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贫。”路君年觉得热,跟谢砚贴在一起的手热,脸上被夏风吹得更热,耳尖都似灼灼地烧着,他扒拉开谢砚的手,转身往船里走去,边走边说:“去吃面了。”
谢砚想到那清汤寡水的素面,立马嚎了起来:“又要吃白水煮面!”
路君年回头浅笑着看着他,说:“明天船会靠岸一个时辰,岸边有集市,我们去逛逛。”
谢砚立马来了精神大跨步走到路君年身边,拉着他往船内走。
“我们在云梦城内都没有逛过,明天你要好好陪我逛。”
“好。”
“我们去买几身新衣裳,你这几件衣服都太小,我穿着不合身,畏手畏脚的伸展不开,你也去买几件舒服的,我晚上抱你抱得都硌得慌。”
“嗯。”
“不知道集市上有没有糖炒栗子,若是有就买个两袋路上吃,峳城的糖炒栗子没有京城的味,我都快两月没吃栗子了。”
“这边的栗子,估计也跟京城的不太一样。”路君年觉得,谢砚可能也要失望了。
“这可不一样,在峳城我连吃栗子的心情都没有,你剥的栗子,就算它再难吃我也吃得下去。”
路君年面上又是一赧,剜了谢砚手心一把,道:“少贫嘴。”
谢砚收紧了手心,回头冲路君年笑得肆意。
-
游船即将靠岸,发出阵阵鸣声,船夫停了船,在船头吆喝,就有船员将搭板放下。
谢砚早早地候在了下船口,拉着路君年的手第一个下了船,当着众人的面冲到了路面上,朝着显眼的集市狂奔而去。
背后众人的目光恍若有实质,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身后,路君年感觉到丢人,边跟着谢砚跑边说:“你慢一点,后面有很多人看着我们。”
“让他们看,他们连我们嘴对嘴都看过了,牵个手逛集市怎么了?”谢砚理所当然地说。
路君年哑口无言,突然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素未相识,等过几天下了这条船,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而谢砚也很快要离开,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思及此,路君年回握住了谢砚的手,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集市中。
而游船上,众人还在踌躇着下船。
“两城之间荒地的破集市,这里的人蛮横又粗鲁,集市上又没什么宝贝,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待在船上睡大觉。”
“别这么说,坐了两三天船了,下船透透气也好。”
“要我说,干脆就别靠岸了,浪费这一个时辰,直接发船还能早点到定方城。”
“人船夫都没急你急什么!”
“我倒是要去买点腌菜,你们等我下。”
“啧!真是麻烦!”
……
-
谢砚钟爱于逛集市,拉着路君年到处奔走,最后,路君年不得不拉住谢砚,说:“我们带不走这么多东西。”
竹篓、锅碗、衣物……这些都是生活用品,路君年不明白谢砚为何要买这些东西,他们在船上分明用不上,到了定方城也能买。
“带得走,我来背。”谢砚将东西全部装在竹篓中,背在身上,说:“以后自然用得上。”
路君年将自己身后的竹篓取下,对谢砚说:“把你竹篓中的东西分我一部分。”
他看得出来,谢砚不想他累着,所以把重物全部放在了自己身后的竹篓中,但那些东西太多太重了,谢砚额间都冒了热汗,他一边抬手给谢砚抹汗,一边说:“你能在船上待多久,用得上锅碗瓢盆?”
“到了定方城能用。”谢砚用头蹭了蹭路君年的掌心。
“你又不是要在定方城安家。”
“买给你的。”
路君年手一顿,看向谢砚。
谢砚重复了一句:“买给你的,不知道你要在定方城住多久,但是不能再跟云梦城一样,随随便便给人洗盘子赚钱了,也别给李鸿那样的人教书,他带你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还带你见陶立那样的人,他们已经被我教训了,就算你以后在云梦城遇到他们,他们看到你也得绕着走。”
路君年抿了抿唇,原来谢砚全都知道,不过一直没有跟他说。
他在旁人面前受的委屈,谢砚竟然会帮他找补回来,让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谢砚抓住路君年给他擦汗的手,双眼明亮地说:“我已经让人给你在定方城买了一座府邸,临时买的,可能还没有收拾,但总归是间屋子。我给你一方天地,你别再给除我以外的人欺负了。”
路君年心尖一颤,被谢砚抓住的手指尖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他咬了咬下唇,眼圈一热,别开了眼不看谢砚,道:“我也没说在定方城住多久,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怎么还大费周章地买了个府邸?路君年觉得,他实在不值得谢砚如此相待。
“不费心。起码,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去定方城,都能找到地方住。”谢砚追着路君年的视线,又晃到了路君年面前,“你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你想去哪儿,哪里就有家。”
路君年垂下眼眸,眼里的热意渐浓,他视线都变得模糊,也不敢抬起头来,怕谢砚笑话他身为年长者还会因为谢砚的一句话而感动到流眼泪。
除了路恒,还从来没有其他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熟悉的檀香味渐渐逼近,明明谢砚穿着路君年的衣服,却还能闻到不同于他身上的味道。
谢砚环着路君年的肩,将人按在了他的肩头,十六岁的少年肩膀不如武人的宽厚,但也足够坚韧,能让人依靠,能独当一面。
“别哭了,你再哭我该强带着你回峳城了。”谢砚轻声道。
刚好有铃夜在定方城为谢砚寻找硝土,谢砚只是觉得,也许路君年需要一个安身的地方,所以让铃夜临时买了一个府邸。
他发自内心地不想路君年再担心居所的,没想到能让路君年感动成这样。
胸腔的位置,一下又一下怦怦地跳动,他好像知道路君年想要的是什么了。
第204章
路君年闭着眼在谢砚肩头小声啜泣,他表达情绪的方式向来平静如水,直到眼泪浸湿了谢砚肩头大半的衣衫,他才终于抬起头,轻推了推谢砚的胸膛,别开眼,喑哑着声音说:“我只是觉得你太笨了,这些东西明明在定方城也能买到,何苦在这里买了,再带到定方城里去?”
“哦——”谢砚拖长了尾音,笑道:“原来是嫌弃我笨啊。”
路君年知道谢砚在笑话他,没吭声。
谢砚看了看肩头的一片湿痕,轻舒了一口气,说:“我突然觉得我还挺喜欢身上这身衣物的,我得好好珍藏起来,最好是能拿个金雕的框架,把肩头这一块布料裱起来。”
路君年一顿,知道谢砚在故意逗他,却还是难以言喻地看向谢砚,道:“还是洗了吧。”
谢砚曲着手指轻抚过路君年殷红的眼尾,将长长的眼睫上沾上的湿意通通抹去,戏谑地笑道:“不洗!这可是你感动到一塌糊涂留下的证据,我要好生收藏起来,以后你要是嘴硬打死不承认,我就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给你看!”
“小砚!”
“时候不早了,再去买几身衣服就回船上。”
“把衣服洗掉,今晚我给你洗。”
“我看到卖栗子的了,快跟我去买两袋!”
谢砚拽着路君年跑在买栗子的路上,路君年的话音飘散在异乡的风中,又随着风荡漾至无声无息。
谢砚买到了热乎的栗子,递给路君年一袋,又将一颗栗子剥开,塞进了路君年口中,让他再说不出洗衣服的话来。
路君年嚼着栗子,栗子跟京城的确实不同,但同样甘甜软糯,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衣服的事。
直到卡着最后的时间回到游船的甲板上,众人看向谢砚肩头的湿痕露出异样目光,路君年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在谢砚肩头痛哭的糗事,拉着谢砚赶紧回了自己的小屋。
当晚,路君年强硬地把谢砚的衣服洗掉,直到看不到那恼人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路君年洗着,谢砚就在一旁看着他笑,两人肩并着肩洗衣,场面倒是比想象中和谐。
在谢砚的强烈要求下,路君年换上了一身米黄色轻衫,跟谢砚身上的属于同一色系,乍一看,还会让人以为是同一件衣服,路君年拉着谢砚上下对比着看,甚至还能看到两件衣服同一个衣角不显眼的位置,有相同的刺绣图案。
路君年蹙着眉审查良久,确定了自己这身不是女装后,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谢砚。
“同一种衣服样式,不同大小罢了。”谢砚摊摊手,很快又兴奋地从竹篓中拿出一束烟花棒,兴奋地想要到船甲板上去燃放。
路君年赶忙拉住他,看了看窗外橘红色的残阳,说:“现在正值盛夏,不是放烟花的时候。”
“他们能卖为何不能放?”谢砚微微俯身,凑近路君年,说:“我回到京城后,想要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当提前过年了。”
路君年失笑:“这也提前太早了。”
“那留着给你过年的时候玩。”
路君年看了一眼烟花棒的数量,也不是很多,放到过年时节,他还不知道在不在定方城,也不一定能用上了,还不如现在放掉,还能让谢砚开心一下。
“那还是现在燃了罢。”路君年说着,从谢砚手中接过一把烟花棒。
-
并不敞亮大气的游船晃晃荡荡地前进,只船头船尾各留了一盏烛灯,在宽阔的湖面上,显得孤寂又萧条。
日落时分,半个太阳已经掩在了湖面之下,剩下的半边残阳将一片橘红泼洒在天际,被无辜溅上色彩的云朵显得憨厚可爱。
游船的倒影被拉得很长,船体像是压着影子前进,而船尾的两道身影却活络热烈。
路君年和谢砚就着烛灯的火光点燃烟花棒,黄白色的星状暖光在手中绽放,像是橘色星河中的一点白色星光,稍纵即逝。
两人一根一根地点燃烟花棒,直到手中的烟花棒全部燃尽,只剩焦黑的木棒,谢砚这才尽兴。
“玩够了?”路君年问他。
“棒子太短了,燃得太快。”谢砚不太满意地点评,脸上却是愉悦的笑容,微弯了双眼直直地看着路君年。
“怎么这么看我?”路君年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是他脸上沾上了烟火的灰烬?
“云霏。”谢砚上前一步,垂着眼定定地看着路君年的双眼。
路君年见谢砚叫了人也不说话,抬头看回去,橘红的夕阳映照出双眼中柔和的微光,潋滟的眼波中映着对方的身影,他轻眨了眨眼,谢砚就凑得更近了,双唇慢慢贴上路君年的上眼睑,轻轻一触,便没再动弹。
谢砚不动,路君年便也没动,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谢砚慢慢将手环在了路君年腰上,刻意放轻的鼻息还是一点点吹到了路君年眉间。
路君年眼睫颤动得飞快,他猜到谢砚大概是情动,却不知道对方为何保持这么一个动作久久未动,直到谢砚终于退开身,他才暗中松了口气。
谢砚的行为似乎内敛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紧紧地抱着他,将自己身上起的反应压在他腰侧,强迫他一起感受。
“云霏。”路君年刚想到这里,谢砚又喊了路君年一声,这一回,将他满满当当抱了个满怀。
看来是他想多了,路君年心叹道。
手中烟花棒的焦木棒掉了一地,路君年猜不透谢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遵从自己内心,伸手回抱住了谢砚。
“怎么了?”路君年趁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轻声问道。
“你眼里有我!”谢砚的语气难掩兴奋,声音也不由得大了点。
路君年静默了片刻,说:“人眼也能像湖面一样生成倒影,我看着你,自然眼里有你。”
“不,是你心里有我。”谢砚说着,笑得更是开怀,明亮的双眼染上了橘红的余晖,满心满眼地看着路君年,看着深情款款。
“少胡说八道。”路君年在谢砚腰间掐了掐,对方不加掩饰的情感,总让他面上一热,心口却是分外满足。
“你还不承认。”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君年见谢砚也抱够了,推开身轻咳了下,正色道:“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分寸,没有下次。”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收敛点,不过就放个烟花。”
“那我想天天放烟花。”
“哪有人天天提早过年的?”
游船船尾回荡着两人的笑声,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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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孟,医馆就在定方城主街上,名叫孟三汤,若二位身体上有何不适,可尽管来医馆找我。”之前跟路君年对过话的大汉说道。
此时游船已到定方城的码头,众人纷纷走下游船,在码头四散开去,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路君年拱手回道:“在下路君年,承蒙照顾,不胜感激,他日定登门拜谢。”
孟大汉朗声笑了笑,也学着路君年的样子作了拜别,跟其他大汉一起离开了。
“他还挺好客,一个医馆的大夫,却到处跟人结交。”谢砚看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在路君年身旁说道:“他们一行五人,其中有两人专门打铁,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一人右掌断裂,却并不是天生的断掌,而是后天形成的,估计常年用绳索拖着重物,还有一人,眼睛似乎不太好,畏光,却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疾步如履平地。”
这些都是谢砚这些天观察出来的。
路君年听谢砚说完,紧跟着说:“医馆需要长期上山采药,如果药材用量大,城内的医馆又很少,可能需要每天都上山采药、晒药,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极有可能请了两位打铁的师傅帮他的忙,几人一来二去便熟络了。”
“医馆内经常会发生生离死别,有病死之人的家人可能不想将尸体带回家,便拜托了医馆的人帮忙请人封棺,所以,他可能还跟城内丧葬的队伍联络,托棺者掌心自然会留下深深的印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断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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