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由谁继承,全凭陛下做主。”
“朕心里,还是中意太子啊。”
曲嘉文道,“太子文武双全,人中龙凤,难怪陛下喜欢。”
皇帝睁开眼,止了他的动作,慢慢坐起了身,就这么个动作,听声音便有些喘了。
“只是那胡将军,朕实在不放心。”
胡将军是太子的母家势力,镇守边疆数十年,战功赫赫,百姓十分拥戴,换言之,功高震主。
皇帝飞升之前,最忌讳有人觊觎皇位。
曲嘉文垂下眼帘,“先前胡将军大破敌军,确实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说还好,他一说皇帝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那一战,皇帝的诏令是让他进攻,可胡将军依旧防守了半月有余,哪怕最后仗打赢了,可在皇帝心里,依旧扎了根刺,每每想到都如鲠在喉,叫人寝食难安,日子久了,这嫌隙也就生了。
皇帝意有所指道,“胡将军,确实功劳不小啊。”
殿内里过了穿堂风,曲嘉文将外套替皇帝披上,皇帝忽然道,“太子中意张首辅的女儿?”
曲嘉文顿了顿,道,“听说是情投意合。”
皇帝闭上眼,不再言语。
两日后的宫宴上,酒过三巡,其乐融融。
太子坐于侧位,身后便站着薛琅,而沈云鹤坐在沈老那头,是臣子之位。
太子已经与薛琅冷战了许多日,不论薛琅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
薛琅一面要哄着太子,一面又觉得厌烦。
这般性子说好听是温润谦恭,说难听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这太子但凡换了别人,屁股早都坐稳了。生在帝王家,不忙着巩固权势,整日窝在书房看书作画,还胡扯些什么真爱,真是无可救药。
张首辅上前听吩咐时,皇帝忽然站起身,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张相,令千金是京城出名的才女,朕瞧着,秀外慧中,端庄舒雅,心中甚是喜欢,今日朕就给你个恩典,封她为长平郡主。”
张首辅拉着他的女儿跪拜在地,“老臣多谢陛下厚爱。”
皇帝让他们起身后,转头便看向了太子,“如今太子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太子眼底微动,手中的筷子都险些掉了,身后的薛琅看得分明。
“朕听说你与长平郡主两情相悦,今日朕便给你们签了这根线。”
竟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赐婚。
太子原本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后猛地站了起来。
边上的薛琅见他面色不对,连忙在案下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太子,不可意气用事。”
陛下亲自下了旨,太子脸上竟瞧不出一丝欢喜,不由叫人觉得奇怪。
薛琅笑道,“太子这是高兴地不知所措了。”
他半跪在地,“臣恭喜太子。”
他一跪,其余人也跪了下来,“臣恭喜皇上,恭喜太子殿下。”
太子身形往后一晃,抵在桌案上才勉强站住,他定定看了薛琅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向皇帝。
皇后淡淡开口,“太子,还不上前行礼。”
太子走过去,跪地,接旨。
丝竹乐声重新奏起,皇帝继续跟后妃说笑,众臣脸上都染了笑意,似乎都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哪怕太子脸色不对,可谁会在乎呢,他是当朝太子,而太子妃是当朝宰辅的千金,从今往后,有了张家相助,他这太子之位,便是坐实了,还未曾站队的人心中有了定数。
沈云鹤望过去,隔着人群,他并看不清太子的神色。
边上的沈父手中拿着清茶,叹息道,“陛下是想动胡家了。”
沈云鹤眼底起了些微波澜。
“我知你与太子有交情,但此事你不要参合。这是君臣之争,你身后站着的,是沈家。”
沈云鹤为沈家独子,自出生便背负着整个沈家,每走一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选择,所以他注定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潇洒自在。
良久,沈云鹤道,“我明白,父亲。”
太子回了座位后一言不发,酒一杯接一杯地倒,薛琅怕他喝出问题,便趁人不注意将宫女呈上来的酒壶里都换成了水。
太子一喝,味道不对,便将酒杯掷到地上,“拿酒给我。”
薛琅半蹲下去,将酒杯捡起来放在桌案上,拉着太子的衣襟,仰头看着他,低声道,“殿下,陛下跟皇后娘娘都在上面看着你,你不能失态。”
太子酒喝得多了,面颊发红,他垂眸跟薛琅对视,接着抓住了薛琅的手,微凉。
兴许是觉得吵,他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兰玉,我不愿娶……”
薛琅慌忙将他的嘴捂住,接着起身将太子扶起来,旁边伺候的宫女迈了一步,他偏头冷声道,“太子要出恭,我陪着去就行,你们不必跟上。”
于是那些宫女便留在了原地。
第二十五章 神志不清
宫宴奏乐声离得越发的远,方才酒水沾湿了太子的衣袖,薛琅艰难地扶着太子往最近的偏殿去,准备给他换一身衣裳。
他没想到太子平时看上去精瘦,实际如此沉,走两步差点没摔了。
到了偏殿,薛琅将太子放在床上,又唤来偏殿当值的宫女重新拿了套衣裳。
薛琅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他上手一摸衣料,眉心微蹙。
布料如此粗糙,刺绣花纹都很一般。
他收了手,道,“去替殿下更衣吧。”
反正也不是他穿,糙点也无妨。
宫女捧着衣裳过去,启料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动静之大令薛琅回过头,“殿下?”
“兰玉,你过来。”
太子将衣裳从宫女端着的托盘上拽下来,又直直的看着薛琅,“你帮我穿。”
薛琅对宫女道,“那你先下去吧。”
宫女退出去后,整个偏殿便又陷入了沉寂。
薛琅无声地走过去,太子跨坐在床上,没有半分起来的意思,于是他半跪在榻边替太子解衣裳,太子跟着垂眼,一双眼睛盯在薛琅身上。
“太子,你酒醒了吗?”
久久没得到回话,薛琅抬起眼皮,与太子对视个正着。
太子一言不发,目光专注地望着他,专注地甚至有些呆滞了,薛琅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太子迟钝的偏了偏头,神色不太清明。
太子虽饮酒,但不嗜酒,如今瞧着,喝醉了还算安生。
“抬腿。”
太子两只脚抬起来,薛琅将靴子脱掉。
“抬手。”
太子手抬起来,薛琅将外衫褪去。
只是脱着脱着,太子忽然拽住了薛琅的手腕,力道不大,若是费力挣扎倒也能挣脱。
“兰玉,我不想娶她。”
“太子,圣命不可违。”
“你希望我娶她吗?”
薛琅没应,不明白这与自己何干。
太子忽然凑得近了些,盯着薛琅的眼睛问,“兰玉,你希望我娶她吗。”
“太子若能得张家助力,前路必定坦荡不少。”
太子怔怔松开了手,神色恍惚。
薛琅却以为是他还醉着,从边上拿了衣裳来替太子穿上。
太子忽然扣住他肩膀,将人拽上了床,薛琅面朝下,整个陷进了锦被里。
这一扯令他的骨头都有些发痛,一双手却死死扣着他的脖颈无法起身,薛琅不解其意,“太子?”
酒气蔓延在整个殿内,太子摸着手下温热的滑腻,整个人如同坠进爬不起来的深渊中,然而神志却无比清醒,只是身体里的热度烧的他眼眶发红。
好热。
他要做些什么。
他得做些什么。
薛琅觉得难受,好声哄道,“太子,你先放开我。”
太子没放开他,反而顺势压了下去,薛琅对酒气有些厌烦,几乎喘不上气,艰难地喊了一声,“太子……”
太子另一手扣住薛琅的下颚,将他生生往后掰去,脆弱白皙的脖颈就这样引颈就戮般呈在他面前。
薛琅生得漂亮,他一直都知道,便是满园春色都不及兰玉半分风光,可原先他从未在意过,如今离得近了,他方才察觉到这种冲击灵魂的绮艳。
床上还是略有些窄,两个男子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衣料摩擦间,薛琅出了薄汗,莹莹坠在额间和鼻梁处,几乎惑得人移不开眼。
太子盯着那片红润的朱唇,薛琅正焦急地说着什么,可太子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唇瓣分分合合,隐约露出里面猩红小巧的舌尖,太子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到那潮湿的脸颊,接着划到唇瓣上,用了些力道去碾压,荼蘼香气在潮热的空气中更加浓郁,那唇就真如花瓣般在指下绽放,糜烂。
“兰玉,”太子道,“你比母后宫里的君子兰还漂亮。”
不是没有人说过薛琅漂亮,可上辈子所有人先看到他的,永远是那份令人发抖的权势。
“太子,你喝醉了,快放开我。”
他并未察觉到危险,他只是觉得这种被压制的体位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感到不安。
太子垂下头来,二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严丝合缝地交融着。
“兰玉,”太子的声音在令人眩晕的气味中模糊不清,“我娶你可好?”
薛琅猝然瞪大了眼。
太子掐着他的下巴,毅然决然地吻了上去。
桃花酒的气息度了过来,薛琅的唇瓣被人啃咬,厮磨,有好几息的时间,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直到屏风后传来声音,薛琅才惊醒过来,他用了力气,一把将太子推开,接着追了上去。
殿门大开着,薛琅追出去时没看到人影,他又绕了两圈,周遭僻静隐秘,确实没有人。
恰好宫女端着醒酒汤过来,见了他低身行礼,“薛大人。”
薛琅面色难看,“刚刚有谁从这里过?”
宫女略有茫然,“薛大人,此处是偏殿,平日里不会有人来的。”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里离秀丽宫近,贵人们的猫倒是经常会跑来。”
薛琅抬头,宫墙上正走过一只黑白色的猫,尾巴左右摇摆着,脖子上还挂了牌。
他垂下眼,打开暖壶看了眼后又盖上,“端进去吧,让太子多喝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半句话似乎带着说不清楚的怨气。
宫女偷偷瞥了眼薛琅,瞧见他衣领外翻,头发也乱了些,那唇似乎也红肿着……
再往上看,对上了一双漂亮的,冰冷的眼睛,宫女猛地低下了头,逃也似的进了殿内。
薛琅最后又看了眼殿外,见果真没有异样,这才踏入殿中,烛台上的蜡烛掉在了地上,薛琅弯腰拾起,神色有些犹豫。
难不成真是自己多想了。
宫女的声音自里面传来,“薛大人,太子已熟睡了。”
薛琅将蜡烛放回去,绕过屏风后走到床边,太子横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身上,呼吸绵长,已然是睡熟了。
“醒酒汤温着吧,待他醒了给他端来。”
薛琅又看了眼太子,眼底晦涩不明,片刻后伸手将床帐拽下来,隔绝了两人,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殿内。
第二十六章 殿前下跪
太子酒醒时,床帐内漆黑一片,他坐起身来捂着头缓了会儿,接着掀开床帐,外面烛光掩映,宫女正在屋内熏香,进进出出悄无声息,只能透过屏风看到那忙碌有序的窈窕身影。
“太子殿下,”宫女走进来,“这是薛大人为殿下准备的醒酒汤,嘱咐殿下多喝一些。”
窗外天已然黑了,太子接过来一饮而尽后将碗放在托盘上,“兰玉呢。”
“薛大人已经出宫了。”
“是他送我来这的?”
“是。”
太子摆摆手让宫女下去了。
瞧着明明暗暗的灯罩,太子陷入沉思。
依稀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记不起来了。
他想了许久,想的头都发昏了也没记起。
许是做梦吧。
圣旨一下,太子与张家联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皇后十分欢喜,第二日便召了张家小姐来。
那张家与太后有些渊源,张婉儿幼时常常入宫,来皇后宫里请安时也是知礼数,识大体,皇后见她乖巧可爱,当时便喜欢得紧,后来太后故去,张婉儿便不再进宫了,皇后很是惋惜,得了闲还常念着她。
太子在书房温书,到了下朝时辰却不见兰玉来,不多时太监过来禀报,说薛大人身子不适,下了朝便回府去了。
太子将书合上,起身道,“出宫,去薛府。”
只是刚备好马车,皇后宫里便有宫女来请,“殿下,娘娘唤你过去。”
“做什么?”
“说让殿下陪着逛逛御花园,午后一块用膳。”
太子犹豫半晌,让太监寻些上好的药材送去薛府,并嘱咐他好生看看薛琅病的重不重,需不需要叫太医。
湖边上矗立着个小亭子,皇后就坐在石凳上,桌上摆了时令的水果和点心,宫女在身后扇着雀翎风扇,亭子四角都挂了纱幔,清风一吹,便四散晃动起来。
“母后。”
太子掀开帘子,待看清皇后身边坐着的女子时,尾音倏然一顿。
“我儿来了。”
女子着月白华服,秀目黛眉,妍姿艳质,云鬓间的青田石玉饰淡淡泛着光晕,她见太子来,起身行礼,每一处都不出差错,“民女张婉儿参见太子殿下。”
上次在沈府,太子也只是远远瞧过一眼,如今见了也对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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