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有人愿意捐建学校,当地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很激动,但听完他的要求后,找了好几天人给他回复说,谢老师早就不在这儿了。去了哪里,不知道。但还是欢迎并期盼他来为振兴教育出一份力。
就这样,他的爱人留在他记忆中最后一个坐标也失效了。所以他才发疯一样到处问,到处找,最后不惜拼着公开自己隐私,投稿给了春和。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感慨,于是说:爱情真的令人盲目。
Mr.D:盲目你不自己也很上头。你跟你喜欢的人表白了吗?
我:没有。
我:你呢?你表白了吗?
Mr.D:没有。
我:……哦,每天一副感情导师的样子,原来也是个不敢表白的胆小鬼啊。
Mr.D:不是不敢啊,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但凡他走出来,我立马就冲了。
我:哦,听上去更凄惨了呢。
Mr.D:哎!差不多得了啊,别幸灾乐祸得寸进尺。
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Mr.D:我就站在这儿,等着他哪一天发现我。
黑暗中,手机的光有点刺眼,让人眼睛酸涩想流泪。我使劲地盯着对话框,突然有点可怜这个D,又有点羡慕被他喜欢的那个人。坚定而盲目地爱是什么感觉,我知道了。我就是想知道,被坚定地爱和等待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然,这个D看着纯爱,实际上骚得没边。现实中对喜欢的人发乎情止乎礼,并不妨碍他时不时上网来我这儿来满嘴跑火车。记得有一次,他突然问我,如果我真的拿下自己喜欢的人,会怎么办?
我想了想,想象不出来。我的爱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自己编织出来的茧。在这个虚幻的、单方面的爱情的茧中,我觉得温暖而安全,我知道这个茧不会破掉,我的爱情也不会蜕变成蝶,就这么挺好的,我想不到自己喜欢的人突然回应我会怎么办……大概会吊死在他门口吧。
这个诚实的回答遭到了D的无情耻笑。我忍不住回复他:是嘛,那你说说,如果你拿下自己喜欢的人会怎么办?大概是幸福地吊死在人家门口吧。
他说那不会,我才不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他这边只要一点头,我立马就吧唧一口亲上去。
我:……
我说他庸俗。他不服气反问我情之所至哪里庸俗。他说你就是自己不敢在这儿酸,实际上早羡慕死我了吧?我不仅要亲,还要大大方方亲,公开亲,我要把他摁在办公室墙上吻,他们办公室地方狭窄东西又多,到时候他连躲的余地都没有,想推我呢,估计他也推不动,还会被我捉住手。那样我就要顺势亲亲他的手了,你还能想象这年代还有工作好些年的人中指上长茧包吗?但就算长了茧包,他的手依然很好看,很性感,手指长长的,指甲剪得整整齐齐。他敲键盘的速度很快,很有节奏,有时候我在他身边看他工作会走神,就觉得他敲键盘时手指起起伏伏真好看,很想亲一亲,咬一咬,湿了就让他自己……咳咳。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撼与无语,也是这样的夜晚,看着屏幕上飞快出现的一行行字,我手抖得都捧不稳手机,急忙让他打住,这种事他自己想就行了,不用告诉我。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啊,爱得热烈骚得明白。那一刻,我真的说不上对他是羡慕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
屏幕上的字不停地一行行往出蹦,我突然发现自己走神了好几十秒,而且想的还是这个D好久之前说的话。急忙收回神来。幸亏办公室这会儿够黑且没人,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整个身体和脸,这会儿热气都透过毯子,给休息间升温了一度。
我: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爱情盲目起来很辛苦?
Mr.D:不辛苦。爱情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作者有话说:
本周两更,每更长一点哈。因为剧情不好分割
第64章
12.
见完蓝一洄第二天,我就去了雨Rain,我觉得D说得没错,很多事不用瞻前顾后,想了就干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要把蓝一洄为什么要找他的缘由原原本本告诉他,见不见,那是谢盟自己的事。
那会儿还没到营业时间,酒吧里就亮着一盏灯。谢盟把椅子一把把翻过来扣在桌上,然后躬身拖地。我规规矩矩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开口先老老实实认错,我说对不起二哥,我还是去见了蓝一洄。毕竟是我先跟朋友要的他联系方式,做事得有始有终嘛,不好让我朋友难做。
我把蓝一洄告诉我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谢盟——他当时在国内如何得罪选定的博导,直升无望只能出国;得知谢盟还要再多支教几年后,如何恼怒而心虚地一走了之;在国外如何一边求学一边实习、赚钱,还费尽心思地打听谢盟的事;而在今年,他又如何联系到谢盟曾待过的地方,想要捐一所学校让谢盟去当校长,但找不到他,于是又广撒网到处打听。
没有人是真正的铁石心肠,更何况谢盟。一开始谢盟只是边听边拖地,但听到蓝一洄说他一直在找自己,还想捐建学校时,谢盟无论如何再也装不下去那般无动于衷了。
他拄着拖把靠在吧台边,从吧台上的糖罐里挖出一颗糖,慢慢地剥开糖纸吃掉,然后仔细地把外面的玻璃纸扭成一个跳舞的小人。
糖罐自从我来这个酒吧的第一天就墩在吧台角落,里面只有一种糖,白桃味的,水果硬糖。谢盟说是给客人醒酒用的,小葵还嘀咕说,这酒吧还怪贴心的,准备这么齐全,可是醒酒的话,水果硬糖有个毛用。
后来去的多了,我才发现不是醒酒的客人要糖吃,是谢盟爱吃。糖都是李梦川买的,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从包里掏出两大包糖,像存硬币一样,哗哗地倒进那个玻璃罐里。
谢盟随手把糖纸小人搁在吧台上,射灯之下,小人像个芭蕾舞者,玻璃纸折的舞裙流光溢彩。谢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绽开笑容,说:“以前一洄总说我是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现在他不也是这样。想让我当校长,他以为只要捐建一所学校,就能指定校长吗?”
他的笑容很难说的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怀念的成分远远大于其他所有成分。
他说现在想一想吧,那时候我年轻气盛,的确说过很多蠢话,干过很多蠢事。自以为清高、纯粹、正义,看不惯很多人很多事,而一洄总是那个给我擦屁股的人。我还记得读书那会儿,我极讨厌我们院几个领导和辅导员。每次得罪了人惹了事儿,都是一洄去道歉,求爷爷告奶奶让院里别给我处分。有个辅导员还阴阳过我,说我读个大学,最大的收获就是霍霍了蓝一洄。
他说苏老师,我年纪越长,越认同一句话,说当你觉得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在世上横冲直撞谁也不吊时,一定有人为你而弯腰鞠躬负重前行。只可惜我明白这句话太迟啦,以前的我的确混球,总觉得是一洄辜负了我,实际上我也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和负担。
我听着他的话,忽而喉头发紧眼睛酸涩。就像蓝一洄说的,保护女生不被骚扰、公开质疑贫困生评选不公,以及千千万万的事,真的是谢盟的错吗?不是的,他是出头鸟,不是因为他天然长刺爱扎人,而是我们都习惯了不蹚浑水,明哲保身。
我们都告诉自己,社会就这样,你先做好独善其身,才能谈兼济天下改变世界,在此之前,最好夹紧尾巴做人。但谢盟不一样,他会执拗地计较,很多事不该“就这样”,他就是那个叫破皇帝新装的小孩。
许多年之后,当一部分人最终获得了名利、声望之后,早已忘了当初想过的“兼济天下改变社会”,因为还有更大的名利去追逐;还有一部分人,试图回过头来去寻回那点初心,比如蓝一洄;还有的人,比如谢盟,在历经不知多少次毒打之后,被迫成熟与沧桑了起来,学会弯腰,学会谦卑,为自己过往的狷狂与执拗而致歉,为自己的直截了当与真实坦诚以至灼伤了一些人而反省。
13.
李梦川也是个有点执念上身的人。我说我不会告诉蓝一洄我认识谢盟,我说我不会把谢盟的联系方式给蓝一洄,还不行,他说这是我惹出来的事所以我得善后——他让我出面劝蓝一洄从哪来回哪去,不要再纠缠谢盟。
……我有点头疼,行吧,就算我一时多事勾连起谢蓝两人的前尘往事,可劝蓝一洄放弃,这是我能办成的事吗?
李梦川高出我大半头,在我们集团楼下,我认命地叹口气,说,来小川,我比你虚长几岁,托大给你说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的想法,你有听过一首叫做《董小姐》的歌吗?
“嗯。”李梦川不解,等我继续。
“歌词怎么说?”
这下他为难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问:“哪一句?”
“谁会不厌其烦地安慰那无知的少年啊,小川。”我说。
李梦川一下子不开心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在作?我在无理取闹?”
……拜托我没有这个意思好吗?!年轻人看问题就是容易往极端想。我的头更疼了。
那天我跟谢盟聊完,走之前问他,所以,你要见蓝一洄吗?
谢盟淡淡道,“如果一洄做好了见我的准备,他会给我打电话的。如果他没有,就算了吧,小川会不高兴。”
他显然是在意李梦川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逃避明确关系,但他的的确确在乎着李梦川的感受。但他谢盟是谁?十多年前他就我行我素,不爽就要怼,这些年老了,丧了,平和了收敛了,不rock了,但这不代表他的本性会改变。李梦川只要保持信任与尊重,那啥都好说,但如果他就如惊弓之鸟般整日惶惶,还这么强势地背着谢盟提这种要求,拿这种主意,一定会激起谢盟的反感和叛逆。
一提到谢盟就拿捏住了李梦川的软肋,他颓然地瘫坐在我们一楼大厅的沙发里,喃喃道:“他不配。”
他说的是蓝一洄。
他见证了谢盟和蓝一洄的分崩离析。
谢盟暑假第一次踏上支教之路时,李梦川上初二。
起初他对这些支教大学生无感,他们来时往往是暑假,也教不了什么,不过就是帮小学初中的孩子们辅导辅导作业。而为了配合他们,学生们往往还得被拉去摆拍一些视频和照片,浪费时间听一些没意义的讲座和参加一些无聊的活动。
穷人的孩子,不念书的时候就要挣钱,他讨厌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更重要的是,两个月后,他们都会走。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们在支教大学生离开时,常会情真意切地掉眼泪,但他都初二了,送走过好几批这样的志愿者,他知道这样的眼泪无用且廉价,这样的暑期活动,不过就是那些比他大几岁的人,简历上一行短短的字而已。
但他没想到一年之后,谢盟真的又回来了。
谢盟一回去就问起他带过那几个初中生的成绩和升学情况,得知李梦川考上了高中却选择打工,第二天就四处打听,然后辗转在一个剧组找到了他。
李梦川说其实那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就跟着同学在附近大城市里东拼西凑地打零工,恰逢一个小成本剧组在附近拍摄,招群演,同学就撺掇他去试试。
“有的是读书还没你多的,人照样当大明星挣大钱。”同学说,“你不是也会功夫嘛,你不去试试?”
李梦川被说动了心,于是报了名。导演看他会个三拳两脚,紧急培训了几天,就让他试试吊威亚当武替。
第一天免费盒饭加一百块劳务费;第二天被踢飞十几次,摔进湖里二十几次;到了第四天,有个打起来会有炸裂效果的道具没弄好,提前炸了,他躲闪不及,碎片直接崩到小臂上,血流如注。
导演喊了cut,他走到一边打算给自己包扎时,看到了一脸阴沉的谢盟。
“为什么出来打工?——你妈说你不是打暑假工,是不念了?”
“嗯。”
“为什么考上高中不念?”
“因为考不上大学。”
“还没开学就知道考不上大学?”
“是普高!普高!盟哥。”李梦川试图让谢盟认清现实,“你知道我们这儿重高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你知道高中一年花多少钱?大学呢?就算考上大学,毕业又能挣多少钱?你知道我这儿随便干一天多少钱?群演一百,武替三百,如果我演员做得好,一直做下去……”
“你知道横店每天多少群演?争多少个名额?有多少武替的戏份?”谢盟冷笑,打断了他的话,“鸡汤喝多啦?!以为天上飞几圈就能当大明星?!还一直做下去,你知道当明星和考大学哪个难?”
“盟哥我……”
“开学按时报到。”谢盟伸出一根手指,警告地点点他,“哥保你上本科。”
第65章
14.
九月开学的时候,李梦川听了谢盟的话,拎行李去了市里的高中报到了。
“你不知道,反正他发起火来,蛮凶的。”李梦川眨了眨眼,“我倒也不是怕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跟我说话,我就信。”
谢盟留在他的初中母校当老师,而李梦川高中寄宿,两个礼拜才能回一趟家,每当可以回家那周,他一下课就匆匆往家里赶,谢盟说到做到,每两周给李梦川开一次小灶补课,哪门不行补哪门。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蓝一洄。那是个周五下午,学校五点就放学。往常,他总是一放学就往汽车站赶,那天还迟了快一个小时。因为去学校外面一家饼店排队买烧饼,那是一家新火起来的店,他想着,晚上谢盟给他补课,两人肯定又是边吃饭边讲题,干脆趁个新鲜劲儿给谢盟带几个饼回去。
回了学校,谢盟却不在他们往常约好的教室里。李梦川便往他宿舍走。教工宿舍是个小二层,长长的走廊上是一排单人宿舍。谢盟的宿舍在最里一间,李梦川走到门口,正待举手敲门,却听见里面似有别人的声音。
周五傍晚的校园格外安静,除了谢盟,其他老师都回家了,临走廊的是小窗,窗内侧挂着窗帘,李梦川犹豫了一下,隔着窗帘缝,想看看谢盟是不是有客人来访。
谁知一眼就心如擂鼓。
正对着窗的是一张桌,谢盟坐在桌上背对着窗,双手向后撑在桌面,傍晚稀薄的光照在他赤裸的背上,背肌因双臂的用力和他的抬头而隆起浅浅的线条,使得他背上的纹身——那横贯整个背中央的巨大飞鸟的翅膀都起了褶皱。李梦川头一次发现原来谢盟很瘦,腰拢在牛仔裤里,后腰还有空余。他双腿抬起箍在另一个人腰上,而另一个人——李梦川震惊地发现,那人竟是个男的——他一手扶着谢盟的腰,一手挑着谢盟的下巴,头略略偏过去,与谢盟激烈地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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