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臣脑子是真的聪明,也是真能豁的出去。
这句话一出来,就代表此后得势了,也不会感念族中,更不会帮扶。
他是真的敢赌。
一句话,就将自己彻底摆在了家族对立面了。
若是萧长宁不是个值得信任跟随的,郑文臣的下场会很凄惨的。
郑氏这两代的灵气和胆气,都汇集在郑文臣一人之身了。
得了郑文臣如此有诚意的投诚,萧长宁面色并无一分变化,淡淡的问了他一句,“此次科举,你有几分把握?”
郑文臣不怕她看自己能不能用,若是连问都不问直接收下他,他才会心下不安。
“回公子,十分。”郑文臣眉眼间尽是自信和张扬,是从昨日见到后从未有过的。
“承诺不变。”进入前三甲,她才会帮他改掉这个被碾入泥地的‘臣’字。
在这之前,再是说一万句投诚的话,也不会让她多高看。
她身侧不需要布衣谋士,她要的是能站在朝堂之上,不但能正大光明剑指世家,还能为子民谋福祉之人。
郑文臣一笑,“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谢凤仪眸光一闪,身子一动将唇凑到萧长宁耳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低声道:“你身边的谋士,有我足矣。”
萧长宁强行克制着去揉一下耳朵的冲动,侧过头也用很低声音回了一句,“狗头军师吗?”
她的话里有几分揶揄和调侃,谢凤仪眼都不眨的接了下来,“什么头不重要,好用就是好头。”
她当然是不能和母亲相比的,不过只是个狗头军师嘛,她自认还是能胜任的。
萧长宁被她话逗得莞尔一笑,又为她续了茶,又亲手执了递到她面前。
这是代表承认和接受的意思。
谢凤仪接过来喝了很大的一口,“今天这道茶,越来越甜了。”
郑文臣目光死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今日阳光映照在河面上的反光,好像比昨日刺眼好多呢。
两人暗中的协议达成,萧长宁往官船上看了眼。
不知道那里如何了。
谢凤仪也看了眼,手摩挲着瓷杯轻声说了句,“人的本能是求生。”
尤其还是在满心委屈的情况下,纵然是举起屠刀的这个过程再是艰难,这刀石通判也必定会挥下去的。
萧长宁也不是个看不透的,闻言便收回了目光。
郑文臣目光也从河面转开,落于官船之上。
他们在这里悠闲品茗,那边却是在收割人命。
人啊,只有站对位置,才能成为决定别人生死的人。
他自信自己是站对了的。
官船上,一间被腾出来的船舱内,青黛一脸微笑看着石通判,仿若看不到房间里被绑着的近百人,“石大人,人都在这里了是吗?”
石通判嗓子艰涩的都快发不出声来,很想在那些人愤恨的目光中夺门而逃。
但他不能,人都是他带着人抓过来的。
谁都可以不回答,唯独他不能。
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又深呼吸了一下,石通判才回答青黛的话,“是……是的。”
“石大人辛苦了。”青黛声音柔和,从容如在谢凤仪身后伺候之时。
“不……不辛苦。”若是可以,石通判一点也不想辛苦。
奈何他被逼到这一步上了,要么辛苦这次,要么没命辛苦。
青黛确认了人数后,也不多废话,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来。
从里面倒出了两粒香丸来,对着身前眼中充斥满了恐惧和恨意的人们扬了声介绍,“此香名安息,能让你们去的不会有任何痛苦。”
“唔……”
“唔唔唔……”
被塞住口的人们都挣扎起来,拼命想要说话。
青黛视若不见,走到她让人准备好的香薰炉中,将香丸扔了进去,又将薰炉中的香块点燃。
做完后,她对着石通判行了一礼,“石大人,咱们走吧。”
石通判腿都是软的,不敢再去看之前还和他身为同僚的人们。
转身刚迈步,他就一个踉跄差点要摔倒。
幸亏有他召来做事的心腹扶了他一把,才带着他出去了。
到了外面,青黛依然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石大人,最多半个时辰,这些人便会失去所有生息。”
“届时石大人看着处置,奴要去回禀公子了。”
石通判脑子还是木得,身子自动还了个礼,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青黛也不介意,转身就走。
转过身,她手抖了抖。
一口气要这么多人的命,对她来说也是生平第一次。
但她必须不能露出任何痕迹来,不能给自家小姐露怯。
她得让公主高看她一眼,奴婢都有本事,主子只会有更大的本事。
她想要让公主认知到她家小姐有多厉害,但到她面前,却愿意舍弃所有的心机手段,只捧着一颗真心给她看。
如此想着,她心渐渐静了下来,回到郑氏船上对着谢凤仪和萧长宁都行了一礼,“小姐,已经解决了。”
第61章 这件事又能算得上什么?
萧长宁看了眼青黛。
青黛立在一侧,含笑婉柔,毫无异色,是最合格的婢女。
若不是知晓内情的,无人能看出,她刚才做了些什么。
谢凤仪看到她的打量,靠在她肩头问她,“咱们青黛是不是很出色?”
萧长宁点点头,“是很出色。”
青黛和茶白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婢女,都要来的优秀。
优秀到,让她心底都有点忌惮。
不是所有人杀了人之后,都能冷静自若的。
会用毒,心理强大。
这样的人,若是己方人,自然是最好用的。
但若万一为敌人……
光凭她和茶白联手,都能搅出一片血海滔天来。
她心头念头急速转过,目光中闪过种种情绪,最后还是偏过头看向谢凤仪,“此后不要轻易让人知晓青黛会医毒之术。”
说完,她心中就轻叹一声。
在谢凤仪如此真心待她之后,她到底是再也做不到以公主的视角来对待谢凤仪和她身边的人了。
作为大梁的公主,是万不能将信任轻易给予士族人的。
可作为萧长宁,她愿意相信谢欢,愿意以真心回报真心,愿意去赌一个没有未来的未来。
谢凤仪眼睛亮了亮,知道萧长宁能如此说,就是代表了对她的信任更进一步。
但她还是摇了下头,“这件事,无需瞒着。”
青黛的本事,谢氏老宅内是没有故意瞒着的。
她身侧茶白会武,青黛懂医,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当然了,他们自然不知道青黛到底有多厉害,以为她只是略懂医理和调养而已。
每个士族女身边,都有这样的存在。
区别只是她们身侧的是妪婆,而她身边的是年轻丫头而已。
但也不至于到令人侧目的地步。
故意瞒着,没有必要。
而且以她们如今的眼界,便是站在她们面前,告诉她们青黛抬手间收人性命如割草,也不会有人信的。
士族在这几代的没落中,人早已被养的快废了。
况,他们自来看不起除世家之外的人。
江湖人,更是入不得他们眼中,提起来都会仿佛让他们跌了份儿去。
可她和青黛与茶白的所有本事,都是王氏从江湖上大力寻来的人教导出来的。
高高在上久了,只会仰头往上看,早已低不下头往下来了。
萧长宁略一想,也明白了。
她是亲眼看到了青黛本事,才会忌惮和感到危险。
在陈留之时,她也只是觉得青黛很符合凤命女身边特意培养大丫头。
行止间进退有度,气质和婉秀雅,浑身的气度比京都许多小姐都要强上不少。
若在那时和她说青黛能够面不改色的杀人,她是万万不可能信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说完就将此事放下了,又看了眼京都方向。
“也不知道要几日,才能到京都。”
她很迫切的回去,不光是因为自身的安全原因,最重要的还是以次充好的官粮之事。
这件事绝不止是第一次做。
但却不能大张旗鼓的查,最好是在暗处查个明白,再将人一锅端了。
国之蛀虫,一个她都不想放过,不管背后之人是哪个!
谢凤仪好似没看到她咬着牙,满眼坚定的样子,不急不忙的回了她一句,“顺利的话,八日。”
水路不比陆路,几乎是一路直行过去,是要快很多的。
“八日啊。”萧长宁垂下了眼睛,还是好慢。
她恨不能立时飞到京都去,回到紫宸殿将这件事告诉父皇。
谢凤仪依然有些懒散散的,“别急,饭是要一口口的吃下去的,船也是要一程一程行回去的。”
“此事干系重大。”萧长宁一想到看到的那些发霉的米,心头火就直冲天灵盖,压都压不下。
谢凤仪轻笑一声,“你发现了,就是重案,你没发现,这件事又能算得上什么?”
“只要粮能入国库之中,不到吃紧之时,谁又能发现?”
“而最近这几年,咱们大梁虽然不说年年风调雨顺,是盛景之年,却也没有发生过大灾荒。”
“纵然有些地方上会有不顺之时,地方粮仓也足够赈灾救济,且用不上国库呢。”
“便是边关战士的粮草,也没有大战,边关很安稳。”
“他们一面练兵一面开荒种田,虽没到自给自足的地步,倒也不用国库紧手紧脚的给出大量粮草。”
“每年的运送,都是不慌不忙的,八月送粮,五月便开始筹备。”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将这些霉米神不知鬼不觉的掺进去。”
“一路上路途遥远,又要途经多地,在各地气候不同之下,总是能赶上两场雨的吧?”
“粮食不小心淋了雨发了霉无法吃,只能弃了。”
“咱们大梁南境有三十万士兵,北境二十万。”
“五十万的士兵,分担几条船的霉粮,就如……”
她起身,拎起茶壶走到甲板边缘,将里面茶水都倒入河面之中。
“你可还能这河面中,找到一分茶水的影子?”
“但我这一壶满满的茶水,确实是真切的倒下去了。”
萧长宁的牙已然咬的死紧了,郑文臣望着谢凤仪,目光中也有异彩闪过。
她全程一句没提户部,可话里话外直指户部。
收粮入库,出粮装车,都是户部的事。
能将这件事办的漂亮,户部之人参与进来的人绝不止一两个。
户部巡官,主事,甚至乃至侍郎和尚书,都有嫌疑!
不,甚至还有兵部也脱不了干系,押送粮草的人是兵部的人。
每次送粮,都需要户部和兵部配合将粮草送至边关。
两部牵扯其中,绝不会无缘无故,后面定然还有个主使之人。
这是近十年以来最大的巨案!
他想,他大概明白眼前这位‘皇子’为何如此气愤了。
这件事的背后之人,要么是士族在做鬼,要么就是野心大了的皇子在借此敛财蓄势。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会令眼前人跳脚的存在。
皇室和士族的关系就不用说了,皇子内斗的话。
郑文臣视线扫过谢凤仪,未来的话皇位归属,这位要起着绝大的作用。
她与谢氏相帮之人,便是下一任的帝王,也就是此时在他们身前正浑身冒冷气的玉面公子。
他偷偷在心里大胆代入了一下,顿时就十分能理解这份气怒了。
“郑三哥,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第62章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郑文臣一怔,他心中想归想,可没想说出来。
他的猜测,终究是做不得数的。
若是说错了,不和眼前这位皇子的心意,反倒影响观感。
而且不管是兵部,还是户部,都距离他太过遥远,他对两部一点也不熟悉,更是不能瞎说。
但现在被谢凤仪一句话给架到这里,不说几句显然是不太行的。
“我是在想,此事定是与户部脱不开干系。”他也只肯说到这里了,关于兵部的猜测,只字不提。
谢凤仪能看出他话没说全,有心让他再多说几句。
她想听郑文臣的格局和眼光。
没等她再开口,萧长宁声音先响了起来,“阿欢,你怎么看?”
谢凤仪瞬间将考验郑文臣的念头扔到一边去了,比起不让她家的公主殿下话掉到地上来,考验郑文臣不值一提,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看这件事有趣的很。”谢凤仪重新又坐了下来,脸上笑意渐渐隐去。
“自前朝立国后,便设立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各行其事,以安国体,以正民生。”
“太祖登上皇位后,未曾改弦易张废掉六部,而是继续延续使用。”
“如今,皇上和士族各自手握三部,明面上看倒也和谐。”
“皇上掌住的三部为兵部,吏部,工部,士族则握着户部,刑部,礼部。”
谢凤仪神色宁静,语气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却令萧长宁紧紧拧眉和郑文臣惊讶至极。
“以霉粮换好粮此事若想做得好,户部和兵部缺一不可。”
“有趣的就在这里了,户部与兵部身后之人都不一样,却能走到一处去,将事情办得利利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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