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有哪个谭家?”李鸿见路君年来了兴趣,又很快接道:“我听说啊,那谭家小少爷当时也在那船上,原本那艘货船应当是谭大小姐跟运的,为了让谭少爷历练才换了人,谭少爷野心大,没听家里人劝就揽下了几个大单,结果第一次帮着家里运货就出了大乱子,显然是遭人嫉妒了!”
路君年记得,他在半月以前就将木头玩偶交给了货船上的人,那时离云梦城不远了,他走了七天才到云梦城外城,货船走水道只会更快,怎么会现在才被人知道劫了船?
路君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李鸿答:“货已经从云锦城拉过来,钱都给了,结果丢了那么大的几个单,谭小少爷肯定想瞒着,如今货物后头的买主追过来问起,自然就瞒不住了,我也是最近去酒楼吃酒才听到的消息。”
难怪没有等到谭珊俟,买主上门催货,谭家又交不出来,估计现在谭家大门都是关着的,不让人进也不让出。
“谭家家底不是很厚实吗?就算这一趟有亏损,为何不再走一趟,将账面补齐?”路君年问,经商的事他不太了解,潜心询问李鸿。
李鸿洋洋得意地说:“你不懂,家底再厚实,也经不住这样亏损,何况这一年来,谭家一直在收购民田,钱都在地里,现在又不是丰收的季节,谭家能在账面上流动的钱并没有你想的多。”
“最重要的一点,买主不信谭少爷,如今没了货,买主错过了商机便也赚不到钱,只要钱没在自己手中,怎么都是亏,他们现在纷纷围在谭家要讨回钱呢!”
路君年算是理清了里面的关系,钱财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买主可能不再信任谭家,信任一旦产生危机,后面的生意便都不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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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谭家在云梦城只手遮天这么久,也该松松墙角的土了。“李鸿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路君年:“以李公子之见,谭家失势以后,哪家能顶上谭家的位置?”
路君年每天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此时俯身请教的姿态让李鸿分外受用,他慢条斯理地吃完烤鸡,将手指舔干净,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才回答路君年的问题。
“你是外乡人不知道,云梦城内三大家,谭家每年上缴的税钱甩了其他两家一大截,税钱上缴得越多,赚的自然也多,更何况谭家还有个小少爷,名气大得都传到京城去了,有很多外乡商贩慕名而来,人们听到他的名声,也愿意跟谭家合作。陶家、王家的人只能干看着直瞪眼,却奈何不了谭家。”
“那陶、王两家的子弟常常在云梦城最大的酒楼喝酒,我碰上过好几次,就昨日,说书人在台上讲着谭家的事,他们两人在台下一个比一个响亮地喝彩。谭家若是失了势,最得意的自然是陶、王两家!”
“原来如此。”路君年获知了信息。
李鸿将手在衣上擦了擦,说教道:“你们读书人不懂,商业上的事可不讲究你来我往,要想赚钱,赚大钱,不把竞争对手快速打死在土里,就等着有一天被人反过来打吧!”
路君年走到李鸿身前,问:“李公子何日再去酒楼?”
“我三天去一次,怎么,想让我带你去?”李鸿在这种事情上倒是不笨,猜到了路君年想做什么,“你对谭家的事感兴趣?”
路君年点点头,学着李鸿的语气,说:“我教了你半月,存了些钱,也想去潇洒潇洒。”
跟李鸿拉近距离,也方便接近陶、王两家的子弟。
李鸿吼吼笑了两声,再次细看了看路君年,说:“没想到你还挺会来事儿的,不过你就那点钱,恐怕就能进去喝杯茶。”
路君年抿唇,又道:“我能教你很久,钱没了可以再赚,精彩的故事错过了,可能就再也听不到了。而且,喝杯茶就喝杯茶,就当是去听曲儿的。”
路君年在京城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钱的事一再烦心。
李鸿又深深地看了路君年一眼,最后说:“成,那便带你去见见世面!”
第170章
云梦城最大的酒楼有一个颇具诗意的名字——彩云间。
朝辞白帝彩云间。
路君年仰头看着牌匾上“彩云间”那三个大字,陷入了沉思,李鸿在他旁边用手肘推了一把,说:“快进去吧!”
路君年这才跟着李鸿踏进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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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城的酒楼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格,酒楼分为三层,二、三层的护栏以竹制成,各个席间由竹制屏风分隔,单独的酒间都在第三层,由一层往上望去,只能看到放下的竹帘。
李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酒楼的姑娘很快带着他到了一楼的大堂,堂前的说书先生正说到去年春日宴,皇狮园那声巨响。
“只听那园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你们猜怎么着?那埋在地窖顶上的碎土突然坍塌,从里面窜出一群傀虫来!”说书先生在此处顿了一顿,张牙舞爪地用手描绘了下,吊足了听客的胃口,才又继续说:“傀虫是什么虫?嗜人骨血的百足虫!只见它们蜂拥而上,将进入地窖取女儿红的世宁公主啃食殆尽,仅剩森森白骨!”
故事带了点夸张的成分。
“京城的故事在云梦城都能听到?”路君年跟着李鸿落座,就在说书先生的左前方,故事听得一清二楚。
李鸿挥了挥手,很快有人端上来酒樽和花生米。
“这是自然,别看云梦城跟京城隔着一个隆州城,有商队来往于京城跟云梦城,这消息传得可快了!”
公然堂之议论皇室,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路君年心想,若是在京城,根本没人敢直接提起皇室的名字。
堂前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说:“阴冷无风的地窖,从何而来的傀虫?又是何人想要陷害世宁公主?你们猜猜!”
傀虫是谢棱渊放的,他们并不是要陷害世宁公主,而是要杀谢砚。路君年在心里答道。
很快有人在下面乱猜:“蛮国人!”
蛮国人杀了世宁公主,又嫁祸给大元国人,要求赔偿,猜得有点道理,但不对。
“二公主!”
百姓口中的二公主,是陈妃生的公主,而不是谢砚的皇姐。
在话本中,曾提及过世宁公主跟二公主不合,是否真的如此,路君年不知。
“当今太子!”
此声一出,四下寂静无声,说书人在堂上一拍小板,道:“好猜!答案正是如此!”
路君年很快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盯着说书人,他知道事情原原本本的始末,根本不是谢砚放的傀虫!
“各位听客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一定对接下来的内容很感兴趣,且听我细细道来——”说书人看着路君年说出这番话,他还以为路君年是因为太想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才激动地站起身的。
接下来,说书人说出了那晚皇狮园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将谢棱渊做过的事,完完整整地嫁接在了谢砚身上,并给谢砚扣上了一顶不顾兄弟情谊、追名逐利的帽子!
路君年四肢寒凉,僵立在一旁,李鸿拉了他好几下,他才回过神坐下。
他知道全部事实,但他没办法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没人会信,而且会把他当成为谢砚洗罪的同党。
云梦城、隆州城和定方城都属于齐地,显而易见,云梦城内有谢棱渊的势力,虽然谢棱渊被禁步在京城,但一直有暗中与云梦城的人联系,败坏谢砚的名声。
而那个说书人一定是受人指使,才能公然说出这些谎话,或许,也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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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说书人说完这个故事,场下一片叫好声,百姓并不关注谁当上皇帝,他们只要自己过得安稳,皇室的事,便只当作饭后谈资,一笑而过,自然也不会去查证事情真伪。
“你怎么了?”李鸿将那碟花生米拖到自己面前,一边抛花生米吃,一边问路君年,口中含糊不清,“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这里每天都能听到与皇室相关的故事,官员看到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我们云梦城的税钱高呢,天高皇帝远的,京城的兵可打不到这里来。”
路君年:“云梦城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刚刚那个故事的?”
“皇狮园?”李鸿往说书人的方向看了看,说书人正在喝茶润嗓,准备讲下一个故事,“大概今年开始的吧,年前有商队从京城回来,将这个故事告诉了云梦城的说书人们,他们就开始在各个酒楼、茶馆说起了。”
年前……路君年算了下京城到云梦城的马车车程,那大概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谢棱渊秘密策划的这件事。
强加之罪,让谢砚失信于人,实在用心险恶!
云梦城能发生这件事,想来隆州城、定方城也有,得想办法将此事告知谢砚,并将云梦城的事情解决。路君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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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很快上了佳肴,路君年谨记着自己的钱只够喝茶,便没有动筷,李鸿却将碗筷放在了他身前,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说:“都跟着我出来了,自然不会让你只能喝茶!”
路君年默默地盯着眼前滋滋冒油的牛肉,肉香味实在诱人,他问:“李公子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李鸿跟他不过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路君年确信,对方一定别有所求。
“无事,能有什么事?”李鸿没有明说,反而更让路君年觉得可疑。
路君年没有动筷,很快李鸿说的陶、王两家的子弟来了,径直往他们所在的酒桌走来。
“哟,李鸿在这儿呢!”其中一人嚷嚷着,快步上前,李鸿见状,起身迎了上去,道了声“王哥”。
路君年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他没想到李鸿会直接把陶、王两家的人叫到一桌吃饭。
不过这样也好,近距离交谈,也更容易探听信息。
“哎呀,陶哥也来了,怎么还带着一人,”李鸿又跟陶家的人碰了碰拳,注意到陶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问:“这位是?”
陶公子让出身后那人,给其他人介绍:“这位是陶大人,陶巡检,也是我表哥陶立。”
巡检,九品地方官,路君年很快在心里对应上官级。
几个人很快又笑说成一片,路君年静立于一旁,直到他们寒暄完,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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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王二人给李鸿使了个眼色,李鸿很快心领神会,让几人落座,独独留下路君年身边的位子空着。
陶立在他们之中身量最高,寒暄完后目光就一直落在路君年身上,拉开椅子坐在了他身边,问:“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路君年微微颔首,道:“路君年,外乡人。”
陶立又问:“家在何处?”
“胡泉。”路君年不算说假话。
“胡泉可有点远啊!”陶立给自己倒了杯酒,见路君年用的茶杯,擅自将他的茶杯拿走,递给他一杯酒。
路君年自然察觉到陶立盯在他身上的眼神,心里颇不自在,面上不显,也没多说其他,只道了声谢。
“我听说李老弟今天要带一位俊秀的小公子过来,就拉着陶大人一起过来了,原本陶大人还挺不乐意,现在看来,我没拉错人吧!”陶公子在一旁说笑道。
李鸿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路君年心想,在心里冷笑一声,缓缓抬眸,道:“原来李公子跟你们说了,我还当你们不知道。”
王公子很快接话:“跟我们几个别客气,李老弟说你对谭家的事感兴趣,刚好我们几个知道,陶大人当晚在水道边上巡检,正好看到了货船被劫的现场!”
“哦?那可还请陶大人好好说说。”路君年淡笑了笑,举起手边的酒杯,给陶立敬了一敬。
陶立长得周正,心思却不正,看到路君年淡然的笑容,也跟着一笑,眼角出现了细密的笑纹,想来年纪不小了。
“路公子来者是客,这杯我敬你!”陶立托起酒杯,又敬回路君年。
路君年立马明白对方什么意思,看来不把对方喝服了,对方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跟他说起谭家的事,遂从容地给自己满上酒,跟陶立碰杯,再次饮下。
就这么推杯换盏许久,陶立终于有了几分醉意,路君年中间还被陶、王两人敬了几回酒,现在也有些头脑发胀。
好在再烈的酒也喝过,倒不至于醉倒,路君年心想,开始问起陶立那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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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对谭家的事这么感兴趣?”陶立放下了酒杯,双臂交叠在桌上,转过头看路君年。
路君年没放下警惕,他知道在座的几位都对谭家不满,陶、王更是谭家的竞争对手,自己也不能表现得跟谭珊俟相熟,只能胡诌:“家妹听闻谭少爷的名声,擅自离了家来云梦城,如今下落不明,我此次来云梦城,便是来寻家妹的。”
李鸿也喝了很多酒,歪七扭八地坐着,竖着一根食指,摇摇晃晃,说:“找不到了,女人家独自出门,还来的是云梦城,估计早被拐到哪里当小妾了!”
路君年顺着李鸿的话往下说:“家妹离家,跟谭少爷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才痛恨谭家,如今听到谭家失势的消息,实在大快人心,解了我心头之恨。”
陶立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
陶立又喝了一杯酒,才将见到的一切缓缓道来。
“那晚,正好是我当值,谭家的货船停在了城外城上游的十公里处,你们也知道谭家抢了我们陶家一笔生意,我心里不平,顺着水道往货船去,想趁夜收点过路的油水,结果看到有十余人从水底冒出头,顺着船面爬上了谭家的货船上,紧接着,船上就响起了兵器相触的声音。”
第171章
“那十几名劫匪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身手敏捷,杀伐果断,并没有一开始就冲着钱财、货物去,而是在杀人,逮着人就杀!”陶立描述得绘声绘色,路君年越听,脸色越沉。
“你们知道的,云梦城土地寸土寸金,平常人哪儿买得起府邸,运货的人如果有了家室,一般都会把媳妇孩子带在身边,放在船上偷偷养着,于是那一晚,除了兵器相交的声音,还有小孩和妇女的啼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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