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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补贴落在黑底的夹克内衬，好像白的霜花轻轻巧巧地飘落在黑沉沉的土地上。
“看不出来那里刮破过吧？”费小霜没看他，但却知道他在看那片遮住破损的雪花，真是神奇。江心一下子有些触动，他努力定了定神，这才有些微微红了脸，道：
“多谢。”
费小霜抱着小锅遮住脸，龇牙咧嘴地笑了。
“怎么收钱？”江心这才想起来还没付款，赶紧摸兜。
“都说了免费了。”费小霜起身去厨房洗锅，一面喊：“莫欺穷人穷！”
江心更不好意思了，他的道德素质不允许他占谁的便宜，他冲着厨房喊：
“哎，人民警察怎么能拿人民的好处？”
“你这条子怎么这么啰嗦！”费小霜从厨房跑出来，甩了甩湿淋淋的手，很不客气地溅了江心一脸，江心只感到脸上热腾腾的地方，忽的淋上几点冰凉，怪舒服的。
“那……改天请你吃饭。”江心说罢便朝门外走，不忘紧紧夹了夹腋下的证据袋。
“哎，人民警察可不能欺骗人民哟！”费小霜从铁门内追出来，冲江心叫道。
江心转过头，看到费小霜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背着手高兴又狡黠地冲他笑，他露出的洁白牙齿上贴着他喜欢的水钻贴纸，看着闪闪发亮。
“周日晚上七点，我在楼下等你，请你吃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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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的车开进柳巷的破败居民时，他发现费小霜已经背着手站在楼下等他了。
刚一下车，江心便是一愣。费小霜一改那天他来取衣服时候的随意和邋遢，而是刚洗了头发，吹得蓬蓬松松的，像颗凌乱的小狮子头，散发洗发露的香味。身上也换了白色的印着小狗的卫衣，鞋子也是才洗过般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
费小霜发觉江心在打量他，那种目光中略带惊讶的打量，他就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背着的双手不自觉地伸到前面把卫衣的边卷来卷去。
“出去吃个饭，你咋穿这么正式。”江心叉着腰，有些想笑。相比费小霜，他倒是穿得异常随意，因为今天加了班，拿到一个便衣的任务，于是便随便套了件黑外套就出来了。等到跟费小霜吃饭的时间，也懒得再回去换别的衣服。
费小霜被这么一问，更显得脸红，小声地：
“你不是说要去吃西餐嘛……”
“哦，西餐中餐的，一顿饭而已。”江心此时还不曾意识到费小霜对这顿饭的重视程度，既是因为请客的人是江心，又是因为请的客是西餐。
费小霜坐上了江心的副驾驶，不太熟练地系上了安全带，江心把着方向盘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怎么了嘛……”费小霜忽的遭遇嘲笑，不满地皱起眉。
“没什么，我想到以前一个人，她坐副驾驶从来不爱系安全带，每次都是我强行给她系上，她还要骂骂咧咧地嫌勒得慌。我每次都吓唬她，你再这样，我就给你开罚单了，哈哈哈哈……你跟她倒是完全不一样。”
“女、女朋友吗？”费小霜垂下漂亮的睫毛，小心的问。
“什么女朋友，”江心道，“我从来没有女朋友。”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费小霜忽然感到心里有些莫名地开心了。
江心的车稳稳地驶离破败的柳巷，开往热闹的春华区中心。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费小霜的视线总是在车窗外流转，他侧过脑袋的时候，江心看到他耳垂上戴着的一枚粉钻。
“这不会也是贴纸吧？”江心不好好开车，倒是对费小霜的耳钉好奇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朝他耳垂上一捏，果然把那粒粉钻贴纸取了下来。
“哎呀，手怪长的你！”费小霜一下子转过头，在江心手上打了一下。
江心哈哈笑起来，看着手里揪下来的贴纸，笑道：
“喜欢耳钉怎么不打耳洞？”
费小霜说：
“我怕疼。”
真的吗？江心突然好想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在作祟。那天他取了证据袋，连夜赶回警局，要求还在加班的法医帮他鉴定一下这十几只避孕套里的精液。
他的等结果的时候颇为不安宁，作为有法必依的争强好胜的警察，他既希望那里有许多人的DNA，这样他就算拿到了金彪费小霜他们组织卖淫的直接证据，但是作为一个洗衣店的客户，一个皮夹克破损叫费小霜细心补好的陌生人，一个看见费小霜就时不时感到欲言又止的陌生人，他又隐隐希望结果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他实在难以接受看起来那样单纯善良的男孩子会是用身体赚钱的妓。
鉴定结果出来，除了费小霜自己的DNA，剩下的只有金氏兄弟的DNA，但具体是金彪金水他们当中的哪个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拿到结果后江心先是长舒一口气，后又陷入到另一重隐忧当中。庆幸是作为证据，这些避孕套并不充分，担忧的是费小霜果然与金氏兄弟有染，而那对兄弟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满足和善罢甘休的人。
你真的怕疼吗？江心每每想到在那样狭窄的床上，费小霜与金氏兄弟当中的一个或两个翻滚，心里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他们两个那么庞然的身躯覆盖在你身上，你真的会因为怕疼而拒绝，还是尽管痛苦也不得不承受？
江心什么也没问。
车子继续平稳地开过路边的树木，然后在江心跟同事们常去的那家西餐厅前面停了下来。
第11章 | 11 Teng17
【.】
张茂垂着手站在校长办公室里，倔强地瘪着嘴。在校长训斥他跟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男生的时候，他的视线一阵儿飘到窗外楼下那帮排练芭蕾舞剧的女生柔软的身体上，一阵儿又飘回校长油光锃亮的秃脑门上，然后复又飘出窗。
“鞋重要人重要？人家不过不小心弄脏了你的鞋，你至于动手伤了同学间的和气吗？张茂！”
校长看出张茂的心不在焉，气得拍案而起。
“什么不小心？他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张茂也不甘示弱的跟校长喊，“嫉妒这是他喜欢的女生送我的魔鬼鱼，看不惯我，我也早看不惯他！”
“你你！”被当众戳穿了的男生便也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自己不但挨了肉体之苦，现在连仅存的精神都被摧残了一番。
“行了行了，话不多说，何必，你先去找校医处理一下脸上的淤青，我跟张茂单独谈谈。”
男生便垂头丧气地走了。
“张茂啊，”门一关，校长便换了个面孔，语重心长地跟张茂道，“我知道你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学校也知道你家里的难处，都给你应有尽有的帮助，你呢，也很争气，年年争当省市三好学生，回报学校，这些都很好。这次的事我就当是个意外，下不为例！”
张茂擦了擦眼睛，说：
“校长，我也不是非要动手，只是何必他一直看不起我。”
“何必平时是有些嚣张，到时候我会跟他好好谈的。你先回去，该上课上课，该考试考试，别受影响。”
“那他侮辱我的事就这么算了？”张茂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也打了他吗？这你还不满意？”纠缠来纠缠去，校长也不耐烦起来，“这事咱就当翻篇了吧！”
翻个鸡毛的篇！张茂在心里怒吼。
压抑着心胸中无的放矢的愤怒和委屈，张茂抱着自己的球鞋悻悻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张茂！”那边排练芭蕾舞的几个女生看见他，都不约而同地喊住他。
张茂平时在班里人缘好，长得也是大帅高个，很受女孩子们喜欢。出了这样的事，女生们都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觉得何必太仗势欺人。
“怎么样？没罚你吧？罚了何必吗？”
张茂摇了摇头。
“老头子说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哎呀！”众人发出惊呼，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番，却也深知只能作罢。
“那你被弄脏的鞋怎么办？”女生们又问。
“是啊，那可是潘晴的一番心意……就这么被何必糟蹋了，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回来。”
张茂看着怀里的球鞋，也正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办，这时候姑娘们中钻出来一个女孩跟他道：
“你要不要去柳巷有家洗衣店试试？我跟晓红的舞鞋就是他给我们洗干净的，跟原样没有区别！价格也很便宜！你去试试！”
“哎，那家洗衣店的老板是不是还经常在校门口发传单来着？”
“哎，好像是，”女孩说，“我在他那儿洗过好几次鞋，校门口遇见的时候还跟他打过招呼呢，他倒是不认识我一样，奇了怪了。”
“哪个洗衣店啊？”张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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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g17这家西餐厅是白色欧式建筑风格，夜幕降临，外面的墙壁上坠了一圈金黄色的小灯，门口摆放着下午才送来的鲜红的玫瑰。费小霜感到一切都仿若梦境，他盯着那玫瑰就走不动道儿了。
金发碧眼的服务生在摇铃摇响的那一刻准时滑到客人的餐桌旁，殷勤地献上一份颇具设计感的菜单。
江心向服务生示意费小霜点单，于是服务生很快绕到费小霜的旁边，等着他点。
“随便点啊，吃不完我可以打包带回去给同事加夜宵。”江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费小霜却局促地缩了缩手。面对那样陌生的菜单，他感到一阵巨大的无所适从。虽然英文的旁边都整齐标注着中文，他也读得懂，但是因为从未吃过西餐，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名字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美食，每份的量是多少，该点哪些主食、甜点和饮品……
平常偶尔出来跟金彪金水下馆子，也是去附近最便宜的拉面小馆，拉面茶叶蛋配两碗小菜，也算是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奢侈，再要超过了这份奢侈，那就注定不是费小霜承受得起的了。
江心显然没有发现费小霜这份难以启齿的局促，他怎么会把自己的理所当然当做别人的精神负担。在工作结束后的无数个夜晚、清晨，他都早已习惯挥霍时间，浪费金钱在吃喝上，但他习以为常。
费小霜还在磨蹭的时候，服务生终于不耐烦地把目光投向了江心。
“怎么了？”江心迟钝的反应终于让他仿佛救世主般拯救费小霜于水火，他拿过了菜单，“没有喜欢吃的？”
“你点吧。”费小霜难堪的，“我也不懂。”
“什么懂不懂的，”江心还在以为费小霜是跟他假客气，“你吃辣吗？甜的有忌口吗？行，那就鸡肉卷，沙拉，牛舌，牛肝蛋挞，奶酪豆腐，蘑菇汤，慕斯两份，快点上。”
服务生欢天喜地的去了，费小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又恢复精神跟江心东拉西扯的闲话。江心看他刚才忸怩，现在又变得活络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没个定数，于是敲了敲桌面笑道：
“哎，你是不是没吃过这家？”
“何止是没吃过这家，”费小霜立刻红了脸，“我活这么大，还没吃过西餐呢。”
江心这才后知后觉费小霜方才的尴尬和无措。他后悔怎么没早发现费小霜的异样，还自以为是地理解为费小霜的客气和害羞。他的警察素养到了费小霜身上就全失灵了。
很快，菜品一样样地呈了上来，川香椒麻鸡肉卷、飞鱼籽土豆沙拉、红酒黑蒜烩牛舌、黑松露牛肝菌菠菜咸蛋挞、吊柿酒粕奶酪豆腐、奶油蘑菇汤，还有两块黑巧克力慕斯。江心看出费小霜的眼珠子都快掉到牛舌上了，于是他便转了个盘，把牛排转到费小霜跟前。
“怎么点这么多呀，你可真浪费！”费小霜又是抱怨，却又是惊喜不已。
面对刀叉，费小霜再度陷入局促，光是左右手哪个拿刀哪个拿叉就够他纠结好长时间的了。江心见状，赶紧放下自己的刀叉，伸手抓过费小霜的手，教给他怎么握刀叉。
“还不如用筷子呢，”费小霜嘟着嘴抱怨一番，“美国人吃饭就是矫情！”
江心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12章 | 12 上钩
【。】
放学的时候，张茂确实见到了在校门口反反复复徘徊逡巡的那个洗衣店的男人。争当他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去问一问时，男人却已经盯上了他，于是很快迈着大步子朝他走来。
“小哥要洗鞋吗？”男人皱着眉看了看他自行车筐里扔着的一双脏球鞋，心里已然有数，“魔鬼鱼，这在别人家洗可得两三百，我家直接给你砍一半价。保洗得干净不伤鞋。”
张茂啊啊张着嘴，说不上话来，他明知对方老道，却碍于自己还是未出校门的青涩学生，实在不知如何跟对方周旋。何况对方脖子上一圈大金链子闪啊闪的，还总是打断他开口的思路。
男人像是审视猎物般地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忽然从怀里抽出一份传单塞进张茂手里，笑道：
“这样，你先回去看看我们店的宣传，了解了再来也不迟。”
说罢，男人就又离开张茂，去别的地方发传单了。
张茂一句话没顾上说，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飞快地跨上自行车在暮色沉杳前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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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习习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都有了几分醉意。费小霜吃得肚皮都要撑透明，走路都要颠三倒四的了。他跟江心说，他长这么大，还没吃得这么尽兴过呢。
听见他这么说，江心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他看着费小霜欢天喜地的样子，想到这些年他跟着金氏兄弟，必然吃了不少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金水看着软弱倒且不论，金彪其人必然是凶神恶煞之辈，岂能让寄他篱下的费小霜过上好日子？
“……母亲陈阿兰，涉嫌诈骗和敲诈勒索，xx年病死在监狱。”
小赵的话不知怎的又在江心耳边余音绕梁。江心立马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
“西餐也没啥，”江心道，“比中餐难吃多了，下次带你吃更好的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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