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所期在那瞬间将被子裹住迎面而来的拳头,借势朝里一滚,身上的伤痛撕扯着。
他没有停顿,爆发出反击的力气,当胸一脚狠狠踢向迎面扑来的青年。
那人臂力极强,被踢得后退两步的同时,双手紧紧抓着程所期踢出的那一脚往外拖,迫使程所期裹着被子滚到地上。
拳头继续对准他的脸,在还差半寸的距离,程所期躺在地上,双手有技巧的卡住青年的手,同时上脚一踹,猛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掀过去。
程所期侧滚起身,才从疲惫中清醒过来的状态在这几下打斗中,额上已然冒出冷汗,甚至踉跄了一下,以至于脱力的被那青年狠狠抡在墙上。
喉腔挤骂了句脏,后背的撞击传来沉闷的疼痛,叫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眼见着就要挨上这一拳,一只手突然扣住青年的手腕,犹如铁钳一般,难以让这一击落在他脸上。
程所期诧然看向来人,只见得巫年眉头皱起,眼神认真且坚持,与那想打他的青年无声对峙。
那青年似是叹了口气,终是妥协的往后退开。
推压在肩上的力道一松,程所期裹着被子勉强撑着,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
正当时,门口又来了个年纪稍大一点的青年,他没有进来,而是说了句语音难辨的话,然后和程所期交手的粗鲁青年愤愤看了他一眼,才心有不甘的甩手出去。
“他是谁?”
程所期坐回床上,这时才有空将视线在周围打量了一圈。
屋子里的摆设和南寨的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在窗户边上,摆有一盆蛮大的绿植矮树。
相对于程所期的淡定,巫年瞟着他身上被子滑落,而露出赤裸一片的胸膛,局促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并没有上前的青年,才又转回来道:
“是我阿那……,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后面那一长串古怪的发音,说的可能是他阿那的本名。
程所期能辨认出最后两个字大概是乌赛。
“看来你阿那并不欢迎我。”
“不是……”
巫年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口把乌赛叫出去的青年还是进来了。
“阿达告诫你的话,你又忘了?”
他是跟巫年说的,而且还是用当地的方言。
但不巧,程所期小时候曾被人特意教学过一些当地的语言。
巫年回头看向程所期,似乎在他那张清冷白皙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在里其实是个好人的本质。
“先生也是外乡人,他不也是好人吗。”
巫年常常挂在嘴边所说的先生,似乎很有分量。
那青年被噎了一下,一直没走远,躲在门边偷听的乌赛没忍住又冲了进来。
颇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育这个傻弟弟:
“保吉阿那说得对,不是每一个外乡人都像先生一样是好人的!”
“可他不坏啊。”
程所期表面装着听不懂的模样,乍一听到这么天真无邪的话,别说他两个哥哥了,就连他都愣了一下。
看来那个先生光教他真善美了,没教他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及外乡人不是人人都是好人。
至少他就不是——程所期中肯的给自己评价。
青年可谓是痛心疾首:“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坏?他不坏怎么会把你糟践了!”
嗯?
这糟糕的用词。
巫年辩解:“阿那,你不能这么说。”
“你看看,这就维护上了,我就说都是这外乡人的错。”
乌赛不满的跟旁边的保吉告状。
保吉极其古怪地瞥了程所期一眼,才问巫年:“你老实说,是不是他哄骗你跟他搞……的?”
搞什么?
搞颜色?
看乌赛的表情,程所期觉得保吉说的应该没有这么委婉,不过听在他耳朵里,反倒因为一知半解,而达到了诡异的净网效果。
要面不改色装不懂的,听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跟人搞黄色的事,没点心理素质还真是容易露馅。
巫年就还是太年轻,听完红着脸偷偷瞧了程所期一眼,见他一脸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模样,才放心的把视线挪回去。
“阿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说,是你在下面还是他在下面?”
用词呢估计不是这个用词,但程所期有限的方言水平和察言观色后准确的猜测,还是勉强能够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位看起来正义秉然,瞅面相绝不像弯的保吉,居然懂得还挺多……
到底是谁说此地民风不开放的?
程所期掀起眼皮朝巫年看去,见他也瞥了自己一眼,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跟他阿那说:
“……我在下面。”
真乖!
程所期满意了。
尤其是看见前一秒还想揍他的乌赛,后一秒一脸自家好好一颗大白菜,怎么就被猪给拱了的气恼和痛心,顿时就更满意了。
第11章 困在神山中的灵魂,是无法离开这里
“我就知道阿年被人欺负了!别拦我!我要揍死这个外乡人!”
乌赛脾气暴躁的就想撸袖子,被边上的保吉和巫年拦住,两人合力将人拖了出去。
远远还能听到他怒喊:“——这小子能是什么好人!我告诉阿达去!”
声音渐渐远去,房间终于安静得只剩下拱了别人白菜的程所期。
他拿过自己的衣服穿好,走出房门时,第一眼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看愣了一瞬。
眼前是真正的群山环绕,溪水不知头也看不见尾,却蜿蜿蜒蜒的从寨前房屋路过。
排列整齐的吊脚楼,和谐生长在房屋间隙中的树木,完美形成一个天然氧吧。
而在那些枝干上,还挂着一根又一根红布。
风吹一下,仿佛都是寓.在歌颂它亘古不变的虔诚,和永恒不息的生命力。
喜庆,热闹,却又透着庄严。
那是和南寨的“桃花源”相比,与之不同的历史厚重感。
程所期踩着石阶往上走,路过的男人女人都会侧目打量他,然后窃窃私语着从他身旁走过,虽有好奇,但并不凶恶。
似乎也没有因为看到他这个奇怪的外来客,而表现得有多惊讶。
一路穿过最靠后一间吊脚楼,看着那条隐秘在山林间依旧蜿蜒而上的阶梯。
他突然想,会是这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阻止了程所期即将要踏上第一道石阶的脚步。
“神山之地,不容外者闯入。”
他转过身,就见着一位将满头白发盘起,佩戴贵重银项圈,虽面上布满沧桑皱纹,但腰背挺直,看起来精气十足的老妇。
她说话间,更是严肃庄重,只是站在那,就透出令人肃然起敬的气质。
程所期正想装作听不懂,老妇已经一眼看穿:
“我知道你听得懂,你们外面来的人,总是喜欢耍些小聪明。”
“……”
知晓这老妇不简单,程所期也没有继续演,很干脆的摊牌不装了。
“您过奖。”
老妇不言语,毫不客气将他一番打量,眼神却很平静。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看着她,会生出一种她能一眼看进你心里去,知道你的小九九,却不会对此表现出任何或贬低或夸赞的情绪来。
她看了程所期半晌,才背着手转过身,对他道:“跟我来。”
哪怕是各说各的语言,两人依旧可以无障碍沟通。
她领着程所期往半山腰的房屋下走去,一路都有人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喊她乌姑。
这似乎是一种敬称。
“坐吧。”
木桌对面,老妇给他倒了杯水。
绿油油一片的液体,既不是茶,也不是什么菜汁。
程所期下不去嘴喝,先问她:“您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乌姑端坐在对面,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将他打量了一遍,才说道:
“你和巫年的事,我已经预料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慌不忙,很缓很慢,嗓音里带着年长者独有的语调。
像是看透世间事的一位贤者。
这种事被人当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哪怕脸皮如程所期厚,到底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握拳掩唇,掩饰心虚一般清了清嗓子。
他没说话,乌姑也没有幻想中和那喊打喊杀的乌赛一样气恼。
她看向程所期的目光变得晦涩难辨: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就离开吧,在那之前,喝了它,不要把巫年那孩子的感情从神山中带走,这对你对他都好。”
“……”
这段还没开始就被阻挠的“感情”,反倒给程所期一种,在别人看来,他们注定会在一起的莫名感。
再说了,别人家长拆散小情侣都是甩钱,动辄几百万那种。
怎么到他这,连一个钢镚儿都没有就算了,放在他面前那杯成分不明的水,看起来更像是毒药。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这。”乌姑道,“可惜困在神山中的灵魂,是无法离开这里的,趁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巫年是被她一手养大,自然了解他是什么性格。
从小到大,但凡被他看上的猎物,就算是磕破头,他也要猎下来。
且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的问题。
现在这档子事在程所期这里,顶多算一夜|情的炮|友。
过了就过了,他可没想着要继续发展下去。
然而乌姑话里话外的be感,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程所期默然片刻,看着眼前这碗古怪的水,答非所问道:
“听说您不用出去,都能知道很多事,那您可知道一个人,他叫程大鹏。”
第12章 其实他以为的初见,并不是初见
说起来,程所期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个人。
程大鹏也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禁忌。
只是提起时,他总是对于程大鹏当年的离开,有太多的不理解。
乌姑也只是看着他,表情毫无破绽地将那碗水往程所期跟前又推了推,意思很明显:
“我可以告诉你。”
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这碗水给喝了。
程所期很难从乌姑的脸上,分析出她对自己到底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
稍加思索了片刻,他就端起碗:“只要我喝了,你确定会告诉我程大鹏在哪?”
“神山会见证我说出的每一句话。”乌姑又补充,“我也不似你们外乡人那般。”
这话里话外的,程所期被噎了一嘴。
他不再犹豫,一口就干掉了碗里的不明液体。
不算苦,但是很涩。
有点像是生吃了一个没有成熟的柿子。
整个舌根都是麻的。
以至于乌姑那声叹息一般的话,让他反应不过来。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
程所期茫然:“记得什么?”
这一碗下去,别说记得了,他现在是不是要给点面子,装出点准备毒发的样子?
乌姑却起身打开窗户,没有接着他的疑问说下去。
而是眯起那双眼窝深陷的眼睛,遥遥看着她口中的神山——也就是长乌寨的后山。
“程大鹏是来赎罪的,从他做出那个决定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是在神山上,他的灵魂,已经交给山神。”
乌姑的语调缓慢惆怅,似乎陷入了旁人无法窥探的某段回忆中。
直到她转回来,凝视着程所期:“如果你不想跟你父亲一样,那就尽早离开这里,不要招惹任何人。”
程所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门突然被人敲了敲,话语被人打断。
“阿达。”
门外传来巫年的声音。
程所期偏头看一眼门口,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垂眸:
“我不知道你算到了什么,才会对我说这么一番话。”
“如果你说的这个结果,是未来的某个可能,那么我也明确的告诉你,从程大鹏离开后,很多事情就已经不是我能够选择的。”
因为在获得自由的前提下,他得先活着!
将门打开时,巫年将程所期整个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定他没事,才走进去跟乌姑打了招呼。
他是专门来找程所期的,两人走回去的路上,巫年试探着问起。
“阿达跟你说了什么吗?”
程所期心里存着事,闻言瞧了他一眼:
“说了,她说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这里。”
“那你会离开吗?”
巫年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他。
程所期就突然想起有一段时间,莫工突然魔怔一样,沉迷起看各种狗血爱情剧。
似乎剧中的发展,每一个神秘的族落中总有一个受宠的恋爱脑小辈会爱上外来者。
一般这种恋爱脑都会被渣男欺骗,最后交付真心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这么看来,巫年倒是挺贴合女主那一角的。
只不过程所期被迫陪莫工追完那一部虐来虐去又爱得深沉,其中还夹杂着灭族之仇的狗血爱情剧后。
说实话,对比哭掉了一整包抽纸的莫工,他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内心并没有太大波动。
程所期自动将自己代入渣男一角,对此毫无愧色:
“巫年同学,你阿达有钱吗?”
别说一百万了,就是还能用甩钱这样的方式羞辱一个人,他们估计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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