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英道:“嗯嗯,我不喜欢姐姐们,我要跟着父王,我永远都不要和父王离开!”
“好。”离北王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虽然去永安不是什么好事,但李月英小小年纪留在离北,绝对是件坏事。好歹将她带在身边,还能看护着她,护她周全长大。
魏其琛道:“大王,公主,我们这就启程吧。”
成显十二年,大齐与离北王庭结为盟友,镇国将军率玄铁骑兵驰骋草原,将侵扰离北许久的蛮族杀得措手不及。同年,在永安为质的离北王接见大齐皇帝,两人就昔年的一些恩怨友好交流一番,最终杯酒释仇怨,离北王被封为雍王,永居京城雍王府。
而雍王之女李月英,被皇后留在宫中教授礼仪,与皇后所生的太子、三皇子、三公主交往渐密。
第89章 【魏其琛卷】离心
魏其琛道:“太医,林相怎么样了?”
太医令道:“魏大人,林相年轻时便有畏寒之症,这本不打紧,好生将养着就是。可林相这些年处处亲力亲为,事事殚精竭虑,早已经把自己榨干了,如今又染了咳血之症,实在是无力回天了。”
魏其琛道:“甄太医,麻烦您多费费心,好生照顾着林相……若是,若是实在不成了,请务必让林相走得轻松一些。”
太医令道:“臣自当尽力而为。”
从镇国将军带着玄铁军出征离北,到如今蛮族被驱逐出境,重建离北百姓的家园,一共用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林巍原本还算硬朗的身体骤然崩溃,已卧病在床半年有余,督察院交到了魏其琛的手上。原本林巍就是在督察院挂个名,负责背锅,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魏其琛,如今连院长都变成了他,可以说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从背后使手段变成了光明正大得罪人。
从离北来的雍王和李月英留在永安生活,从一开始的受人排挤冷待,到如今能和邻里和睦相处,李月英在皇后的教导下学会了宫廷的礼仪,但皇后是武将家的嫡女出身,李月英又是一个从草原上来的小狼崽,故而最后还是养成了喜欢舞刀弄枪,天不怕地不怕的爆炭性子,她最喜欢的武器是鞭子,耍得很有一手,最喜欢做的事,那就是欺负宁怀钦……宁怀钦常因打不过李月英而叫苦不迭。
宁怀栩娶了一位官宦世家的小姐为妻,太子妃性格温柔似水,长相楚楚动人,宁怀栩见了很是喜欢——皇帝把那些公侯伯爵家小姐的画像送到宁怀栩面前让他挑一个的时候,魏其琛也在场,他看见宁怀栩对着御史大夫家的小姐羞红了脸,如今再看他们腻乎的劲,几乎可以确定是一见钟情了。
二皇子和二公主也在这五年之中相继婚配,虽然没有像宁怀栩似的那么恩爱,好歹也全了夫妻体面。而要说到夫妻体面,就不得不提宣阳公主和安定侯世子了。当初宣阳公主死活都要嫁给安定侯世子,气得皇帝差点一道圣旨将她赐死。后来两人成亲之后,确实也恩爱过一阵,好到京城里的人都说安定侯世子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宣阳公主,还跟她生了个儿子。
不过,外人怎么说那都是他们的事,宣阳公主和驸马感情好不好,他们素日能和宣阳公主有交集的人都是知道的。那就是没有,驸马并不喜欢宣阳公主。
宣阳性子彪悍跋扈,事事都想管着夫婿,不让他去外面花天酒地。驸马也忌惮宣阳身为公主不好惹,可他忌惮归忌惮,男人还是要照搞不误,宣阳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看着他,渐渐地,他们这桩婚事,成为了整个永安城的笑话。
安定侯世子最不怕笑话,要不然也不可能让人知道他喜欢男人;帝后也不怕笑话,当初把宣阳嫁出去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今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说了不管就是不管,因为一旦管了一次,之后就没完没了了。
简而言之,除了宣阳公主那一家子,所有人都过得很好。
魏其琛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转身,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督察院有监督百官之能,必要时甚至可以先斩后奏。因为背后有皇帝和林巍的支持,这些年来一直雷厉风行,处理了不少贪污受贿、欺凌弱小的官员。虽然这让百姓觉得大快人心,督察院和他的名声都水涨船高,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一个督察院的院长,受到刺杀的次数居然比当今皇帝都多,这换在以前根本就不敢想象。皇帝为这事甚至还专门给他配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打手,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小心为上。
而最近督察院又有了一件大案子,这一次事关科举舞弊。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收了贿赂帮考生作弊的考官按规矩杖责再流放就是,可棘手的地方在于,这个收受贿赂的考官是户部尚书……这个官也没什么,比这官职更大的世袭侯爵的脑袋他都下令砍过,一个户部尚书倒也不算什么。真正让他难办的地方在于,户部尚书有一个女儿,是韩琦的正妻。
户部尚书收受贿赂帮助许多考生作弊,严重影响了科举制度的公平公正,他初步的打算是直接革了户部尚书的官职,然后将他流放的。可他女儿不愿意,就去求韩琦,韩琦又转而找到了他这里,想让他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从前建东一行,让他和韩琦相识,后来韩琦成为了建东玄蛟军的统领,两人也没有断了联系,魏其琛只要得空便会去建东转一转,和韩琦喝喝茶什么的,他与户部尚书之女成亲当日,他还亲自去参加了,并随了大大的份子钱。
总而言之,他和韩琦的关系非常不错,所以韩琦才敢来求他。
他以前裁决一个人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才能铁面无私。但如今他遇到了,那个人还是韩琦,这就让他不得不慎重了。
他刚走出丞相府的大门就被韩琦堵住了。镇国将军在离北屡立战功,但镇国将军已经是大齐正一品大员,无论如何也没有再往上升迁的空间了。于是老子立的功,由儿子来继承,如今的韩琦靠着父亲的余荫和自己争气,已经成为了玄蛟军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于去年调回永安,如今镇国将军也即将班师回朝,韩家父子两代皆是春风得意,着实是招致了不少人的眼红。
当初那个仿佛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少年郎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但眉宇之间的傲气却遮掩不住。魏其琛叹了口气,道:“韩琦,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件事牵扯甚广,断然不可能轻判,你不必再劝我。”
韩琦道:“就算我的岳父收受贿赂,可他在朝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年事已高,如何能撑得住流放之刑?”
魏其琛闭了闭眼,道:“只是流放而已,又不是杀头的大罪,等过个十来年,你们大可以将他接回来养老,到时候还不是享不尽的天伦之乐?可是韩琦,他的罪行是不能轻判的,你眼中只有你年事已高的岳父,可有想过当初因为他收受贿赂泄露考题,最终导致名落孙山的考生?他们寒窗苦读多年,就为了能一朝中榜,出人头地,可是却因为你岳父行的这个‘方便’,导致他们与仕途无缘,他们的损失,又该谁来偿还!”
韩琦道:“我岳父是泄露了考题,可他们若有真才实学,又岂会名落孙山?何况考试一次就能榜上有名者那是凤毛麟角,一次科举不成,下次再来便是,我岳父只是当过一次考官,又不是次次都是考官!他们自己能力不足,毅力不够,又怨得了谁?”
“韩子谦你有病吧!”魏其琛骂道,“他们是受害者,因你那身为户部尚书的岳父所害,你怎好意思挑他们的错?!”
韩琦噎了一下,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韩子谦我告诉你,罪人就是罪人,受害者就是受害者,法律之下不容任何人情。”魏其琛指着韩琦的鼻子,厉声道,“两年前江南巡抚意外身死,最后查出来是他夫人下的手,原因是因为江南巡抚殴打妻子成性,他夫人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在他的羹汤中下了鸩毒。江南巡抚的夫人乐善好施,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好名声,事发之后有人为她鸣不平,要求放过她,可最后江南巡抚夫人还是被判了五年的徒刑。明明江南巡抚很可恶,他夫人也很可怜,为什么还要这样——因为她确确实实杀了人。”
“这如何能一样?”韩琦道,“我岳父为官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自然不一样!”魏其琛道,“无心之失,无奈之举……都可以减轻罪责。但你那位劳苦功高的岳父,也是经历过十年寒窗,层层科举的读书人,他本是最该清楚科举的公平公正是多么重要的人,可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收受贿赂,泄露考题,此乃明知故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大罪,断然不可能轻饶了他!”
韩琦道:“你就非得如此吗?”
魏其琛直直地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我虽然去年才回到永安,但我在建东的这些年,也没少听说过关于你的事。”韩琦道,“我知道督察院是因为你而设立,林相不过就是为了护着你才当了督察院院长。我也知道,你铁面无私,不留半分情面,将犯事的官员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已经将满朝文武得罪了大半!如今陛下和林相还在,他们相信你,能给你撑腰,但是以后呢?我不信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这么一意孤行,半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吗?”
“是啊,我如今全靠着陛下和林相的信任,倘若有一天他们不再信任我,我的下场必定会十分凄惨。”魏其琛道,“但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我就绝对不会改变。这世上,总要有人去做一些注定不得好死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太祖陛下,若他当初忌惮蛮族的势力而放弃起义,焉有如今大齐的强盛?”
韩琦道:“魏则化,你不会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像太祖陛下一样名垂青史的人吧?像是你这样的蠢货,只会遭到唾弃。”
“无所谓。名垂青史什么的,是我百年之后的事。我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掌握不了,又如何管得了百年之后,后人对我的评价是什么?”魏其琛道,“我自二十岁那年高中状元……不,在我选择科举读书,入仕为官开始,心中所想所念,皆与自身无关。我不稀罕名垂青史,也不介意遗臭万年,我之一生,不问前程和结果如何,只求一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
“好,你大义。”韩琦道,“你的大义,要人拿命去偿!”
魏其琛道:“韩小将军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了,我何曾滥杀过无辜之人。若你岳父清白正直,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给他定罪啊。”
韩琦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则化,有朝一日,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锋芒毕露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90章 【魏其琛卷】责难
户部尚书最终还是因为科举舞弊一案被削了官职,并被判流徙千里。户部尚书之女哭得肝肠寸断,可她不敢向皇帝求情,只能不断给韩琦施压。韩琦往魏其琛府上跑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案子判都判了,岂有朝令夕改之理,于是户部尚书毫不意外地在入秋之后踏上了流放之路,并不幸染上了风寒,最后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自那之后,韩琦算是彻底和魏其琛闹掰了。
韩琦刚回京的时候,身为玄蛟军副指挥使,又是已婚男人,不适合再住在镇国将军府,当时因为和魏其琛的关系还很好,他就把府邸设在了魏家隔壁,如今不过一年,两人的关系就从亲密无间变得势同水火,两府之间从此断绝了来往,别说是主人下人,就是养的猫猫狗狗都绝不来往,见了面就恨不得打起来。
镇国将军班师回朝后,也听说了户部尚书的事。他虽然不至于像韩琦一样直接和魏其琛闹掰,但户部尚书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家,于是也渐渐和魏其琛淡了往来。
同年冬天,卧病在床许久的林巍病逝,皇帝悲痛欲绝,罢朝三日为林巍哀悼。次年五月,魏其琛被擢升为当朝宰相,满朝文武皆上表反对,但皇帝心意已决,魏其琛最终还是成为了当朝首相,兼任督察院院长,手握重权,又得民望,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那之后,街头巷尾开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魏家儿郎,大齐新皇。”
又五年,鬓边已添飞霜的魏其琛进宫面见皇帝。刚到勤政殿门口,就被高公公拦了下来:“哎哟,魏大人,这会儿可是不好进去啊!”
魏其琛道:“出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也在里面,这会儿陛下正动怒呢。”高公公道,“奴婢听见了一点,似乎是因为太子一个贴身侍卫的事。”
“可是那个当街打人的太子侍卫?”魏其琛道。
东宫太子的贴身侍卫在永安街头醉酒打人的事他听说过。那件事就发生在半个月前,虽然当街打人很是不好,但被打的那些人都得到了一笔银钱作为医药费,也就揭过去了。而宁怀栩的那个贴身侍卫也不是普通人,他和宁怀栩有点沾亲带故,是皇后的一个远房亲戚,算起来还是宁怀栩的表哥。
虽然是亲戚,但却一表三千里,且日子过得并不好,走投无路之下来到永安投奔皇后和太子。太子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那家人年轻力壮的儿子成为了他的贴身侍卫,年迈的父母也给安置了一处宅子,如今的生活还算说得过去。
“那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魏其琛道,“都过去半个多月了,陛下为何在这时对太子殿下大发雷霆?”
高公公道:“魏大人有所不知,就是这半个月,又出了别的幺蛾子。这次不是打人了,是那个侍卫经常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在秦楼楚馆赊账。这太子殿下是何等金贵的人,要赊账那肯定答应,可是他这一赊账就总也不还,恰巧这两天就有一家茶楼的掌柜,他年纪大了,想把茶楼卖给别人,自己回老家养老,最后清点账目的时候,发现那侍卫在茶楼还欠了五十两银子的债,掌柜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不做二不休就上门讨债去了,结果那侍卫居然不肯还钱!还说什么……太子殿下肯在你家赊账,那是看得起你。魏大人你说说,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气不气人!”
那这也不至于让皇帝如此大发雷霆,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魏其琛如此想着,道:“高公公,让我进去看看,好歹能规劝一二。”
“得,魏大人老奴信得过。”高公公道,“容奴婢去给您通传一下,您先在殿外稍等。”
魏其琛颔首:“好。”
说是稍等,其实根本不用等,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高公公就回来了,甚至不需要他说皇帝是否同意让他进去,他就已经在殿外听见皇帝那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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