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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近代现代)——卡尔维诺斯夫君

时间:2023-12-23 09:09:05  作者:卡尔维诺斯夫君
  他有些不适应地移开目光,却没有刻意疏离梁念诚的温暖,嗔怪地叹笑,又像在反问自己:“没有,我为什么要紧张?”
  藏在萧明归怀中的亮仔看破不说破,他抬头轻轻吻悬在眼前的下巴,心情无比愉悦。
  萧明归揉了揉亮仔根根倒竖,笔直挺立的寸头,说:“小亮,我们进去吧。”
  到了晚饭时间,梁念诚可畏煞费苦心,恐众口难调,既顾虑萧明归是浙江人,又考虑云湾镇地处岭南,气候潮湿,当地人偏嗜酸辣口味,明悉叫入乡的客宾马上随俗是强人所难,便别出心裁地减轻酸辣的雾重感,调成咸口,遂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便沸沸扬扬闪亮登场。
  途中,谢治群和亮仔有几次交谈,亮仔生性热络奔放,和谁交谈都是一见如故,自来熟。
  谢治群觉得亲切,不安的心情作鸟兽散,也敞开心扉,高谈论阔起来。
  谈着谈着,亮仔就询问他日后,有无回乡工作的打算,眼下上海的工作项目还未告罄,谢治群拿不定主意,正犹豫不决,思索该如何回答,一旁的梁念诚出言打断:“吃饭的时候,别谈工作,亮仔。”
  “吃饭吧,小亮。”萧明归心照不宣,也跟着附和,夹一块烧得通红沁油的五花肉放到亮仔碗中,又低声细语地在亮仔耳边念叨几句。
  亮仔脸色即刻红得滴血,潋滟分明,他的腿上一直放着萧明归的手,不害臊贴着内侧。
  他悄悄攒住这只手,若无其事地对谢治群说:“不好意思,我不问了。”
  又用余光刀了一眼梁念诚,意有所指道:“不然待会念诚得生气了。”
  “不会的,他脾气很好,怎么会生气呢?”谢治群讪笑,扭头瞟一眼身旁的人。
  发现梁念诚面色阴晴不定,正用一种幽远的眼神打量自己,这才意识到刚刚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疾驰地抽离目光。
  饭后,谢治群帮梁念诚收拾饭桌上的残局,将衔挂残羹的碗筷,送达厨房洗手池。
  掂量清洁剂,才知用完了,梁念诚脱下塑胶手套,道:“我车上还有一箱,现在下去拿。”
  谢治群心疼梁念诚太累,又抱怨不肯分担给他工作,开始有些不高兴,就自告奋勇提议:“让我去吧,钥匙给我。”
  梁念诚没有忤逆的意思,驯服地从口袋掏出车钥匙,递给谢治群:“嗯,听你的。”神色透出一股淡淡的柔光。
  谢治群心如擂鼓,忙不迭拿走钥匙,就磕磕绊绊地往楼下跑,感到十分苦恼。
  自细品亮仔和萧明归异乎寻常的关系后,每一回与梁念诚独处,紧张、彷徨、无措的情绪都更甚,旁类的景致仿佛失色,唯有梁念诚是明艳光彩,能撞入他眼底的一抹亮色。
  他知道自己再不能以平常心态看待梁念诚了。
  车库设置在店面的左侧,沿途有条鹅卵石路,林木隐蔽之下,生动的金光洒落碧草藉地。
  谢治群心神不宁地走着,车库平日都亮着灯,今日却漆黑一片,他疑惑地放眼,却颓然被眼前惊骇世俗的一幕折往脚步——那是两个男人在拥吻。
  主人公并不陌生,是不久前分别的亮仔和萧明归,两人吻得如胶似漆,如火如荼,身材壮硕的亮仔相比高耸出挑的萧明归,竟然显得矮小许多,正小鸟依人地贴在萧明归身上,没有半分违和感。
  谢治群很尴尬,身上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呐喊吃惊。
  尽管早有预感,但还是对两个男人接吻这件事,感到稍稍的抵触,毕竟同性恋对于当时的社会,仍是个秘而不宣的黑匣,不被大众接纳。
  正发怔忡时,视野忽然被一只手蒙蔽,听到一句略带安抚意味的“别看了”。
  他就得知来的人是梁念诚,惶恓的心尘埃落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就已经被牢牢箍住,带离现场。
  一路上,谢治群茫然地凝视梁念诚的背影。
  直至他们回到二楼的客厅,梁念诚给他倒来一杯水,担忧地问:“治群哥,你没事吧。”
  谢治群涣散的眼神渐渐回光,摇头,接过水喝一口,用探究的目光揣摩梁念诚,过了一会儿,平淡而悠沉地说:“念诚,你觉得他们奇怪吗?”
  梁念诚面色一僵,如逢重击,神色流露出隐痛,坚定道:“亮仔是我的朋友,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不是坏事,我都支持他。”
  又避轻就重地问:“那你呢?治群哥,你是怎么想的。”
  谢治群先是沉默了半晌,他暂且还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捏紧手中的杯子道:“我不知道,念诚。”
  梁念诚打心底微微失落,他开始后悔之前答应谢治群下楼,但想想便觉可笑,这里就这么点大,亮仔那小子看萧明归的眼神爱意满满,白痴才会看不出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有些事的揭发,并非偶然,只是时间问题。
  他知道谢治群不喜欢男人,也对自己的一厢情愿习以为常,痛苦也好,痴怨也罢,爱情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够铸造。
  因而这么多年过去,从与谢治群的再次见面,那股隐晦的不甘又败露,在他那通晓古今的圣殿上绵绵不绝。
  他苦笑解释道:“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亮仔不一样,五年前,亮仔喜欢的另有其人,尽管他为这段感情倾注很多,可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所以最后还是分开了。在那之后,亮仔变得心灰意冷,事情的转机源于他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萧明归。亮仔受到他的鼓舞,决定外出闯荡,再为之前的人生拼一把,可以说,没有萧明归,就没有现在的亮仔。”
  谢治群心情沉重,他不敢设想一个没有社会背景,仅凭网络虚拟世界里的只言片语,就能只身一人,千里迢迢豪赌自己的后半生,把未来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他放下手中的水杯,说:“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吗?”
  梁念诚摇头说不知道,又说:“一开始是亮仔先喜欢上的,他再一次重蹈覆辙,只不过还好,他没有费多大力气,因为碰巧那个人也在等他。”
  谢治群沉默,心中触动良多,亮仔的勇气令他十分钦佩,也为这段苦尽甘来的人生而欣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为爱情抛弃一切。
  现实不是尽善尽美的童话故事,但故事多源于现实的美化版本。
  他相信爱情,可对爱情的信心远不如对亲朋好友的热切。
  这时他又听见梁念诚说:“治群哥,如果换作是我,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对我感觉如何,我都是会一直喜欢他的。”
  “就算他结婚,离我而去,我此生也只看他一个人。”
  谢治群耳朵嗡的一声,他不知道梁念诚此时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梁念诚的眼神总令他滋生幻觉,似真似假,扑朔迷离,他深刻认识到一些事情的蛛丝马迹,但距离想明白仍需要花费些时日。
  那天晚上之后,亮仔在云湾镇买下一片景区房正式居住,带萧归明四处游玩。
  两周后,苏筠的婚礼如期举行,婚宴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程锦的婚纱洁白如雪,花童手洒莹莹花瓣,瑰丽的红色长毯一直蔓延到场外。
  礼花高抛的那一刻,谢治群还是恍惚的,破碎的阳光正好,迷乱视野。
  直至礼花落到自己手中,众人齐声欢鸣,他才如梦初醒,低头盯无暇靓丽的花束,一直发呆。
  婚礼结束后,梁念诚来接谢治群,看见那花束,又看看身形如玉的谢治群,调侃道:“花很漂亮,配你,治群哥。”
  谢治群心一恸,细致地梳理好花瓣的形态,递到梁念诚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那送给你。”
  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又摇了摇花束,笑道:“还不接吗?”
  梁念诚神色一凝,此情此景像极了五年前,谢治群第一次对自己伸出手的画面,他那时浑身颓丧,对良善的谢治群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一刻亦如此。
  “好。”
  他也笑,旋即接过那束花,金灿灿的光枝照得花瓣娇嫩。
 
 
第54章 五十四
  =======================
  回上海的前天上午,谢治群在房间收拾行李,料理好一切之后,目光周巡住歇将近一月的处所,心中满列不舍。
  上回婚礼过后,适逢周五,他厚脸皮跟随梁念诚又回一趟家,还心血来潮,特地到集市给孩子们置购礼物。
  一路上喧哗的叫卖声热火朝天,不绝于耳,淳朴的民风很快将他那沉珂的心涤净。
  受到这般熙攘的感染后,他也开启滔滔不绝式的谈论模式,而身旁的梁念诚变得反常,沉默不语。
  虽然偶尔会温和地附他一声,但氛围却格外闷愠,这种古怪的现状一直维持到今日。
  这些天谢治群费尽心思,期盼能和梁念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梁念诚总有意无意躲着他,时常不见踪迹,不是借口加班推托,就是拿单位聚餐不能回来,暂时住宿舍当幌子,反正就是很少回修车店。
  短短几天,他们的关系一下子疏远了。
  谢治群心里不舒坦,愤愤不平,说服自己前往梁念诚的单位逮人,势必要在离别之前见上一面。
  好巧不巧,运气如天雷亟焝,轰然坠落,待他穿戴妥帖,正抬腿走出店门,就碰见日思夜想的人正好端端伫立在门外,身旁站着亮仔,两人背对他谈话。
  谢治群心中窃喜,本要上前打声招呼,可亮仔的一段话,令他心兀地一沉,条件反射撤回刚迈出门槛的步伐——
  “你小子酒量不是很好吗?昨天到底喝了多少,才能在人老板酒馆里耍酒疯,要不是老板给我打电话,现在估计得睡大街了吧。”
  尽管窃听的手段卑劣,但谢治群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他躲在门后,侧耳聆听。
  只见亮仔一身休闲常服,一副刚从家中出来的架势。
  豁朗地掏出包烟,十分娴熟叼一根烟在嘴边点燃,又袒露出陈列整齐的烟头,掂量几下。
  忽然转身,与谢治群视线相撞,但仅停顿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询问梁念诚是否要抽。
  谢治群一时羞愧难当,但更好奇亮仔没揭穿他的缘由。
  梁念诚蹙眉,拿手挡开,说:”戒了。”又颇为忧愁地斜睨他一眼,质问:“萧明归让你抽?听说他可是烟酒不沾。”
  “当然不让了,我这不是没在他面前抽嘛,唉,我憋了好多天了,真难受,上回我出去应酬喝顿酒晚归,他硬是和我怄气,我做牛做马一周才把人哄好。”
  亮仔面上皱巴巴,苦大仇深地哀嚎,鼓弄酸胀的臂膀的时候,不慎迁移高领衬衣,显露出一小块淡红色的吻痕。
  他把烟盒抻进口袋,说道:“倒是你,什么时候戒的烟,我记得前几年你烟瘾可比我还大,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你这个烟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没必要再抽了。”
  梁念诚迅速挪开眼,当作没看见,冷肃道:“昨天谢谢你了,亮仔。”
  亮仔草莽地啜几口烟,吐出缥缈的白烟,一个人抽太没意思,再名贵的烟品嘬起来也是乏味至极。
  旋即摘下烟丢地上,用皮鞋的尖锐端碾灭,转动眼珠子,口吻轻浮地出言不逊:“真的?我还信了个邪了,让我想想,是谁昨晚一直扒拉我,一直哭着喊着要治群哥,我想拿手机打电话叫他来,却还护在怀里死活不让,说什么治群哥快走了,不能他让担心?”
  梁念诚眉毛一拧,眼睑积压暗沉的青色,知道亮仔有意试探自己。
  这几日他都刻意避开谢治群,囿于他极度恐惧自己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对于谢治群的离开,他始终没有任何立场要求,这人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毕竟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感情,不应该强加在谢治群身上。
  “别说了,亮仔,这些事,你都当没听见过吧。”
  亮仔将信将疑,抱臂挑眉,一反常态,十分苛刻地摇头拒绝:“不行,我得亲耳听到你说喜欢谢治群,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言毕,他朝身后的人影使劲丢去一个眼色,破釜沉舟道:“而且我说的喜欢,指的是恋人之前的喜欢,既不是友情,也不是亲情。”
  在这之后的五分钟,梁念诚一度保持沉默,面对亮仔的咄咄逼人,最终妥协地叹了口气:“亮仔,我不喜欢男人,你知道的。”
  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讽,朝前踏两步,轻轻地说:“可我就真的只喜欢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那天在饭桌上,你问他有没有回来的打算,是在帮我做试探吗?”
  “是试探没错。”
  亮仔转身看向面色剧变的谢治群,神色执拗,斩钉截铁道:“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而且还藏着掖着整整五年,就凭你这一声不吭的闷葫芦性子,宁愿把它烂在肚子也不会承认。我了解你,虽然你什么也没说过,但我也不是瞎子。”
  他走到梁念诚身旁,自嘲道:“我好像从没告诉你,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和我爸闹翻的,就是因为我的性向。当时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我爸甚至把我关起来送进特殊学校,他说我这是病,只要治一治就好了,可是我接受不了,明明我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他宁肯相信别人的谗言,也不肯相信我呢?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之后,我就遇见廖成泽,再然后就是你,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嘲笑我的人。我那个时候还纳闷,你会这么坦然地接受我的不同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后来的几年我才找到,你还记得你有一次生病,我照顾你,我闲着没事,就拿走你的手机鼓捣,我当时想你这小子成天护着的破手机里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就翻出你的相册,发现那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男人熟睡的照片,还有你的草稿箱,里面有多少条是对同一个人发去的信息。”
  “我天生是同性恋,有属于同性恋的嗅觉。”
  亮仔说完这段话,和谢治群深深凝视,又上前握住梁念诚的肩膀,庄重且和缓地说:“念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那个人也不见得不喜欢你,我感觉得到,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你要对自己要有信心。不论他喜不喜欢你,但如果他因你的性向就疏远、唾弃你,那么他就配不上你的喜欢,也等于你白白糟蹋自己这么多年。”
  “你难道真的能亲眼目睹他和别人在一起,白头偕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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