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依照那位老者的话进了铁器厂,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说,京城里还有除了宫里以外的其他铁器客单,暂未查明具体数量。”
“我在定方城一切正常,也没有生病,勿念。”
交代完正事和可疑点,路君年又说了一些琐事,就将信件交给了铃夜,思考了好一会儿,又同时给路恒和元洄去了一封信,问路恒好,并告诉元洄,今年的冬天,恐怕没办法回云梦城取画了。
这三封信,分别寄往不同的城池,彼此并不算顺路,又不能派两个铃夜都出去,路君年一时间有些为难。
其中一个铃夜接过信件并没有多言,就骑了马前往京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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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娘知道路君年难得回来一趟,候在了书房外,见路君年出来,才端着茶水、糕点走上前。
路君年将人请进屋,只喝了茶水,没动糕点,问起邻家那对母女的事。
上一次,路君年让黄娘邀请她们吃烤肉,被她们婉拒了,路君年一时拿不清她们的目的,左右铃夜守着这个家,他便没再强求着这么快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而看黄娘如今的神态,显然是事情有了点变化。
“路先生,邻家那个女人病重了。”黄娘愁苦着脸说。
路君年喝茶的手一顿,问:“怎么病的?”
黄娘叹道:“稚儿跟她家的姑娘常玩在一起,我又身上有病,想来是过了病气去。”
黄娘的语气中饱含自责,路君年放下茶盏,淡然道:“你不必自责,她身上的病与你无关。”
看来那女子体内的毒积累到了一定量,彻底病倒了,路君年心道。
“让她一定坚持下去,事情总会解决。”路君年沉声道。
黄娘苦着脸:“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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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净房内,路君年跟罗武同时出恭,罗武注意到路君年心不在焉,问道。
路君年穿好衣物,站在罗武的身前,说:“我来铁器厂二十一天,吃了二十一天猪脚饭,饭堂的饭菜都吃腻了,格外想念云梦城的面食,要是能吃到面就好了。”
饭堂从没做过面。
“你非要在我方便的时候说这些吗?”罗武道。
路君年默了默,说:“我有点饿了。”
也许是每天耗费的体力太多,他最近经常感到饿,可他又不喜欢一次吃太多饭菜,撑着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
罗武抽了抽嘴角,说:“要不你在这吃点儿?”
“吃什么?”路君年一时有些茫然,他们是在打铁的间隙出来的,时间有限制,不可能跑到饭堂吃饭。
罗武蹲着身子方便,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啃得七七八八的大饼,掰了一块给路君年。
路君年接过来,再没有了一开始的嫌恶,几下吃完了。
“不好吃,要是能吃到面就好了。”路君年又道。
“你别说了,”罗武一边啃着饼一边说,“你要真想吃,休息日出去买了面条,早上早点起,也能借用饭堂的灶台煮一碗面。但我们每晚休息的时间都不够,哪儿还有空早起自己下面吃?”
路君年眸光一亮,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路君年侧过身,敛下神色,道:“那还挺好,你们也不想天天吃一样的饭菜,我给你们也每人下一碗面,如何?”
罗武眼前一亮,问:“这么说你做面很好吃?你要愿意做我们都会吃,正好换换口味。”
路君年淡笑道:“这是自然。”
能吃,不油腻,还管饱,也算很好吃吧?路君年心道。
第221章
定方城不同于京城,一直到了腊月末才迎来第一场雪,迟来的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整个主城都裹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路君年习惯了京城冬天寒冷的天气,如今体格强健了不少,定方城的冬天并没给他多少寒冷的感觉,他带上买好的面条,天还未亮就到了饭堂的后厨,借了个灶台煮面。
灶台后,有一个人影在生火,大锅上热腾腾的蒸汽遮盖了那人的身影,路君年只模模糊糊对着那人,说了声“有劳”,就将面条下进了大锅中。
趁着煮面的空挡,路君年双眼开始在后厨中搜寻起来,后厨中的物品稀疏平常,除了放料材的房间内最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大的木桶。
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似随意地靠近了木桶,见四下无人,那烧火的人也没发现他已经离开灶台,便伸手揭开了木桶盖子。
揭开盖子的那一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直冲面门,路君年赶忙捂着口鼻退开半身,手上抓着木桶盖子没松,等缓过了那劲,才重新往木桶内看去。
木桶内装着半桶浑浊液体,看着像是橙褐色,液体表面还浮着大小不一的白色|气泡,上面密密麻麻的气孔看着瘆人。
后脑处突然一下钝痛,有人用手刀劈在了他脑后,路君年手一松,手中的木桶盖子就倒了下来,将木桶重新合上,他人也跟着倒在了木桶上,双腿一软,又顺着木桶边缘往下倒,跌在了地上。
而路君年身后,烧火的那人堪堪放下手掌,目光沉沉地看着路君年。
见路君年倒地不起,那人上前来查看木桶有没有异样,随后又合好盖子,矮下身想将路君年搬走。
他刚刚背上路君年往更里面的房间走去,脖颈处突然一凉,他瞬间停下了动作,僵立在原地。
“如果不是在船上见过你,知道你跟孟大夫是一路人,这把刀的利刃恐怕已经割破了你的喉骨。”那人身后,路君年的声音森冷如屋外的寒风。
眼前这人,就是当时跟着孟大夫一道下船的其中一名壮汉,他双眼畏光,却能在黑暗的后厨内疾步前行。
从打开木桶闻到那发酵刺鼻的气味时,路君年就已经知道,一墙之隔外的人一定也能够闻到这味道,他都有时间往木桶内查看了,对方都没有进来询问,显然不对劲,他体质强劲了不少,对方的手劲并不足以击晕他,且明显低估了他现在的体魄,于是他将计就计,装作晕倒,反手扼住了对方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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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说话,背着路君年的手松开,路君年顺势落在地上,手上的短刀却没有松开,仍旧抵在那人的脖颈处。
他得先确认这人是敌是友。
那人梗了梗脖子,问:“是孟哥让你进来的,还是你自己想进来的?”
路君年眯了眯眼,反问:“孟大夫没跟你说?”没让对方套到话,并想顺势反套对方的话。
那人不悦地啧了一声,显然也听出了路君年话语中的陷阱,并没有直接回答路君年的问题,而是说:“你的面,快糊了。”
路君年抿了抿唇,压着人走到了灶台前,让人把面装出来,又重新将人压回木桶房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你无法确认我的身份,稳妥起见才想将我击晕。你刚刚那番问话,暴露了你没跟孟大夫联系上的事实。”路君年语气从容地说道。
若是对方跟孟大夫一直有联系,就会知道路君年根本不是孟大夫派来的,动作间也会更加干脆利落,也不会一边袭击了他,一边又背着他走。
那人听完,果然面色一沉。
对方不说话,路君年时间有限,不能跟人在这里耗着,他问:“你是应了孟大夫的要求进来的?”
那人默了一瞬,突然就笑了,说:“依你刚刚盘我的逻辑,你不也没跟孟大夫联系上?你根本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我们的人?”路君年直觉,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样的。
“你们也在找解毒的药方,你是他派进铁器厂找解药的,对吧?”
路君年猜得八九不离十,那人说:“看来你也对木桶里的东西感兴趣。”
路君年目光落在屋中硕大的木桶上,问:“这里面是解药?”
“大差不差。”
路君年垂眸思索良久,松开了手中的短刀,重新藏回袖中,拱手道:“同道者,可共谋事,刚刚多有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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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扶着后颈看向路君年,说:“你要是为了定方城的百姓,我们才能共谋事。你若是为了把这里的解药偷出去高价卖钱,那我们可不是同道者。”
路君年说明来意,但掩去了还有其他同谋人的信息,他怕这人是个谍中谍、黑吃黑,若他折在了这里,刘家二人还能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
两人还没多说几句,前方的饭堂内传来了人声,路君年很快明白过来,罗武带着人过来吃他的面了。
他为了来后厨寻找线索才跟他们说要做面的,可不能露了破绽。
两人默契地并肩走出木桶房,路君年在灶台前煎蛋,那壮汉就在灶台后生火,罗武带着人走到灶台,他都没有抬起头来看。
几个人轮流端着面走了出去,罗武落在最后,对路君年说:“我们领队说,非常感谢你的面条,但是以后还是别做了。”
路君年一边做着,前面拿走了面条的铁匠就在吃,他将最后两碗面条盛好,问:“可是味道太差?”
“他们说你没有放盐。”罗武端起其中一碗面条,尝了一口,很快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说:“确如他们所说,你真的没放盐。”
路君年默了默,他刚刚一直在回想那木桶的事,注意力并不在做面上。
“抱歉,下次不会了。”路君年垂眼说。
罗武摆了摆手,道:“也不是吃不了,我们也明白你意思,你因为每天打不了八把短剑心里愧疚,这才想从其他方面补偿我们。可是吧,这后厨,以后还是少来得好!”
路君年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刚刚进木桶房的事被人发现了,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灶台后的壮汉,沉声问罗武:“为何?”
罗武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路君年,久久不说话,路君年的心更沉了。
“因为君子远庖房啊!你名字里的君不是君子的君吗?”罗武说完,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路君年默默地看着罗武,心底松了口气,淡笑道:“原来如此,我记住了。”
说完,端着面跟罗武一起走出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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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了一天的铁后,铁匠们如往常一般跑向饭堂吃饭,饭后,路君年记挂着后厨的壮汉,正要去找人,刘文突然出现,拦下了他。
“你看到刘义了吗?”刘文皱着眉问。
他们已经来了铁器厂一月,除了一开始帮过刘义一次,路君年之后都没怎么跟他们过多交流,如今刘文问起,路君年才想起他一直忙着找线索,而忘了刘家二人。
仔细回想起来,路君年发现,他也很久没有关注到刘义了,今天似乎也没有见到他人。
路君年摇头,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文:“我跟他除了打铁的时候,其他时间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可从最近开始,他每天打完铁后都不愿意跟我一同回大通铺,我们之间的交流也变少了。我偶尔问起他是不是在调查解药一事,他都会不耐烦地转头就走,今天更是一整天没看到他人,我问了他们同队的人,都说他今天有好好打铁,我又问他们刘义去了哪儿,他们只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刘文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路君年静默片刻,仔细回忆今天铁房内发生的细节,可无论他如何回忆,脑中都只有不断打铁的记忆,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淡化了,原本觉得喧闹嘈杂的环境,也因为习惯了逐渐适应,仿佛整个铁房内只有他一个人,眼中也只有烧红的铁块,手里也只能感受到重锤的形状和重量。
其他的事物,什么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他当下能很明确地回应,可放到现在,却是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为什么?他的头脑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路君年有一时的茫然,问刘文:“你还记得你今天打铁的时候做了其他什么事吗?”
刘文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摇头说:“没有其他事,我想不起来了。”
“你还记得我们进铁器厂的目的吗?”路君年又问。
“这是自然。”刘文肯定道。
路君年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刘文的模样,又很快蹙了眉头,试探地问:“你能跟我说说老先生的身份?”
“他是我们兄弟俩的养父,养了我们八年。”
“能再说得详细点吗?”
刘文摇头:“更多的不能再告诉你了。”
路君年抿了抿唇,沉声道:“刘文,我之前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非常不耐烦地回应了我。”
刘文不解地看着路君年,说:“我知道,进铁器厂的三天前,我回答你了。”
“对,你回答过我一次,可我现在在明知故问,你为何没有不耐烦?”路君年面色凝重起来,“如果按照之前,你刚刚应该回答‘我不是回答过你了吗?还问!’,而不是像你刚刚那么平静。”
“这有什么问题吗?”
路君年原地走了好几圈,垂着眸思考很久,复又看向刘文,说:“我总觉得,在铁房内待太久的人,都有点问题,我现在也好像出问题了。”
第222章
在知道路君年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后,刘文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离开时的背影显得步伐格外沉重。
路君年暂时思考不出记忆模糊的原因,决定先去找后厨的壮汉。
后厨内堆放了成堆的碗盘,路君年将手中的饭盘放在其中,洗刷碗盘的人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他目光在后厨中扫视一遍,没看到要找的人,思索片刻,走出饭堂,在饭堂后的山坡上找到了拾柴的壮汉。
那人看到他,并没有太多惊讶,早意料到了路君年会来找他,背着装了一半柴火的竹篓,沉默地往山上走去。
路君年跟在他身后,直到走到了一片竹林茂密的地方,外面的人轻易看不到这里,对方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路君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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