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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岛的人(近代现代)——月芽尖尖

时间:2023-12-31 15:26:22  作者:月芽尖尖
  “那现在这间房没人住?”任惟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急着想要转移话题。
  应春和关上柜门:“嗯,这间没人住,但是隔壁那间有人住。”
  任惟想起来了,应春和的女朋友。
  他闭上嘴,不再问了,神情也明显冷淡下来。
  应春和出去了一会儿,又回到这间卧室,手上拿了一件白色的、背后印着“离岛中学”四个字的文化衫和一条花色鲜艳的大裤衩。
  应春和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尴尬,估计是也没想到只找到这样的两件能给任惟穿的衣服。
  他轻咳了一声,把衣服递过来:“这两件都是没穿过的,比较大,你可以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下洗了澡就先穿这个吧。”
  任惟当然不介意,甚至很新奇地将文化衫翻了过去,看背后的那几个字:“离岛中学是你以前读书的中学么?这是校服还是什么?”
  “嗯,岛上只有这一所中学。”应春和点点头,“不是校服,是之前学校有活动的时候发的活动服。我当时被叫过去帮忙,所以也给我发了一件。”
  “帮什么忙?”任惟有些好奇。
  “画画。”这样的小事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故而应春和直说了,“我偶尔会去帮学校画点墙画或者板报画。”
  任惟想了起来,今天在派出所也是将电话打到了学校,“你今天也是在学校画画?明天也要去么?”
  “嗯,学校新建了篮球场,边上的空墙叫我过去画点画做装饰。”应春和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往外走,“不早了,你洗了澡就早点睡吧,浴室就在边上。”
  “等一下。”任惟叫住应春和。
  应春和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任惟的额头上有一点细密的汗,热的:“这屋里没有空调,太热了,有风扇么?”
  应春和经他提醒才意识到这件事,倒是他疏忽了,沉默片刻才说:“你等一下。”
  过了会儿,应春和拿过来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绿色台式风扇,外壳微微有些掉漆,但是被细心擦拭得很干净,按钮的位置还有个褪了色的云朵贴纸。
  应春和把风扇放在床头柜上,插上电,将风扇开到了三档:“睡的时候别离太近,容易感冒。”
  听到他的这句嘱咐,任惟心里想:这是把他当小孩了么?
  可回答的声音里却情不自禁地带上了一点笑:“好,我知道了。”
  应春和显然还有些不太放心,走出门前多问了一句:“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其实还真有,只是这东西不太好说出口。
  任惟略微别扭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视线也移开,没有同应春和对视:“有没有新的内裤。”
  应春和一愣,这才意识到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但——
  “没有,而且……”应春和皱了下眉,“你穿不了我的码。”
  不仅仅因为两个人的身形差距,应春和身高上比任惟要矮上一截,整体也偏瘦,还因为某个部位的尺寸差距。
  “咳咳咳……”任惟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的,脸都红了。
  他这下是真的有了曾经与应春和是情侣的实感,这比应春和知道他不吃葱来得更加确切。
  不吃葱还可以勉强解释为一起吃过饭,记住了对方的喜恶,但是这涉及更隐私的一方面则是很难被轻易地糊弄过去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应春和都在从前看过任惟的身体,他们曾赤裸相对、亲密无间。
  应春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事情,神情一时也有些别扭,但看任惟这么大反应却又很快故作镇定地反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成年人谈恋爱总不可能这都没见过。”
  好一个成年人谈恋爱。
  任惟抓住想要及时撤退的应春和,将他细瘦的手腕捏在掌心:“只是见过吗?有没有做点别的?”
  “你都说是成年人了,你摸过吗,应春和?”
  任惟极具威慑性地朝应春和靠近,将他整个人都逼得后背靠在了门框上,进退不得,深而沉的眼眸无形地对他释放压迫力:“或者说,我们做过吗?”
  “你知道的,我都不记得了。”任惟捏着应春和手腕的手一松,掌心暧昧地在应春和的腰间摩挲了几下。
  [应春和的日记]
  2015年11月23日
  今天借了舍友的小锅煲了玉米排骨汤,而后用新买的保温桶装了带去慰问伤患。
  伤患任惟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无人问津,他家里的阿姨给他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伺候着。那架势,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烦人,我为什么要给他煲汤?
  但任惟还是喝了,满汉全席进了我的肚子。
  很撑,任惟或许是想撑死我。
  吃完饭之后,任惟让我帮忙给他洗澡。
  ……
  他简直像个流氓!我的衣服被弄得全湿了!要不是我亲眼看着医生给他上的石膏,我真的会怀疑他的腿是不是真的断了。
  但他确实有耍流氓的资本,正常人会有那样的尺寸吗?
  不写了,手心现在都还有点痛。
 
 
第06章 “晚安,应春和”
  刚让任惟逼到被迫靠着墙不能走时,应春和脑袋还有点懵,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等到反应过来后,他脸上的神情都冷却了下来。
  因为是在燥热的夏夜,散发出来的寒气也更明显,轻易地驱散了任惟身上的热意,握着人手腕的力道都不由得松了松。
  “任惟,我想你应该学会自重。”应春和神色冰冷,将自己的手从任惟手心里抽离出来,“我们现在不是可以谈论这种事的关系。”
  任惟垂下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虽然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失,但是心中到底生出一些失落。
  为应春和的抽离,也为应春和的冷漠。
  失去记忆的人还在执着过去,拥有记忆的人却已经有新生活了,多荒唐。
  任惟略微自嘲地勾了勾唇,但很快收拾好这点无济于事的情绪,同应春和道歉。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任惟态度诚恳,只是语气稍显低落,“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别往心里去。”
  应春和抿着唇无言,只觉得被任惟碰过的那片肌肤带着一点细微的麻,起先是心慌的麻,到后来就是麻木的麻。
  这一幕看起来很像《薛平贵与王宝钏》里,薛平贵重回武家坡装作无赖调戏王宝钏那一段。
  王宝钏最后哭了吗?应春和不太记得了。
  但他确信自己现在并没有想要流泪,指责任惟也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快感,反而让他心里更为烦闷。
  从房间出来以后,应春和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
  冰水下肚,他身上的闷热感才勉强消退了一些,只是心情依旧不好。
  其实用薛平贵来比作任惟并不合适,因为任惟不是负心汉。
  又或者说,任惟比之更为过分,他甚至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来讽刺,拥有那段起初甜蜜、最后却令他痛苦的记忆,竟也成了让他如今在与任惟的关系中制胜的秘诀。
  世事无常到底是何意,他现在才算是真正领教到。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夜应春和久违地梦到了任惟。
  梦里是两人正式确立关系后第一次出门约会,那天任惟为了耍帅故意带了个滑板。
  秋日冷风瑟瑟,任惟帅气起跳,妄图将滑板在空中转出花来,但最终开花的却是他的屁股。
  应春和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是将人扶起来,勉强揉着摔疼的屁股、拖着摔伤的腿打车去医院,约了一场消毒水味的会。
  医生给任惟打石膏的时候,任惟还在哀哀地叫唤。
  医生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叫应春和:“诶,你是他朋友吧?你过来跟他说说话,他老这么叫多影响我。”
  应春和只好走过去将人的手给握住,用力地捏紧,冷着脸跟他说:“任惟,别鬼叫,丢死人了。”
  任惟当然也知道自己今天一天尽丢人了,面子全丢没了,被这么训斥一下,人也蔫巴了,垂着头不说话,安静下来。
  “喂,”应春和见他一时这么安静,倒还有些不适应,只好又别扭地安慰他,“其实还是挺帅的,这是我第一次看人玩滑板。”
  倒也不是纯安慰任惟的话,应春和是真的第一次看人玩滑板。
  离岛贫穷、信息闭塞,岛上自然不会有什么人玩滑板。而来了北京之后,应春和鲜少出学校,也没机会看人玩滑板。
  “真的?”任惟的双眼亮起来,好似丢失掉的那些自信瞬间又回到了身体里,“其实我平时玩得都很好的,就是今天实在是太紧张了。”
  说到紧张,任惟的声音都压低了些,手指在应春和的手心里轻轻一勾:“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见到你我就好紧张,上台领奖我都没有这么紧张。”
  “紧张?为什么紧张?”应春和偏头看他。
  应春和很难忘记第一次见到任惟的情景,身姿挺拔、容貌英俊的男人西装革履站在学校礼堂的领奖台上,落落大方地说着获奖感言。
  顶上照射灯打下的灯光衬得人更是光芒四射、风光无限。
  那个时候都不紧张的人,现在怎么会紧张?
  听到应春和的疑问,任惟短促地笑了声:“应春和,你真不知道吗?”
  应春和张了张唇,想要反问任惟难道自己应该知道吗。
  可是就在这一刻,大脑的意识忽然被抽离,如蝴蝶般振翅飞走,短暂而距今遥远的梦境戛然而止。
  应春和在漆黑且寂静的房间里惊醒。
  由于家里唯一的风扇给了任惟,应春和平日又不经常开空调,此时房间里很是闷热,热到从梦中醒来的应春和难以再入睡。
  他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准备去院子里吹会儿风。
  客厅里的光线很暗,以至于应春和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起夜的任惟。
  应春和的手抚上大门的把手时,客厅里响起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任惟的声音是突然响起的,应春和毫无防备。
  应春和惊诧地转过身,可转过身也并没能看清人在哪,只依稀辨认出洗手间门口那团人形的灰影是声音的源头。
  昏暗的环境给了应春和一种还身处梦中的错觉,忍不住低声喃喃:“我刚刚梦见你了,任惟。”
  任惟的身形一顿,对应春和这番话显然始料未及。
  “那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约会。”
  应春和凭着感觉走到沙发边上,身体陷进沙发里,慢吞吞地继续说:“你带了个滑板想要耍帅给我看,结果摔断了腿。”
  “这也太笨了吧。”
  任惟摸摸鼻子,显然有些尴尬,轻声嫌弃那个年轻的自己过于傻气的行为。
  “第二天我去你家里看望你,给你带了我自己煲的玉米排骨汤。”
  应春和将自己的双腿曲起来,手臂抱住双腿,不太有安全感地将下巴磕在了膝盖上,已经及肩的长发顺着脖颈滑下。
  这个姿势让他拥有了一点难得的安全感,得以将接下来那句话继续说了出来。
  “我妈说我们这儿的人都要能煲一手好汤,将来好给心爱的人喝。”
  这句话让任惟的心轻轻地荡了一下,在这个并不凉快的夏夜里荡起了秋千。
  “那是我第一次给家里人以外的人煲汤。”应春和的脸埋进了大腿间,声音闷闷的,“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你不爱吃玉米。”
  应春和的意识其实不太清明,刚醒过来的人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与其说是想要讲给别人听,更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客厅的窗户没关,有风灌进来,任惟从中闻到了一丝海岛特有的咸涩气息,让他的鼻子都为之莫名一酸。
  “所以,我最后喝掉了你送来的汤吗?”任惟看着沙发上像个虫茧般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应春和。
  应春和的头抬了起来,在黑暗中凭着感觉看清了任惟的轮廓,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声音莫名有些哑了。
  “喝掉了。你都喝光了。”
  任惟笑了。
  应春和很清楚地听见了他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从前的每一次,羽毛般扫过他的心,微痒。
  “显而易见,应春和,我更爱你。”任惟眨了眨眼,明知道应春和看不见,但是嘴角还是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况且,我也没有那么讨厌玉米,别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
  “真的吗?”应春和不太自信地望过来。
  “当然是真的。”任惟微微弯下腰,伸出手隔着虚空做了个拍头的动作,似乎是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拍了拍应春和的头,“晚安,应春和。”
  只有应春和会因为给喜欢的人送了那人讨厌的食物而愧疚、自责至今。
  任惟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因此变得酸软一片。
  任惟的动作其实很幼稚,像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但是应春和的心情确实因此转好。
  此刻的任惟好似成为了《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身形隐在大片的黑色里,流露出来的温柔却是不需要看见、不需要触碰也能够感受到的。
  应春和终于弯了弯唇角,对任惟说:“晚安,任惟。”
  晚安,祝你来到离岛的第一个晚上能做个好梦,任惟。
  [应春和的日记]
  2017年8月4日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租的房子没有空调。尽管任惟想要请人来装,但是苦于没有地方可以放室外机只能作罢。
  北京的夏天是很沉闷的热,每个人的心里都像一片久旱的土地,稍有不慎就会开裂。
  为了避免身体里的燥意往外涌,我和任惟这两天都很少说话。
  我们都不想吵架。
  其实任惟原本不用忍耐这样的热意,他大可以回到他装有空调的大别墅里度过夏日。他之所以没有如此做,隐忍至今,都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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