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故意让县令王大人知道黑白无常就在窗外,但却并不立刻进去拘魂,而是让他再等片刻。因为在恐惧之中,死亡前的等待,最是消磨人的意志。
只有不到半个时辰可以活了?黑白无常徘徊在窗外不肯离去,片刻后就要来拘魂了?原本以为是歹人站在窗外,王大人还敢呼救——却也叫不来人,那是因为风流早把附近的守卫给点到了。
可如今黑白无常站在窗外,王大人胆子本来不大,此刻哪里还敢呼救,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才五十岁,生死簿上竟然已经阳寿尽了,这黑白无常就来拘魂了。他躲在被子了不住的哆嗦,时不时的偷瞄窗外一眼,可那黑白无常依旧在徘徊。
风吹窗纸声,锁链声,指甲在窗棂上划过的呲喇声,甚至还有王大人牙关相击的嗒嗒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王大人心底被恐惧支配,蔓延了全身,被衾,已被冷汗濡湿。
深深的绝望,深深的恐惧,假如直接死去,倒是一了百了,可这黑白无常在外徘徊不走,片刻后就要来拘魂,王大人又如何不怕?假如身边还有个人,他倒还能减少一分恐惧,可今晚王大人是独自一人睡的——妻子在另一间厢房,他和新纳的小妾欢乐达到巅峰之后,便又觉得索然无味,让小妾回去睡了,留下来自己一个人睡,因为他睡觉时候最喜欢清静,不习惯被打扰,这样就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无论是谁,半夜醒来,看到窗外站着黑白无常在徘徊,一丈高的身子,惨白的脸,血红的舌头,手持哭丧棒和拘魂铁链……总归是吓得要命。
不,不是窗外,是床前。王大人再次偷偷探出头来偷瞄窗外的时候,发现黑白无常,不知道何时已经飘进了室内,虽然没有开门声,但此刻已在床前。
王大人看到,此刻黑白无常就站在自己床前,甚至还瞄到了黑白无常头顶高高的帽子上写着的: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第158章 油锅之刑
王大人吓得嗷的一声又缩进了被窝,本来就憋得要起夜,此时竟已失禁尿在了贴身的裤内。王大人甚至感觉不到热热的尿液流过大腿的感觉,因为他感到的只有无尽的恐惧,除了恐惧,便是绝望,也许有一丝懊悔,是不是自己作孽太多,这才阳寿耗尽?
王大人虽然吓得躲进了被子里,紧闭了眼不敢再看,可黑无常的手,却慢慢的在被子上摩挲着,王大人躲在被子里,像是筛糠一般,不住的颤抖,甚至抖得床跟着摇晃,隔着被衾被抚摸的地方,感觉阵阵的发麻。
一只冰凉的大手,伸进了被子,触碰到了王大人的小腿,王大人吓得忙缩了回去——可还是被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被那黑无常抓住了腿,拎了起来,像是一个大人,在拎着一只待宰的雏鸡。
风流扮的黑无常踩了高跷,身高一丈多,这王大人只有五尺,被拎起来吊在空中,不住的扑腾着。刷的一阵铁链声音响过,王大人瞬间被铁链缠绕了几圈,紧紧的缚了起来,动弹不得。铁链缚得很紧,勒得王大人胳膊生疼,可他已感觉不到疼痛。
他已心如死灰,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风流扮的黑无常将王大人身子放正,王大人双腿着了地,却是脚下一软便要跌倒,风流便一拉铁链,王大人便倒不下去了,这时江雨欣扮的白无常一记哭丧棒抡了过来,重重打在了王大人后背上,沉声道:“站好!”
风流口中幽幽念道:“时辰已到,王令章,你阳寿已尽,速速上路吧!”声音依然是冰冷尖细,接着拉起了铁链,牵引着知县王令章,向外走去。
王令章已是万念俱灰,呆呆的跟在风流后面,向前走去,走得慢了时,便被铁链牵引得脚下趔趄,背后的哭丧棒跟着抡了过来。想起来王令章鱼肉乡邻,这江雨欣下手可不轻。
一路出了县衙,并未遇上生人,自是风流提前已将守卫都已制服。
王令章不及穿上衣服,只是睡觉贴身的内衣,此刻在室外,冷风吹拂着,像是刀尖在一点点的剔刮着他的骨头;也不及穿上鞋子,路上的石子,硌得脚底板生疼,宛如针扎。可王令章却已感觉不到,只因为他已是心死。
铁链叮当当的作响,牵引着王令章一路向前,向着城门走去,走了里许,碰上了打更的更夫,挑着灯笼,打着梆子和铜锣,转过街角,陡然间看到了黑白无常在拘着知县王大人向前走,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妈呀一声倒在了地上,纸糊的灯笼被丢掉了地上,烧了起来。
黑白无常却仿佛看不到更夫一般,仍是牵引着王令章一路向前。
出了城,走上了官道,这般一直走下去。初冬时分,一路上不见人影,只有星月之光陪伴。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一个镇子上,来到一处院落,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推门而进,走到院落中间,便停了下来。
王令章本来浑浑噩噩的,一路低着头跟着黑白无常走路,此时忽然停了下来,便抬起了头,只见已是身处不知何处的一处院落里,此刻院子中央燃着熊熊火焰,火焰之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中乌黑的液体在翻滚沸腾着,在初冬的寒夜里,冒着腾腾的雾气。
风流扮作的黑无常此时从怀中取过一本书籍翻开,对着书本发了话:“王令章,汝寿本七十又一,然汝目无王法,为官不仁,横征暴敛,于数年前放纵暴吏行凶,致使镇医许泽厚之独子,不幸遇难,妻子亦得失心之症。阎君已知晓汝之罪行,命生死判官扣减汝十年阳寿。
然数年以来,汝仍无悔改,鱼肉乡邻,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今瘟疫骤起,汝为一县之长,既无赈济,反哄抬药材之价,已有数十冤魂于阎君尊前告屈。阎君闻之大怒,已判折减汝全部阳寿,特命黑白无常拘拿魂魄,打入地府受刑。待受了这油锅之刑后,便打入畜生道,前往轮回台,生生世世转生为畜生,直至一十八世后,方可洗刷罪孽,重新为人。”
这自然是风流提前从许大夫家中随手拿来揣在手里的一本医书罢了,此刻他假装是在宣读,实则即兴发挥,历陈王令章之罪孽,言罢,便收起书本入怀。王令章万念俱灰,哪里看得到书本封皮上还露出来的什么“病论”的字样。而院子里的那一锅“滚烫的热油”,实则是提前让许大夫准备的一大瓶酱油和老醋,都倒入了一锅的沸水里,此刻夜色黑暗,哪里还分得清是水是油,何况沸水也是足以烫伤人了。
王令章听闻之后,心知果然是自己生前造恶,折尽了阳寿,这才被打入地狱受刑,心中不禁懊恼,但却悔之晚矣,无可奈何。
风流可不管他是否懊恼悔恨,铁链一荡,便把王令章又倒立了起来,双手握持了王令章的双脚,头下脚上的,便往油锅之中送去。此刻他踩了高跷,将王令章倒持着提了双腿,拉着腿便向油锅之中送去,正是趁手。
王令章身子颤抖着,叫道:“不……不要。”努力的想要挣扎,可他身上缚紧了铁链,又被倒持,哪里动得了半分半毫。
王令章的身子一点点向锅中落去,散开的头发已是飘入了锅中,腾起的热气,炙烤着王令章吓得惨白的脸蛋。王令章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却被热气呛得咳嗽连连。
终于,王令章的额头浸入了沸水中,滚烫的沸水瞬间将王令章烫得额头都是水泡,王令章疼的杀猪也似的大叫一声。
风流将王令章稍稍提起来一寸,喝止道:“休要乱叫,皆因汝生前造孽,此乃罪有应得,汝可知罪?汝可知错?汝可有悔改之意?!”
王令章吓得哇哇大哭,鼻涕和眼泪都流入了锅子,热气伴着一股骚臭的气息,直扑风流面前,原来却是王令章被吓得鼻涕眼泪,屎尿齐流。王令章一边哭着,一边道:“下官知罪,下官万分后悔,求阎君大人……求无常大人饶命。”
第159章 宅心仁厚
风流阴沉着声音道:“此番方才悔改,为时已晚!”说着又要把王令章往滚水里面放,这次还未放入,王令章已是大叫了起来。风流闻着骚臭,也觉得恶心,按照计划许大夫此刻是要出来求情的,风流也实在不想闻这骚臭之气了,便重重冷哼一声。
许大夫听到风流冷哼后,果然从墙角走了过来,来到黑白无常面前,拱手作揖道:“无常大人息怒,请手下留情,饶了这知县大人吧。”
风流回过头来,望着许大夫,道:“许泽厚?许大夫阳寿理应未尽,我兄弟二人也并未拘拿你的魂魄,此乃阴司地界,你本是阳人,何以至此?”
许大夫沉声道:“镇上起了瘟疫,我身为医者,不能尽心救治,看着病人受尽病痛而死,实在是于心不忍,又不得给病人看病,不得开寻常廉价之药,心中悔恨无比,已是寻了短见。”
风流又道:“许大夫真乃义士也,汝一生救人无数,功德无量,此刻又为不能救人而寻短,实是不该,待我禀明阎君实情,为汝求情,汝或可还阳。只不知汝与王令章有杀子之仇,何以为其求情?”
这般对话,自然也是提前和许大夫安排好的,好给予那王令章一线生机,果然那王令章忙向许大夫用力转身,道:“许大夫,救我,救我啊。”
许大夫叹了口气,道:“这王大人罪行累累,确是罪该致死,只是如今镇子上起了瘟疫,还需要知县大人赈济,坐镇指挥,方可解救万民,若是知县暴毙,恐怕举县大乱,万民更受其苦了。”
风流道:“善哉,善哉,许大夫真乃宅心仁厚之人。”
许大夫接着又道:“犬子已死去数年,早已投胎转世,恩怨已了,若王大人能能爱民如子,全力赈济瘟疫,我愿宽恕王大人,扣减的那十年阳寿可否还于他?”
王令章听了之后,忙不迭的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痛改前非,散尽家财,救济百姓。”
风流道:“也罢,阎君此刻不在,我便擅作主张,放王令章还阳,待十年之后,再拘拿魂魄归案。”说着时将王令章从热锅上方拎了下来,放在地上,又道:“许泽厚,这一世,王令章毕竟与你有杀子之仇,你心中亦常有怨念,恩怨并非可一笔勾销,你且打还他一百杖,从此恩怨两消。”说着时,江雨欣扮作的白无常便将手中的哭丧棒交给了许大夫,示意他杖打王令章。
这也是事先约定的,因为有些人你吓唬一顿,固然令其害怕,但难免日久渐忘,最好还要有切肤之痛的责罚,才能铭记在心。
风流将铁链斜向下一拉,王令章便被扯得跪了下去,许大夫接过哭丧棒,便狠狠的一棒子打了过去。啪得一声,重重的击在了王令章后背,王令章身子晃了一晃,口中啊得一声呼痛。他素来养尊处优,连重活都从未做过,这般哭丧棒,只一下,已是疼得呲牙咧嘴,但他叫过一声之后,却也不敢再叫,只是咬牙忍着了,因为他害怕那黑无常此刻反悔,又要让他下油锅,让他堕入十八世畜生道。
两下,三下,打了第十下的时候,王令章已是身子颤抖,几乎要晕过去,看样子,莫说一百杖,便是三十杖,也要了他半条老命。
许大夫此刻却双目含泪,眼前之人,是他血海深仇的仇人,害死了他独子,逼疯了他爱妻。他每天从庭院里那棵桂花树下走过的时候,都会想起爱子横死的场面,还有这些年镇子上数不清的病人,那些因为来不及医治而含恨离世的人,他恨不得要从王令章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可此刻,看着那王令章,像是一只被棒打至奄奄一息的老狗,趴在那里呼呲呼呲的喘气,却还因为害怕而不敢发出声音的情形。许大夫心软了,有些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终究要被遗忘的,而活着的人,才应该被尊重,受到重视。
许大夫咬着牙,道:“罢了,我与他恩怨已消,只盼望他能改邪归正,救治镇子上惹了瘟疫之人,再则,我听闻附近几个镇子也都起了瘟疫,还需他指挥应对。”
风流扮作的黑无常叹息道:“许大夫果然行医之人,心底善良,既然如此,一杖惊魂,二杖消业,三杖改悔,王令章罪业已赎。”说着时,手背在王令章后颈一拍,王令章便晕死了过去。
风流和江雨欣舒了一口气,冲许大夫微微一笑,道:“好了,可以了。”说着时便扯掉了头上的帽子,下了高跷。
风流与江雨欣趁着王令章昏迷未醒,换下了黑白无常的装扮,扔进了火堆之中,付之一炬,又帮了许大夫收拾了铁锅等物,一切收拾停当之后,风流道:“许大夫,日后你可以正常行医了,我还得再走一遭,趁狗官未醒,将他送回县衙。”
风流辞别了许大夫,找来了一辆推车,推着王令章又向县城衙门而去。
风流走了之后,许大夫却并未睡下,他适才等待风流归来之际,已按照蓝沙沙所传之针法给妻子针灸,又备好了明日妻子需要煎服的药剂。此刻,却见他又挑亮了灯,端坐在书桌前,苦苦思索镇子上瘟疫的应对之药,在纸上写起了药方,写了几味药材,便又思索片刻,时不时涂改着,最终又写下了一个药方,便在自己药铺里取了些药材,开始了煎药。
天微微亮,许大夫煎好了汤药,足足有一大桶,便提着药桶匆匆出了门。
终于可以给人看病了,许大夫百感交集之余,更是放心不下镇子上的病人,所以连夜又专研了新的药方,煎好了一大桶药,天明时便忙不迭的去镇子口给病人服下。
且不说许大夫如何辛苦诊治染了瘟疫之人,且说那知县王令章,次日一早醒来,只觉浑身酸痛,昨日之事,仍是脑海里清晰浮现,尤其是黑白无常那惨白的脸,想起来更是一阵哆嗦。
仿佛是梦,可自己背后哭丧棒的痕迹还在,触之生疼。王令章又询问了护院的守卫和家人,却告知均不知晓昨夜之事,王令章此刻心有余悸,也不敢再多想昨日之事,便差来师爷询问各镇子的瘟疫情况,得知不少镇子上均出现了瘟疫,便让师爷先张罗着赈济钱粮还有药材,每个镇子赈济一万两白银。
师爷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知县大人竟然性情大变,也不敢多问其中事由,确认再三后,只得照办。王令章嘱咐师爷探访各地瘟疫形势,将城里的医生都召集起来同行,又道自己几日后便去实地考察——却是因为他惊魂未定,背伤未愈,一时不能出行,但也不敢怠慢,钱粮和药材先行送到。
当然,自此以后,王令章再也不敢一人独睡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160章 不能自医
数日之后。
这数日里,蓝沙沙曾多次去探查病人症状,期间也与许大夫照面几次,都是见他忙前忙后的在为病人诊治,眼圈依旧很黑,一脸的疲惫。蓝沙沙与许大夫也沟通过几次,讨论病人的病症与用药,经过二人的不断尝试,那些病重之人,有少许的缓和,想来与许大夫商议之药方确有效果,病症较轻之人,也没有再加重,镇子上也没有新增的感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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