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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司匹林(近代现代)——成江入海

时间:2023-12-23 09:18:32  作者:成江入海
  杨四冷不丁地被恶狠狠地打了一拳,身子一踉跄,整个人在顷刻间,砸向了包厢中的茶几,他抽了口冷气,额头猛地撞向茶几的桌角,鲜血流了一整脸。
  谢臻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狠狠踩在了这人的膝盖上,反手拽住这人的手腕,向后一扯。谢臻的表情难看的有些过分:“你说什么?”
  “谢三!”杨四怒吼着出声,眼球充血,冒出难看的红血丝。
  “叫我做什么?”谢臻冷笑,“你他妈再敢在唐纪那里多说一个字、两个字试试看?杨四,你真以为我怕了你。”
  “你有病吧!谢三,你整天到晚和条子混在一起,现在你是要把枪口对准我了,对准自己人了,是吗?”杨四对着他怒目而视。
  谢臻被他牛一样大的手劲儿挣得难受,松开发酸的手腕,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一跌,重重撞在了靳时雨的胸膛上,他盯着杨四:“上一次你和文慧连着手给我使绊子,把我扯进警局里,这时候我就不算是自己人了?杨四,你羡慕我啊,羡慕我做过警察,羡慕我有能力,羡慕我在唐纪面前是大红人?你怎么不整整脸,然后到唐纪面前卖屁股去啊?”
  杨四没有半点犹豫,冲上来就要给谢臻一拳,被靳时雨眼疾手快地拦了个结实。杨四冲着谢臻大声怒吼:“谢三,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靳时雨冷着脸,要上前,却被谢臻拽住了,谢臻盯着他,语气不带任何波澜:“你让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谢臻。”靳时雨皱眉回视他,又被谢臻死死抠住袖子,谢臻打开包厢门,将靳时雨一把推了出去,没有半点犹豫,怒呵:“滚!”
  包厢内只剩下谢臻,杨四,和那个最近老是跟着杨四的相好。谢臻呼吸有些重,小腿被杨四一把拽住,那人像一头恶兽一般冲过来,大有一副不将谢臻也砸个头破血流便不罢休的架势。
  谢臻灵巧地闪开,又被杨四用手掐住脖子恶狠狠砸到了墙上。
  杨四突然了然般笑了笑:“你是不是在给他解围啊。今天这场表演赛看得还不够吗?要我说啊,唐纪就是对你太仁慈了,才会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干这些事。换做是我们,怎么可能会是简简单单的看一场表演赛?”
  靳时雨被关在门外的那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卡在喉咙里的怒吼声,在顷刻过后,才猛地爆发出来:“谢臻?!你有病吧!”
  他伸出腿,几乎是恶狠狠地踹着这扇门,用力之至,甚至吸引来了安保。靳时雨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被周围的人拉住,不让再动,他深呼出两口气,拼命试图冷静下来,铁青着一张脸。
  靳时雨心里复杂得要命,回想起杨四那张血淌了满脸的样子,不需要知根知底,他都能知道杨四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谢臻和他之间力量悬殊,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岔子。
  他甚至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打开门时,会出现怎么样的光景。
  靳时雨手指被冻得发凉,冷冷的,摸着自己的脸时,都觉得冰得厉害。靳时雨感觉自己身上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呼吸都有些困难,也难得委屈得眼眶痛。
  就那样一句,滚,和你没关系。
  直到过去很久,包厢门才慢慢打开。一眼看过去,杨四已经端坐在包厢之中的沙发上,脸上的血已经干涸,甚至还带了不轻不重的各种伤口。开门的是谢臻,谢臻额上也肿起一个大包,从肿包里流出一道血痕出来,他冷冷地盯着站在包厢外的靳时雨:“我不是让你滚吗。”
  靳时雨唇部翕动了下。
  谢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消失在了楼道里。
  谢臻的漠视,谢臻的冷淡,比任何事都让他难受。这三个星期里,靳时雨一直在思考,他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为什么谢臻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为什么谢臻可以随意地抛下他,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谢臻总是装作知道一切的高深模样,摆出一副我是对你好的神态和姿态,去做出他认为的正确的决定。
  凭什么,凭什么靳时雨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靳时雨开了第三瓶酒,坐在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坐的位置。那天谢臻穿得很好看,然后靳时雨买下了所有的酒,只为了见他一面,那个时候他用难听的话去侮辱他,只为了能在谢臻的脸上看见一丝丝在意的神情,无论是厌恶还是什么。
  只要谢臻在意他,只要谢臻在意他说的话,就算是好是坏,又有什么所谓。
  靳时雨灌下买的最后一瓶,酒水从嘴边往下流淌,浸湿了靳时雨衣领前的布料。眼前是一片昏黄,眩晕得有些厉害,靳时雨有些想吐,撑着头重重趴在吧台,轻轻干呕起来,他喝得肚子发涨,涨得有些疼。
  他眼前的东西慢慢都消失不见了,被一片黑彻底覆盖住。靳时雨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一些陌生的场景,周围都冷得要命,像是被大雪裹住了,浑身的血管都被冻得无法流动。
  直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靳时雨在恍惚间,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茫茫大雪中孤独地前行,没有方向,只有积在膝盖高位处的厚厚的积雪,又冷又冰,冷冽的寒风刺着骨,剐蹭着人的皮肤,痛得要命。
  他头部昏昏沉沉,只能一点点往前挪动着,没有任何方向,身边也没有一个人。靳时雨能做的,只有一个人往前。
  身体头重脚轻,像是在水中反反复复沉浮着,四肢瘫软。重重地下坠,又轻轻地浮起,上下来回颠动着,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胸前贴着温暖的背脊,熟悉的气息扑面袭来。
  靳时雨伸出手,虚虚抓住谢臻的手:“哥。”
  “干什么。”谢臻的声音有些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兴许是靳时雨醉得有些过头了,靳时雨竟然低头埋在谢臻的肩膀处,甚至还用散下来的头发往他肩颈处反复拱了拱,痒痒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直到靳时雨带着轻微的哭腔又喊了他一遍。
  谢臻才确定靳时雨这个时候,真的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
  谢臻一颗心,在这么一瞬间,被靳时雨的声音戳得稀巴烂,软得一塌糊涂,不带任何余地的,谢臻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心软了。靳时雨有些硬的头发扎着谢臻的脖颈,痒痒的,谢臻这时候回答得没有那么冷漠,停顿了片刻:“我在。”
  “为什么要……扔下我啊。”
  靳时雨哭了。
  滚烫的眼泪顺着靳时雨的脸颊往下流,冷不丁地流进谢臻的衣领里。靳时雨身上的酒气,漫到谢臻的身上,混杂着空气中的冷气,闻起来有些难受。
  谢臻将靳时雨塞进出租车里,叹出一口气,还是认命地跟着靳时雨一块上了车。谢臻原本没有想要跟着靳时雨一块回去,他只想让出租车司机帮忙把靳时雨送到家门口,至于具体要怎么样,他不打算管了。
  可靳时雨的表现,让谢臻没有办法就再次把他扔在这里不管。
  靳时雨喝醉之后黏人得要命,抱住他的脖子死死不撒手,拽着他,头靠在谢臻的肩膀上,脸颊上流着眼泪,嘴里还不甘心地低声问道他为什么不要他。
  谢臻岿然不动,用手指摸着靳时雨的头发一言不发。
  下了车,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靳时雨被谢臻背在身上,人高马大的,甚至连两条腿都没法完完全全被提起,勉勉强强地耷拉着。谢臻有些吃力地背着靳时雨进了电梯,到了门口,谢臻下意识想要从口袋里摸钥匙,却忘了自己已经把钥匙还了回去。
  谢臻从靳时雨口袋里摸出钥匙,将门打开。
  靳时雨还闭着眼,看上去不太清醒,谢臻背着他进屋,抽出手来开了个灯。白炽灯晃了靳时雨一下,晃得他轻轻哼了一声,谢臻淡淡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将人放在沙发上。
  “哥。”靳时雨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静静看向谢臻,眼神有些失焦,像是找不到焦点。谢臻累得够呛,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他这次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把水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靳时雨不死心地再喊:“哥。”
  “叫魂?”谢臻静静斜了他一眼。
  谢臻答了他后,又不说话了,不过片刻,靳时雨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几乎想要流出眼泪的眼里,他嗓子有些低哑:“别走好不好。”
  “不要回去,不要去那里,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
  清醒着的谢臻又一次在靳时雨身边沉默了。靳时雨这次却不像刚才那样,没有回应后便又再叫一遍,而是执拗地问他,说谢臻,别走好不好。
  他的沉默,换来了靳时雨一步又一步的靠近,靳时雨靠近他,慢慢挪到了谢臻的身边,他勉强支起酒气满满的身体,摁住谢臻的肩膀,语调却一遍比一遍委屈。靳时雨表情有些痛苦,两颊因为醉酒而泛出红,还挂着两道泪迹:“谢臻,你说话。”
  “要我说什么。”谢臻偏开头。
  “说你不会走,不会扔下我,不会抛下我,不会不要我。”靳时雨酒气熏天,将头压在他身上。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因为我,不行吗?”靳时雨竟然还能答他的话,语调听上去都清醒得不行。
  靳时雨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蒙着一层雾气,他一声不吭地等着谢臻的回答,可谢臻却难得沉默,半晌后才轻轻笑出来:“……别闹了,你喝太多了。”
  “谢臻!”靳时雨哽咽着怒吼出来,像是延迟爆发的火山,岩浆在这一瞬间喷薄出来。
  谢臻忽觉肩膀一痛,猛地一皱眉。靳时雨掐住了他的肩膀,难过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闪着光的眼泪都依稀可见,他逐文逐字地慢慢强调道:“我特别讨厌你,我讨厌你,自以为是,我讨厌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特别特别讨厌。可是……”
  “可是我特别爱你,谢臻,哥——”
  “我特别爱你。”靳时雨突然卸了力,重重摔在他的腿上。
  “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停下你的脚步呢。”
  靳时雨彻底闭上眼,再也没动静了。可谢臻一颗心,却陷入长久的震颤。
 
 
第50章 我希望我能爱你
  50
  我特别爱你,谢臻。
  明明只是很简单、很平常的一句话,明明在六年前,在有些玩笑话中和数个温存瞬间中,谢臻听过很多遍。很多很多遍,大概是耳朵可以起茧子的程度,他记得每一次和靳时雨紧紧地抱在一起时,靳时雨总会小心翼翼又小声地趴在耳边说他爱他。
  谢臻明明听过那么多遍了,可直到现在再听到这句话,给他带来的效果依旧像是当头一棒,砸得他整个头都在震动、嗡嗡作响。
  而谢臻也确实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现在的靳时雨依旧能对他说出这句话。
  谢臻的手指抚摸着靳时雨的头发,来来回回抚摸了好几次,直到他那零碎的思绪终于被一通又一通催命般的电话给拉了回来。谢臻看着来电,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挂断了唐纪的电话,然后伸手去抽茶几上的湿巾,替靳时雨一点一点地,将脸上擦干净。
  旁边的手机被调至成了震动,亮着屏幕嗡嗡作响,可谢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的耐心,他不去看手机,甚至照顾到了靳时雨的指尖。
  直到他没有任何可以替靳时雨做的事了,谢臻才松起自己屈膝的腿,半蹲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靳时雨的嘴巴。靳时雨被戳了两下,嘴唇微微张合,蹙着眉动了两下,片刻后又没了动静。
  谢臻难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声音略轻地说道:“停不下来了。”
  谢臻收起笑容,将脖子上挂着的那颗弹珠取了下来,戴在了靳时雨的脖颈上。黑金色的弹珠上被小刀纂刻出一个小小的谢字,谢时雨的谢。
  两年前他出狱,谢臻回到谢家去取那些旧物,在抽屉里翻出来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小时候靳时雨不爱说话,唯一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将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塞给哥哥,于是乎谢臻抽屉里堆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瓶盖、毛线球、鞋带、奇怪的石头和漂亮的弹珠。
  他和靳时雨后来闹得很难看,难看到谢臻那个时候觉得,他和靳时雨这辈子都将老死不相往来,难看到谢臻觉得他和靳时雨再次见面都恨不得伸手掐死对方。可当谢臻翻出抽屉里那些东西的时候,靳时雨的脸仿佛就成为了一种魔咒,在他身边反复萦绕无法驱散。
  谢臻活得很痛苦,他需要做很多自己无法狠下心去做的事,需要被迫成为凶恶的猛兽,需要手沾鲜血头顶道义才能生存。在每个肩膀隐隐作痛的雨夜,谢臻都能回想起那个时候的靳时雨,抱着他,用脸颊贴着伤口的场景。
  靳时雨有多崇拜他,谢臻活得就有多痛苦。而这样的崇拜、憧憬与现实的反差相映,让被迫在暗不见天日的巷道里行走的谢臻,反反复复被记忆凌迟。
  有时候谢臻也会想,就这样一了百了吧,放下那些负担,毫无负担、责任感地活着。可是不行,无论如何,谢臻总要对得起靳时雨过去那段永远紧追着他的时光。
  靳时雨的爱,对于谢臻来说,就像是那块残留在肩膀处难以被彻底清除的弹片,在每个雨夜都会伴随着疼痛而加深存在感,又像是反反复复将他从深渊中扯出来的、救他一命的阿司匹林。
  如果想一了百了的时候,摸到那颗曾经象征着靳时雨的崇拜、喜爱的弹珠的时候,总归也是能让谢臻再仔细想一想。
  想一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衬得上美好二字的回忆。
  想一想自己来时走过的每一条路。
  谢臻永远无法自在、轻松地对待清醒时候的靳时雨,如果那天,在靳时雨预料到他要离开的那天,靳时雨格外清醒执着地对他说:“谢臻,为了我留下来吧。”的话,谢臻可能会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拒绝他。
  而如果那天,靳时雨一板一眼地对着他说:“我特别爱你,谢臻。”的话,谢臻一定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惜今天的靳时雨醉了,否则他应该能够看得出来,爱也是可以留住谢臻的。只不过嘴硬又自以为是的谢臻,会趁着他的不清醒,将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醉话,只不过在他一个人清醒的时候,谢臻还能有勇气说不。
  “物归原主了……等你醒来的时候,朝着你人生原本该有的路线,慢慢航行吧,不要追逐任何人,也不要为任何人停留。你早就不是谢时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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