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眼圈泛红地看着白南潇:“白南潇,你不配!”
白南潇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哥哥……”玄旻轻轻握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白南南潇没理玄旻,也没理宁云暮,他望着围着皇城黑压压一片军卒。
那些人对人数没什么概念,白南潇领军打仗多年,几眼便能看出仅是他能见到的便有不下四千人。
京军在编三万人,加上宁云暮的家将两千。
大内禁军仅有八千人,怎是他们对手?
见城墙上二人此等形貌,宁云暮更是愤慨:“枉你是武将之后,竟如斯龌龊下流,败坏白氏祖宗名誉!”
“你还与他废话作甚?”兵部侍郎走上前,“攻进皇城杀了白南潇,他一死万事皆休。”
兵部侍郎眼里是阴狠毒辣的光芒。
白南潇却突然笑了。
这笑意让他俊秀面庞添了几丝诡异。
宁云暮心头浮现警兆,他瞬间感觉心慌不已。
白南潇缓缓开口:“宁云暮,你说清君侧,却带着京军围皇城,何苦来哉?”
宁云暮愣住。
这话,他不知该如何接口。
“你这架势,更像造反。”白南潇道。
宁云暮脸色变了变。
“你指我不配为白家郎。我也以为,你此举,让宁氏蒙羞。你父亲殒命一战,守的便是此城,如今你却带兵围城,不怕父亲寒心么?”
宁云暮张目结舌,他心虚。转头望向兵部侍郎:“大人……”
兵部侍郎微微皱眉,眼底闪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他看了看白南潇,又看了看宁云暮,终究还是摇摇头:“宁小将军,莫被他三言两语哄骗,他才是乱臣贼子。他白南潇靠着一张狐媚子脸勾搭的陛下不思社稷,除掉白南潇,是为黎民百姓谋福。”
宁云暮觉得喉间干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其实他并不喜欢别人这样说白南潇,但这是事实。
白南潇只穿着里衣,披着的外袍上净是尘土,也有多处磨损。披散的青丝也凌乱着,嘴唇冻得乌紫。他站在那里,似随时都能倒地。
“哥哥,你先回去吧……”玄旻蹙着眉,虚虚环着他的腰身。
白南潇缓缓扭头看他,良久,他叹息道:“阿旻,好难啊。”
玄旻心中一紧:“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宁带着西北军马上就回来了,只要过了这两天就好。
玄旻高声喊,“来人来人!”
立马有人上前。
“陛下。”
“把白将军送到长乐宫去,好好看着他!”
那人咬咬牙:“是。”
白南潇却是推开他,轻抚他的脸:“阿旻……”
“轰隆……”一声闷响,城墙仿佛都在震颤。
是攻城锤砸在宫门上的声音。
白南潇怔楞片刻,忍不住笑了。连攻城锤都用上了,还说清君侧?
宁云暮也是个傻得。
他叹息,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明明阿旻都替他打算好了,怎么还是到了这一步?
白南潇鼻尖泛酸,他抓住玄旻的手。
他掌心有汗,察觉到白南潇拉他便敛去眼里的慌乱,回头给白南潇一个安心的眼神:“哥哥,你先回长乐宫,等阿宁回来,我就带你走。”
“阿宁能赶回来么?”白南潇垂眸看宫墙下攒动的人头,“他们像是真的要谋反。”
“……哥哥,一切都有我,你先回去好不好……”玄旻几乎是哀求。
“好。”白南潇转身作势要离开。
玄旻松了口气,忙叫人护送他往长乐宫而去。
白南潇走了几步,他倏尔顿足。
他回望玄旻一眼,忽的展颜。
那模样,竟比阳春三月的暖阳更令人炫目。
接着,他几乎是决绝地冲向宫墙,一跃而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玄旻嘶哑悲怆的声音。
既然是清君侧,那自己死了,他们该退兵了。
就是兵部尚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名造反,宁云暮也不会支持他。
好了,阿旻安全了。
只是还是好可惜啊。
恍惚间,忽地忆起多年前,在王府。
他被一少年诱哄着跳下高墙。
那年春阳不燥,墙下少年朝他张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他:“跳来吧,别怕,我接着你。”
徐徐春光洒在他身上,温暖和煦,那是他们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狠狠砸在地上,五脏六腑訇然碎裂,血混着碎掉的内脏自口鼻中涌出。
一如当年,只是墙下那少年,接不住他了。
千万缕,意难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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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杯不醉悲里醉,年年痴念故人回。
梧桐叶底秋风泪,吹往三山无尽悲。
第12章 尘埃落
帐外风大,吹得玄宁眼皮干涩。
他揉揉眼睛,转身回了营帐。
营帐中,有两个小兵正在打瞌睡。听到声音立刻醒来:“将军!”
玄宁点点头,示意他们去准备热水和饭菜。待二人退出去后,他才脱掉外袍,坐在榻上,顺手拿起塌上的羊皮卷。
营帐里极其简陋,除却塌上的一张雪狼皮外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本就是赶回京城,自然是越快越好,都恨不得日夜兼程。
只是离京一百二十多里地,便接到京军撤退的消息。
玄宁心中隐隐不安,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他赶到皇城,见到的是玄策带人收拾残局。
“四哥!”玄宁朝他去,“四哥这是怎么回事?!”
玄策见他,苦涩一笑:“阿宁,陛下与白将军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玄宁张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悄悄在玄宁耳边说:“陛下叫我帮他整理长乐宫内白将军留下的遗物,我发现了他拟好的圣旨,禅位于你的圣旨。”
“我是知道……”玄宁喉间干涩。
玄策微不可查叹息:“陛下在长乐宫,你去瞧瞧他吧。”
玄宁怔住,半晌才点头应是。
“阿宁,”玄策又轻唤他,“你劝劝陛下,白将军已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才是首要的。”
玄宁默然片刻,点点头。
长乐宫中,玄旻穿着常服,静静看着奏折。
“皇兄,臣弟玄宁求见。”
玄旻眼皮动了动,脸色平静,甚至有些恬淡。
“进。”
见他进门,玄旻抬头看着他,嘴角扯动,想笑却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便算了,他又垂首看着奏折。
“皇兄……”玄宁跪地,叩首行礼。
玄旻没理他,只是漠然地勾掉奏折上缩减军费的提案。
“皇兄……”玄宁又唤他,“我素来不会说话,但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才是首位。”
玄旻闻言停止动作,他终于放下笔,定定盯着玄宁。
他看得认真仔细,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像一把利刃刮蹭他的肌肤,让玄宁疼痛难忍。
“阿宁,哥哥的尸首现在何处?”他问,声音有些沙哑,“哥哥跳下宫墙后,四嫂强行把朕带走了,哥哥的尸首怎么样了朕还不知道呢。”
玄旻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害怕。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没什么表情。
这让玄宁愈发担忧。
“不知,想来是三哥哥带回王府了。”
玄旻摇摇头:“你退下吧,朕无事。”
玄宁张张口,什么也说不出,只好起身离开:“臣弟告退。”
走出长乐宫时,天空中飘起小雨来。细碎如针般砸在身上,寒凉彻骨。
玄宁抬起头来,雨水打湿睫毛,让视线变得模糊。
他伸出手来遮挡额头。
“七殿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玄宁扭头望过去,是白南渊。
“七殿下刚见完陛下么?”
玄宁点头。
他向白南渊拱拱手,便要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白南渊忽然拦住他,沉声说:“七殿下,您早就知道白南潇和陛下之间的事,是么?。”
玄宁脚步未曾顿。
他径直往前走,走到台阶尽头时,方才缓慢停了下来。
三哥哥怎么叫四哥哥的?
“三哥哥?”
“白南潇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我自是容不下他。”白南渊停了片刻才说,“我自是不能叫他葬在祖坟。”
还不待玄宁细问,白南渊便转身去寻玄旻了。
玄宁站了许久,直到冰冷刺骨的雨滴打到他身上,他才恍惚清醒。
那边白南渊求见玄旻,玄旻却是不想见他,晾他在宫外跪着。
直直到暮霭四合,长乐宫掌了灯玄旻才想起白南渊。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浅呷一口问:“白南渊还在外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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