是俯身,下巴抵在她颈窝。“钟情……”
钟情分不清拂在自己颈侧的是热气还是对方翕动的唇。
她只觉得好痒。心底有蝴蝶扇动翅膀,整个人成了飓风里漂浮的一朵云,一片叶,要悬起又落空,要燃烧又失寞。
“钟情,”周思游盯紧她烧红的耳垂,用气音说,“我想亲一亲你。”
钟情不受控制地抬手,推开她:“周思游——”
意料之内的排斥。
周思游没有更失落,只是退开身子。“抱歉。是我太过分。”
身前空出大片空间,钟情不自觉捂住前胸。
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停靠海岸,她胸膛隐约起伏,局促地呼吸新鲜空气。
十几秒后,钟情调整状态,着急地捉起周思游手腕,“我不是想推开你,”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钟情倏尔又有些尴尬,“我只是想说,机舱里应该,有,有监控。”
周思游:“……”
周思游:“………………”
一刹,周思游别开脸,反手捂着口鼻,低低笑出了声。
“钟情,你真是……”
“我认真的!”钟情气愤地瞪她一眼,“周思游,你现在是明星呀,能不能有点儿自觉?”
周思游忍着笑意贴近她:“什么自觉?我需要什么自觉?”
钟情说:“明星自觉,偶像自觉。”
“我没有这种东西,”周思游直言,“我做明星,拿的就是只顾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死活的人设。”
钟情白了她一眼,懒得搭腔,眉眼却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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