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外头下着雨白将军在外跪了两个时辰便晕了,现下应是在太医院。”
白南渊曾被突厥部落俘获一年,没人知道那一年他经历了什么,只是回来后身子便彻底垮了。
“哦。”玄旻扭头瞧着滴漏,马上便漏过酉时,“去告诉他让他自己到长乐宫来,酉时朕便歇下。”
小太监听了立马称是起身去太医院。
他脚力好,不过一刻便到了。
白南渊也确实是还在太医院,刚喝了药正躺着歇息。
是玄策与白书鸾陪着他。
他病得厉害,精神也是欠佳,白书鸾他们说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你说我三哥身上余毒未清?怎么会?”白书鸾蹙着眉。
姜院正还来不及答话,便有人传话,皇帝要见白南渊。
白书鸾咬着牙:“他别太过分!四哥死了只有他难受么?四哥不也是被他害了么!”
“阿鸾!”玄策忙忙拉着白书鸾,“阿鸾,莫要胡言……”
白书鸾强压着怒意,去喊白南渊:“三哥,陛下传你。”
混混沌沌间,白南渊睁眼。
“嗯。”
他撑着要起身,却被玄策拦住:“算了,本王替你去,陛下怪罪本王担着。”
“四殿下……”
“本王先过去,你歇着吧。”
他匆匆离了,留着白书鸾照顾白南潇。
她握紧双拳,低低骂了句脏话。
“三哥……”
“我不碍事,你不必担忧。”白南潇勉力扯出点笑。
玄策去了长乐宫,还不到酉时。
“陛下,臣弟求见。”
许久,里面出了个小太监,恭恭敬敬朝他行礼道:“王爷,陛下歇息了,您请回吧。”
玄策默然片刻,终究是妥协:“罢了。”
他回了太医院,让白书鸾先回去自己照看白南渊。
虽不合规矩,可他有些话问白南渊。
屏退了外人,玄策拖过一把椅子坐在白南渊床边:“三哥,你还醒着对吧。”
白南渊不语。
“三哥,日后你打算如何。陛下的秉性我是知道的,除了兵部侍郎外,他现下最恨的就是你。”
“我是想回陇西的……”
沉默良久,白南渊才说:“也无妨,你总是有本事护住阿鸾的。”
玄策没再说此事,反而问:“你身上的毒,是从突厥带回来的么?”
白南渊闭目不答。
“……”白南渊睁开眼睛,“我原本就是要将潇儿的尸首给陛下。潇儿死了,白家也没人了,京城待着无味,不若回陇西。”
“嗯。”玄策点头,“所以三哥你身上的毒是突厥部落带回来的么?”
白南渊再度缄默。
玄策苦笑一声,叹道:“果然是。”
“我累了。”
“那三哥歇着吧,我唤其他人侍候你。”
丑时,白南渊便起来往长乐宫去。
跪在门口静侯着玄旻。
夜风吹拂,雨水拍打檐瓦,噼啪作响。
白南渊一袭黑衣,挺拔如竹,安安静静跪着。
有小太监瞧见,自然去禀告玄旻。
玄旻靠在榻上,半晌没吭声。
屋外雨未曾停,淅淅沥沥敲在瓦上。
终于,玄旻开口:“宣。”
很快,白南渊进屋,跪地。
他先前跪在泥泞里,身上自然狼狈,神态却是淡然。
他微垂着头:“参见陛下。”
玄旻端详他一会儿:“呵,见朕作甚?”
“乞骸骨。”他神情坦荡,“白氏已无人,臣自觉废人一个,京中待着也无味。只求陛下放臣归陇西。”
“唔……”玄旻眯眼,“你要归祖籍?南潇呢?叶落归根?”
“白南渊行事有背人伦纲常,臣早已做主将其除名。”白南渊脊背挺的极直,“他不配入祖坟,臣亦不打算将其尸身带走。”
玄旻瞧他半天,忽地笑了。他眼眶泛红:“白南渊啊白南渊,你还真是心硬如铁呐……你但凡心软些,哥哥就不会……”
白南渊但凡心软些,没断了白南潇对白氏的念想,他就不会跳下宫墙。
可是,若他心软些,白南潇对白氏依旧放不下,他便没那么轻易与玄旻走到一处。哪怕浓情蜜意时嘴上说的再好,要他真的割舍掉他也是会踟蹰的。
在等过两年白南渊殡天,他与玄旻便是不可能了。
白南渊抿唇不语。
“既然你想回陇西,朕准了。即刻出城,除了你夫人,什么都不许带走!朕不论你死在路上还是如何,现在便走!”
“谢主隆恩。”
白南渊磕了头。
玄旻大吼一声,“来人!”
几位禁卫军鱼贯而入,侯着玄旻接下来的话。
“备车,去镇远王府。”
立即便有人安排。
“陛下,臣告退。”
玄旻并未理会他,也没要他一道回去的意思,只是冷乜了他一眼。
他心想,哥哥原是很敬重白南渊的,他也知道白南渊这些举动的用意。
是哥哥太傻。
哥哥所顾忌的,无非天下万民、无非愧对先祖。
玄旻知道,白南渊也知道。
所以他作为白家家主说他与白氏再无瓜葛,哥哥为什么不明白啊……
他不该恨白南渊的,可是他就是放不下。
玄旻望着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忽而觉得疲惫。
瞧着白南渊强撑着挺直的脊背,忽而叹息。
“去送送王爷。”
“是。”
玄旻比白南渊更早到王府,也不知他在路上怎样了。
下了马车,一阵冷风卷来,玄旻紧了紧外裳。
他抬头瞧着这座宅邸啊,忽觉眼角隐约洇湿。
白南渊出去前曾嘱咐过妻儿,若是皇帝来了直接带他去白南潇屋子的后厅,哪里停放着他的尸身。
家丁通报皇帝来时,林氏正在祠堂念经,她贴身奴婢将她搀起。
玄旻耐着性子在花厅等着,好半天林氏才来。
见了玄旻,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王爷嘱咐过妾身,让妾身带陛下去见小叔,陛下若是想带走小叔也随您去。”林氏语调平缓地说,又补充,“知道陛下会来,王爷特意叫我们给小叔都收拾好了,以免惊扰圣驾。只是陛下您也知,小叔是从宫墙上跳下来的,再如何他此刻的模样也是不好看的,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玄旻心脏抽痛一下,点了点头:“带路吧。”
林氏应了一声便引着玄旻往后厅去。
到了地方,林氏侧身让开:“小叔便停在里面,陛下自去瞧他吧”。
玄旻喉结攒动,他推开门几乎是扑进去:“朕一人便好!”
白南潇正躺在床上,一块白缎子盖住全身。
他跌跌撞撞过去,攒住白缎子掀开。
玄旻不知道白南潇如今是什么模样,也想不出来。但如林氏说的,他是自宫墙上跳下来的,此刻的模样自然是骇人的。
白南潇脸上的血是被擦干净了,可他额角处有一个极大的血洞,瞧着煞是瘆人。
他半张脸都被砸的扭曲变形,左边的耳朵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点皮肉。
摔得实在厉害,他的四肢都扭曲变形。
“哥哥……”
他握着白南潇冰凉僵硬有形状怪异的手,哽咽着唤了句。
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哽咽着喊他一声:“明明就差一点点……明明阿宁马上就回来了……”
他俯身将脸埋在白南潇腰腹处。
“阿旻在你眼里算什么啊。”玄旻哑着嗓子,“你看重黎民百姓,你看重家族清誉。只有阿旻,只有阿旻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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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帝王侧
此次宫变,以白南潇自戕、兵部侍郎夷十族、宁云暮褫夺兵权为终。
玄宁又带着西北军回边塞路上顺便送白南渊回了陇西,玄旻也再未有关提白氏的一切。
玄旻并没有带走白南潇的尸身,他就将他葬在了王府,他们初遇的地方。
哪里有一株杏树,他将他葬在杏树下。
白南潇下葬那夜,他在墓前枯坐到天明。
哥哥慢点走,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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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旻本就勤政,白南潇死后更是不知疲倦。
玄宁在北疆呆了两年,忽地接到要他攻打梁国的君令。
他知道这天迟早要来,玄旻穷兵黩武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年陈州水患,钦差大臣贪污白银八千两,被查出后玄旻也只是将其抄家,甚至未曾累及家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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