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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端君点开音乐软件，播放了落日飞车的《Burgundy Red》：
“Burgundy
like old times passing by
is the color of the tides
sweet memories comfort me
and give me the light
……
Alright, let’s surf on the time
only we own the ride tonight
maybe we could come find out
secrets in burgundy red sky”
音乐在车内流淌，谁也没有说话。风景与建筑物一路飞驰而过，明明是初春时节，却好像看见了夏日傍晚那紫蓝色的天空。
咖啡渐渐冷了，但许端君的心却被热力膨胀，滴答滴答，落在手心里化成了粘稠的汗。
大半个小时转瞬即逝，他们很快就到了机场。赵显诚 停车，掏出烟盒，问道：“抽吗？”
许端君笑得眉眼弯弯，说：“好啊。”
他解开安全带，正想下车，赵显诚突然说：“等等。”
“？”
赵显诚往后座探身，他一靠近，皮革和橡木苔的气味悠悠地钻进了许端君的鼻腔，斯文的、稳重的气息，很符合他的性格，没由来地叫人心脏狂跳。他从后座的袋子里拿出条深棕色羊绒围巾，温柔而绅士地套在许端君的脖子上。
——幸好没有触碰到许端君滚烫的脖颈，心跳的讯息仍然体面地掩藏在皮肉之下。
他笑笑，说：“我看了天气预报，北京这段时间要降温，戴着吧。”
他俩站在车旁抽烟。再不愿时间流逝，一根烟很快也燃尽。
如果此行顺利，那么他们见面的次数是不是就该开始倒数了？这是他想要的吗？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吗？
一切如泡如影，如电如露，消逝得太快，叫人无可奈何。
许端君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不舍的情绪，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强烈、鲜活。他抬起手，很想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
但他只是假意擦了擦被冻出来的鼻涕。
赵显诚还是那样笑着，他说：“去吧，希望你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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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点一首海龟先生的《男孩别哭》（点烟.JPG）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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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北京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SHXXXX次航班即将开始登机……”
登机广播响起，许端君收好行李，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排队等待。
落座后，他给赵显诚发信息：“准备出发了。”
对方很快回复：“好，一路平安。”
飞机拔地而起，缓慢进入平流层，稳稳前行，云层之间翻涌着波涛，穿过高山，河流，逐渐远离了他所在的城市。
到达首都，已经是晚上。果然是寒风萧瑟，许端君缩了缩脖子，随便进了一家餐馆解决晚饭。南腔北调，一切都令他觉得陌生。
环境和气候的变化令他心中不安，考试前一天早上，闹钟还未响他便已醒来，起身看窗外，竟还没天亮。
许端君重新躺下，想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思绪越织越繁密。
旋转，跳跃，不知怎的，来到某处飞檐之下。雪下得很大，飞檐上已经安安稳稳地托着一层雪了。
他四处张望，不知这是何处。栏杆上的绿色漆都已斑驳，散发着木头的陈旧气味。在这寒冷与清明之中，并不可怖。
有人踩着雪走近，咯吱咯吱，这雪可真是厚。他回头一看，竟然是赵显诚。
那人双手藏在袖子里，笑笑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许端君猛然睁开眼睛，不过早上七点三十八分。
·
每一场大考，都是对知识体系、意志力和心理素质的极大考验。苦读二十年，许端君却甘之如饴，乐在其中。对他来说，读书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一路走来，如同从圆心出发，逐步突破圆圈的边界，到达更加广阔的真理世界。他提交的博士研究计划很详细，老师对他的所得成果和计划都很感兴趣，问了很多具体而有建设性的问题。
许端君一一作答——不管他接下来要做怎样的决定，总不辜负每一次的选择和尝试。
走出考场，他仍未觉得轻松。没过多久，吕老师的电话就来了。他问许端君的面试过程，又说了一些肯定的话，甚至表达了往后对他读博研究的期盼。
不知怎的，许端君竟对老师的话感到焦躁起来。这是他想要的吗？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吗？他的心里又响了这个疑问。
而那人温柔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希望你得偿所愿。”
佛家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一切皆苦。茫茫一世，所求为何？从前他孤苦伶仃惯了，以为这漫漫长路总是要自己走完的，如今那人给了一点甜头，自己竟开始顾影自怜，品尝出从前的苦来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总拿话语来蒙骗自己罢了。
许端君一开口便是哽咽：“吕老师——”
吕老师似乎有所察觉，只是平静：“嗯，你说。”
“我想一直做您的学生，直到博士毕业。”话音刚落，竟是泣不成声。
“嗐，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抱歉，辜负您的一番好意——”
“没事，都好，都好。”
许端君心中的大石真正落下，苦闷一扫而空，寒尽始觉暖意生，现下也终于注意到春色的可爱了。
三月一点微雨，唤醒了山下的桃与杏。离开首都之前，他到北海公园散步。山桃满园，一片暖洋洋的粉色。他在湖边走着，身边不时有孩童的嬉笑声。一景一物，都是适意。
一只玳瑁小猫，从旁边的草地里钻出来，冲着他亲昵地叫着。人猫对视，小东西感知了他眼里的善意，走过来拿尾巴扫着他的裤腿。他伸手，那小猫竟然乖乖躺下，毫无顾忌地露着肚皮呢。
他被它的娇憨逗笑，拍了一张照片传给赵显诚：“我被它缠住了。”
没过一会儿，赵显诚的电话来了。
“好兴致，你考完了？”
“嗯，昨天结束的。”
“考得怎么样？”
“还行。”
“学霸说还行，那就是胜券在握了。”
“哈哈哈。”
“什么时候回来？”
一言一语，好像情人间的窃窃私语，诱惑着许端君的鼓膜和心脏，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明天。”
那边好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快回来吧。”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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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端君回程那天是周五。黄昏刚下过一场小雨，一落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走到出口，便看见了赵显诚。明明接机的人很多，许端君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他今天没有梳头，只是随意抓了几下。灰棕色的风衣，剪裁利落，衬得他高大英俊，神采飞扬。
许端君一走近，赵显诚就顺手把行李接了过去，没有丝毫别扭，处处熨帖。他心里酸溜溜地想，对我尚且如此，对自己的伴侣更不知是哪般的温柔体贴，做他的女朋友有福了。
“晚上想吃什么？”
“利苑怎么样？”
“好啊。”
他们去得还算早，没怎么排队就吃上了。脆皮乳鸽，椒麻牛肉粒，干煎带鱼，海鲜烩面，样样都是他爱吃的。一碗暖汤下肚，幸福得叫人流泪。
“慢点儿吃，你是有多饿啊。”
“唉，我可太想念这一口了。”
赵显诚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你这样，怎么去北京读书啊？”
许端君把最后一口面吃完，才慢悠悠地说：“我已经跟吕老师说了，还是在戏剧学院读博。”
“他同意了？”
“是啊。”
“怎么改主意了，那天不是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不想再自己骗自己了呗。”
闻言，赵显诚恍然，他伸过手去，捏了捏许端君的鼻子，笑笑说：“你啊……”
·
吃完晚饭，为时尚早。他们闲庭信步，走进了和平路一家酒馆。开在闹市区小洋楼的店，闹中取静，别有一番风格。空间稍显逼仄，但胜在地段好，顾客络绎不绝。
室内布置讲究，暖黄色灯光，卡座的椅子是绿色绒面，四处悬挂着华丽的吊坠，墙上的钟摆是金色的眼睛造型，时间流动，它却永不疲惫。
就像在电影里看到的哈尔的房间，华丽的，装饰着少年的梦。
他们点了两杯鸡尾酒，也许是因为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温和的酒精居然尝出了辛辣的感觉。许端君双手不安分，他急需尼古丁来缓解喉咙里的焦灼，为自己的大脑创造欢欣愉悦。
今天要坐飞机，他兜里没备着打火机和烟。
赵显诚注意到他的动作，从兜里掏出一根电子烟，蛊惑道：“抽么？”
——室内不能点烟，但老板对这玩意儿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端君盯着那个烟嘴，不说话，也不动弹。
赵显诚了然，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又笑：“怎么，你还嫌弃啊？”
许端君接过，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才找到揶揄他的理由：“只是没想到你会选蓝莓味的。”
尼古丁叫他欢欣，竟然觉得有些醉意，他环视周围，红男绿女，推杯换盏，空气中漂浮着粘稠的暧昧。转过头看向赵显诚，发觉他在盯着自己的嘴唇看。
聪明如他，终于明白，那个烟嘴是一个暧昧的暗示，一种无声的鼓励。
那点儿酒精非但没有被尼古丁化解，反而令他更加焦灼。
他的胸口躁动，喉咙里哽着什么东西似的，随时都会呼之欲出。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许端君读懂了他眼神里的等待和默许。
所以，他凑到他耳边，舔舔唇舌，说：“赵显诚，我告诉你一件事。”
赵显诚嘴角勾起了一个笑，他把许端君靠近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脸上表现出极强的求知欲：“你说来听听。”
“我……”
“嗯？”
那捂着他右手的掌心又紧了紧，他都要出汗了。
焦灼感从喉咙蔓延到他的舌尖，他今晚必须得找到解决它的办法。他想，就是现在，他可以告诉他了。
不想自己深藏多年的秘密给人听了去，于是他急切地回握他的手，走到门前的小院子里，寂静无人的，正正好。
他深吸一口气，倾尽全力一般，把胸中的秘密吐露：“赵显诚，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下一秒，赵显诚就紧紧抱住了他，把脸颊贴在他颈窝，亲亲热热地笑了。
他说：“我知道。”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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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诚的脸庞压在肩头，许端君还能从他的脖颈处闻到香根草的气味。
纯粹的、清爽的年轻男孩的味道。
酒馆里的热闹蔓延到窗边便戛然而止，春风沉醉的夜晚，只留给他们一片温柔无边的寂静。
许端君眨了眨眼睛，双手慢慢环上了他的背。他补充道：“我只是想告诉你……”
“嘘——”赵显诚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阻止他说些丧气的话。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然而并不重要——
鼻尖与鼻尖靠近，促成了一个轻盈的吻。
嘴唇追逐嘴唇，彼此交换体温，还能尝到舌尖未散的酒味。
一吻结束，赵显诚微微低头，端详眼前人的脸庞，一双湿润的眼睛，仿佛总是含着眼泪，即使在黑暗中也如此明亮。
他凑过去，吻住了他的眼睛。
年少时，对这片泛着涟漪的湖面暗自心动，如今终于把它含在嘴里了。
他低声道：“我以前不曾觉得有过遗憾，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和你分开得太久了。”
许端君望着头顶的树影，万千新发的绿叶，他闭了闭眼睛，想象自己是其中一颗，青涩的幼小的果子，无意间被风摇落，而赵显诚却稳稳地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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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路离许端君的住处不远，他们慢慢走着，很快到了。赵显诚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许端君支支吾吾道。
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不知怎的，竟化身纯情男孩，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
赵显诚亲昵地跟他鼻尖碰鼻尖，轻道：“你好狠心啊，我们分开了这么久，现在还要赶我走吗？”
许端君被这情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飞红，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赵显诚大笑，满意地吻了吻他的唇和脸颊。
洗完了澡，他们并排躺着，手碰在一起，漫无目的天南地北地聊着。
“端君，你知道吗？我在UBC念书的第一年，交了一些朋友，圣诞节的时候相约去滑雪。其实那时候我还不太会，但又不想他们知道。结果，因为太逞强了，把腿摔伤了。”
“啊，后来怎么样了？”
“嗯……当时的房东是个华人老太太，她对我挺照顾的。”
“你惯是会逞强的，闷葫芦。”
“怎么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男朋友啊。”
赵显诚作势起来，压住了许端君，捏着他的鼻子不给他吸气，两人笑倒成一团。
“大二那会儿，我遇到了第一位上戏剧课的老师。她特别严格，作业非常多，每次都要写到凌晨。有一次我起晚了，带了早餐去教室。她的课好几个小时，我不忍心让早餐白白地凉了，趁她转头写板书的时候就偷偷吃，她应该是发现了，突然点名让我起来回答问题。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口土豆卷，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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