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年洗漱的动作一僵,抬了抬眸,目光危险地看着越寻。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不能说的话不要说。”路君年一眼不眨,面露不悦。
越寻毫无知觉,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关注着你,没想到你跟太子……”
“放弃你那龌龊的猜想,我跟太子清清白白。”路君年突然上前,一手压在越寻喉口,越寻立马低咳出声。
路君年只是警示他,并没打算把他怎么样,见有了效果就放开了手,走到离越寻远的地方洗漱。
“我不会说出去的。”越寻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路君年看着越寻的背影,眸色加深。
第54章
日出天地正,煌煌避晨曦。
朝露还未散尽,宫门便已停了数辆马车,路家的马车在其中尤为显眼。
“路大人终于舍得坐这辆马车了。”洛青丹刚到宫门,就看到路恒没有坐往日赶早朝的马车,而是坐的多年前皇帝御赐的金轮马车。
那金轮内环上的浮雕出自宫廷工匠之手,只有御赐的马车才能有,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洛家也有一辆,洛青丹三不五时上早朝时就会坐一次,车轮用着用着就磨损了,远不如第一次获得时那样贵气华丽。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路恒坐这辆马车,和洛家渐渐趋于老旧的金轮马车相比,路家的马车简直就像是刚刚造出来的。
“洛大人说对了,路某收了它这么多年,每天在屋子里摸摸看看,今日春日宴,终于决定拉它出来转转。”路恒走下马车,站在车旁跟洛青丹闲聊。
两人正说着话,一直停在他们两家马车旁边的马车上传出了叶忠正的声音。
“要我说,路大人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这金轮马车既然赐给了路大人,哪儿还有什么贵贱之分,何必装出一副清廉避嫌的样子,得了什么宝贝都藏着掖着?”
路恒跟洛青丹同时回头,看到叶忠正揭开了窗布往路家的马车看去。
路恒斜睨了叶忠正一眼,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我就是宝贝皇上赐的金轮马车,舍不得它风吹雨打,就要藏着掖着,没有金轮马车的人多看一眼,我的宝贝马车都要掉一层金粉,可真是心疼死我了!”
路恒讽刺的意味再清楚不过,洛青丹在一旁静观其变,叶忠正自然也听出来路恒的挖苦,揭开窗布的手重重一甩,窗布猛地盖上。
“那没有金轮马车的人可真是太多了,这去皇狮园的一路,路大人这宝贝可怎么说都要掉一路的金粉了,到时候可不要在皇狮园门口大哭大闹。”
“别人看就看了,我就不乐意你看!”
……
平生找到了路君年所在的学堂殿,推开枫林苑右厢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还坐在床上醒神的谢砚,少爷两个字刚说出口,剩下的话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还没到去皇狮园的时间,洗漱完后,路君年就坐在桌边看书,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头,走到门口将平生拉了进来,关紧了房门。
“老爷到宫门了?”路君年问,见平生欲言又止地频频往谢砚那边看去,路君年又说:“太子在这里借宿了一晚。”
他并不做过多解释,身心坦荡,似乎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砚瞥了平生一眼,不悦地皱了皱眉,起身穿衣。
平生“哎呀”一声,不敢再往谢砚那边看,跟路君年说:“老爷跟叶家老爷又在宫门口吵起来了!”
“他们吵什么?”路君年放下手中的书,一边穿着外衫一边就要往门口走去,注意到谢砚的目光,还特地分出注意力对谢砚说:“我先去宫门口,到了皇狮园再去寻你。”
谢砚懒懒地点了点头。
路君年带着平生出了右厢房,关上房门就往宫门方向走去,两人边走边说,很快知道了事情原委。
昨日接风宴后,路恒回府的马车遇到了袭击,好在人没大事,马车却塌了大半,就算要修复也来不及了,路府另一辆马车也刚好损坏,不得已,只能今早坐了金轮马车过来,没想到惹了其他人眼红。
等路君年赶到宫门口时,他们的争吵已经结束,路恒还在跟洛青丹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而叶添锦站在叶家的马车前,被车上的叶忠正训斥,声音大得隔得很远都能听到,叶望环还在旁边给叶添锦说好话。
叶家的马车窗布揭起了一角,路君年透过那一角望过去,看到一位穿着粉色水袖轻衫的姑娘在往外窥探,发髻上的翠绿色钗环微微晃动,注意到了路君年看向她的目光,面上一红,腼腆地放下了帘布。
那应该就是叶家要送进宫的姑娘了,路君年心想。
看到这里,路君年松了口气,路恒显然是又吵赢了。
“爹。”路君年上前,叫了路恒一声,路恒应下,很快跟洛青丹结束对话,拽着路君年上了马车。
“这金轮马车真气派。”路君年由衷夸赞道,眼睛在马车内流连。
这是路君年第一次坐金轮马车,上一世到死,他都不知道家中有辆这样的马车。
不像路府之前的马车,车壁是在木材上直接糊上了一层纸,涂上漆料,金轮马车的车壁是用祥云暗纹底的织布包裹的,没有难闻的气味,只有布匹的熏香味,存放了多年仍旧没有散去。
车上的坐垫也更柔软,车内宽敞,就算像上次去夜林泽那样坐下六个人也不会特别拥挤。
路君年面上难掩高兴,问:“我怎么不知道府上有个这样的马车?”
“这是当年皇上设立四重臣时赐的,一直锁在屋子里,你当时病重没注意过。”路恒关上了门窗,平生跟马夫坐在车门口堵着,他这才拿出了一根刻有路家祖训的长尺,对路君年说:“把手伸出来。”
路君年盯着长尺上的“忌”字,朝着路恒伸出了左手。
路恒在路君年掌心重重抽了一下,说:“那些人来势汹汹,却不取我性命,砸了车就跑,你说说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路恒只象征性地抽了一下,就将长尺放回了座位下。
路君年蜷了蜷左手,路恒朝着掌心打的,避开了指骨,掌心肉多,看似很重的一下其实并没有多痛。
还不如太傅打得重。
“可有查清是哪儿来的人?”最近接触的人太多,路君年一时间没有头绪。
“一群雇佣杀手,他们不会供出雇主。”路恒背靠在车壁上,叹道:“他们行踪不明,速度极快,却只砸了车,还特地留下一句话,说他们今晚还会来,至于取不取我性命,看他们心情。”
路君年攥紧了左手,说:“我今晚也一起回家。”
“不必。几个见钱眼开的竖子,会几下三脚猫功夫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若不是昨晚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怎么可能让人砸了车!”路恒愤愤道:“我今天带了很多护卫,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以防万一,爹,你还是让我跟你一同回去吧。”
“你?”路恒看了路君年一眼,伸手掐了掐路君年的肩膀,确实比之前要壮了不少。
“你这身骨还没你爹当年壮,就别来添乱了,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提醒你小心,有人开始对付我们了。”
“我在太学堂学了些功夫,我能帮上忙。”路君年坚持道。
“行了,你就安心在宫里待着,你以为雇佣杀手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可你刚刚还说他们是三脚猫功夫!”
“那是对我。”路恒又拿出了长尺,示意要打人,“再不听话就把手伸出来!”
路君年抿唇不语,没再多说,大不了到时候偷偷跟在马车后面。
“东风竞争文人骨,石上藏诗,花间酿酒。宴起!”皇帝坐在石桌最上面的主位上,朗声说完一句,在纸上写了一句诗,没让众人看到,将纸叠好,跟酒樽一起放在木盘上,木盘放入石桌上挖出的水道凹槽,木盘顺着水流往下游,很快就停靠在了一位官员面前。
那是位武官,不懂这些诗词韵律,选择了自罚一杯,笑着拿起酒樽,倒满酒杯一饮而下,重新将酒樽放回木盘中,木盘晃晃荡荡又往下飘去。
路君年坐在路恒身边,静静地看着那木盘飘到了谢砚前面,壶口打着转慢慢停住,指向了谢砚。
“呀,这酒樽可真会选人,试问谁不知太子殿下天纵奇才,我们接不上皇上的金句,太子一定能接上!”人群中有人奉承道,直接就将谢砚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而一旦谢砚接不上来,就会丢了皇家脸面。
那人说完后,很快就有人附和。
路君年抬眸,一一扫过席上众人,这些人受过人指使,想要捧杀谢砚。
他还在看着水道沉思,就听见人群突然惊呼一声,转头看到谢砚提笔落字,手腕劲力十足,最后潇洒地甩了个笔花收尾。
“昨日蓝琼今照马,闲举玉箸做犍椎。”谢砚写完后就将上下两句展示给众人看,朗声念出纸上的对句。
路君年望过去,上句是皇帝写的,字体苍劲有力,下句是谢砚接的,恣意洒脱,鲜明的对比。
琼指美玉透光后明亮美丽的样子,蓝琼可以引申为耀眼的阳光。
春日宴第一日,阳光明媚,风景秀丽,文武百官、后宫佳丽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共沐华光,皇帝乐见此情此景,一副欣欣向荣、大地回春的模样,便写下了上句。
往日的春光今日同样照在停在园门口的各家马车上,意喻大元年年如今日,春光无限好。
犍椎,指的是寺院中木鱼和福钟,古有用镶玉的响木击打犍椎为国运祈福,今有谢砚举玉箸击犍椎起春势绵延,而其中最神的当属“闲举”二字,描绘百姓安居乐业,闲暇之余为国祈福的场景。
意境承接,对句无暇,路君年在心里感叹,这不是会写诗吗?
他更加确定,谢砚之前跟他对诗的时候一定是故意的!
众人拍案叫绝,皇帝也赞叹了几句,谢砚欣然接受众人仰慕的目光,笑得开怀明艳,从容地将纸叠放回木盘上,轻推了木盘一把,木盘便带着诗句跟酒樽往下游荡去。
皇帝跟谢砚的诗句意境起得太高,做为尾联更为合适,做为首联就没有人敢轻易接下句,免得贻笑大方。
于是,中间停靠的好几人都选择了喝酒,酒樽喝完又满上,到路恒跟路君年面前时,纸上仍旧只有那两句。
路恒拿过纸条,正要落笔,路君年赶忙拉住,小声说自己想接。
他们的动作很快吸引了众人目光,他们乐于见人出丑,纷纷注意着路君年,路恒也转头看他,最终还是将笔递给了他。
路君年接过笔,凝眸盯着那上下两句沉思,路恒以为他心生了怯意不会落笔,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说出了一句诗。
坐在路家对面的叶忠正很快发现这一点,嚷嚷着说:“路大人竟敢当众舞弊!”
叶望环赶紧拉住叶忠正,好在他们离皇帝的位置有点距离了,叶忠正的话并没有被多少人听到,叶望环松了口气,紧盯着路君年手中的笔。
第55章
路君年想好了,俯身左手压在石桌上,长而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很快落笔,写下了一句诗,展示给众人看,同样朗声念了出来。
“碧波行云青泥上。”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前面皇上跟太子的两句写物写实,路少爷这句,写水写云写泥,景象又多又杂没有层次感,就这么交给下一个人,对方难免抓不到重点。”有人说。
那人碍于路恒的面子,不敢批驳得太严厉,就差没把不伦不类、乱接诗句说出口了。
“是啊是啊,这一句接下来,老臣都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就看有没有人能理解这句诗的意思了,反正我做好了自罚一杯的准备。”
……
谢砚听到路君年写下的诗,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看向路君年。
而叶望环听到路君年接的诗,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这跟荷花有什么关系?看来对方是不打算跟他合作了。
众人议论纷纷,路君年倾身取过酒樽,不紧不慢地在自己杯中倒上酒,面上并没有被众人质疑的羞愧恼色,依旧淡然自若,说:“既然诸位都这么说了,想来是我学术不精,那路某便自罚一杯。只是这诗句写都写上去了,便也只能期盼接下句的能人能挽回一二。”
路君年说完,仰头喝尽杯中酒,重新将酒樽和纸条放回木盘上,控制好了力道将木盘推向叶家。
木盘最终如他所愿,停在了叶忠正跟叶望环面前,叶忠正斜斜地看了路君年一眼,让叶望环罚酒。
叶望环咬着牙瞪了对面的路君年一眼,见对方还在气定神闲地跟路恒说话,余光瞥向他一眼。
叶望环沉了气,就要给自己罚酒,刚一拿到酒樽,很快感觉到异样的触觉,看向路君年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神色微变又恢复原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倒酒,暗中将在酒樽上取得的卷成一小块的纸条藏在桌下,偷偷看了一眼,上面俨然是路君年接的诗句的下一句。
“望环天资不足,但也想尝试接下一句,我先饮下罚酒,还望各位听完我接下来的诗句后能宽容一二。”
叶望环将酒饮尽,提笔落字,将纸条上的七个字原封不动地写在了那三句诗后面。
“碧波行云青泥上,粉面窥春鉴下藏。”
叶望环说完心里也是一紧,他其实不太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就连这上下两句连在一起描写的是什么他都没弄明白。
虽然将叶家姑娘引荐给皇上还有其他办法,但诗词会结束后他就要跟着谢棱渊了,没有其他自己的时间,也没有一个办法比这个更自然更好,总需要试一下,大不了被众人嘲笑一番。
众人听完,意料中的批判和嘲笑并没有出现,他们反倒猜起了字谜。
“什么东西生长在水里,长在青泥上?”
“粉面窥春,这东西在春天会藏起来,难道是夏天出现。”
“说到夏天出现,我倒是想起有一个传闻。”
路君年仔细分辨这些人中说话人的意图,看来叶家安排了人带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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