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蔺怀找出那部没看完的影片,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电影演到一半时,蔺景渊将他抱在怀里,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深色的丝绒盒子。
蔺怀眼睛一亮:“什么?”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把崭新的车钥匙,蔺怀的确很喜欢那辆跑车,全球限量款,有价无市,他拿起钥匙摸了摸,却又放回去。
“不喜欢?”
“不是。”蔺怀声音很小,虽然委屈,倒是诚实:“你这个盒子,我还以为里面是戒指。”
蔺景渊一怔:“你想要戒指?”
蔺怀急了:“不行吗!”
“行。”蔺景渊低低地笑,颔首吻上他的唇,在他耳边柔声道:“不过,求婚是不是得正式点?要不,你给我宽限点时间?”
蔺怀靠在他肩膀上:“那你不许忘了。”
“当然不会。”
一场电影播放完已是深夜,原来这影片讲的亲情,是一部口碑很高的温馨电影。蔺怀中途看哭了,眼泪悄悄蹭在蔺景渊衣服上,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啜泣起来。
蔺景渊懂他的情绪失控,把他抱紧在怀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不断安抚他的背脊。
良久,蔺怀终于开口:“陪我过生日最多的人,是爷爷。”
他声线哽咽,已是泣不成声:“哥哥,我想爷爷了。”
*
电影已经放完谢幕,整个客厅变得安静,蔺怀许久才平复一下心情,抬起头:“哥,我想出去走走。”
“好。”
两人换好一身厚实的衣服,很快出门下楼。
蔺怀没说去哪里,蔺景渊也没问,但进入车库后,蔺景渊带他上了一辆平时极少开的G63。这车私下又被改装过,马力强劲,几乎能翻山越岭。
“哥,你知道我想去哪里?”
蔺景渊给他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如果去看星星,最好的视野就是护城山。”
*
市中心灯火通明,浮华璀璨。
黑色的越野车一路飞驰,向郊外的山峦驶去。
待花灯远去,车轮压在山脚下时,视野开始变得黑暗。车子的远光灯像是插入丛林的眼睛,照过山路两侧的每一寸草木,转瞬即逝。
车子开到半山腰,眼前飘起一层白雾,绵延山峦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虚幻。
蔺怀放下车窗,伸手去抚手边的雾,冷风撩起他的额前碎发,寒风中瓷白小脸失去血色,脆弱易碎,惹人心怜。
“哥,好大的雾,我们能看到星星吗。”
蔺景渊降低车速,升高两度空调,承诺道:“今晚若看不到,明天带你去北极看。”
蔺怀心情转好一些,仰头憋回眼泪:“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蔺景渊揉了把他的头发,认真看着路,轻声道:“小白,以后不开心就说出来,我都会陪着。”
“我不喜欢这个回答。”蔺怀偏头看他,密长的睫毛垂下,掩住水盈盈的光:“你应该直接说喜欢我。”
蔺景渊唇角上扬,认命一般:“好,喜欢你。”
两人一路说着话,车子已快冲上山顶,拐过一个巨大的弯路后,迷雾散去,视野瞬间变得清晰。
迎接他们的是万里无云,漫天星光。
蔺怀迫不及待下车,站在山顶一顿欢呼,蔺景渊熄了火也跟下去,从后座拿过围巾,系在蔺怀脖颈上。
后备箱有露营的装备,蔺景渊拿出两条厚毯铺在车顶,两人并肩躺下,一起仰望星空。
“哥,爷爷能看到我们吗?”
“也许。”
“算了。其实看不到也挺好,省得惹他生气。”蔺怀声音突然暗淡,真不敢再看天空,转头埋进蔺景渊怀里,低声道:“爷爷在的时候,我总是惹他生气,总让他为我操心,为我耗尽心力。”
他声音很小,克制着哭腔,说起往事:“爷爷离开那天,只有我和陈臻在身边。”
“那天下午,爷爷满眼都是忧愁,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那么凉,那么瘦,然后慢慢失去力度,永远闭上了眼睛。”
“我大声喊他,一直喊一直喊,可爷爷就是醒不过来了。”
“爷爷直到离去,也不愿跟我再说一句话。”
回忆倏然冲进大脑,蔺怀竭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绪,悲痛难以自抑,喃喃道:“八年前,我向爷爷坦白出柜,被门口的蔺沐香听到了,她进来大喊大叫,摔碎了桌上所有的东西,动静闹得很大,不仅楼下的爸妈,还有前来拜访的几个董事,都听到了。”
“第二天,爷爷召开会议,说谁要是出去嚼舌根,就直接滚出蔺家和蔺氏,这才在明面上息事宁人,但关上门后的指指点点,谁又真能管得住。”
“后来,我突然就生病了。”
“爷爷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把我接回了老宅,一边替我保守秘密,一边替我寻找医生,那几年,他一下老了很多,弯了腰,头发也全白了。”
“当初和爷爷坦白,该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
负罪感压迫着蔺怀的神经,让他险些喘不过气,他紧紧抓着蔺景渊的衣服,哽咽痛苦出声:“哥,我不要重蹈覆辙!我们不要告诉爸妈!永远都不让他们知道好不好!我知道我有错,可我控制不住...哥...我不要让他们知道......”
蔺景渊抱紧他,一声声安慰:“好,不让他们知道,永远不会。”
“小白,别怕,有我在,一切有我。”他抚摸着蔺怀的背脊,郑重承诺:“小白,以后你就负责开心快乐,剩下的都交给我。”
蔺怀胡乱点头又摇头,艰难克制住情绪,哑声道:“哥,我还是想爷爷......”
他说:“其实,蔺沐香说得一点没错,我就是个杀人凶手,是个不肖子孙,我不配当蔺家人,更不配当爷爷的孙子。我不配给爷爷上香扫墓,我不配,我不配......”
蔺怀几近崩溃,蔺景渊心疼不已。
在一遍遍安抚下,蔺怀终于稳定下来,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自己。
“哥,爷爷不是因我而死,却因我死不瞑目。”
“爷爷,会后悔当我爷爷吗?”
*
夜色寂静,天上月色温柔,微星闪耀。
蔺怀埋在蔺景渊怀里,蔺景渊静静看着他弟。
他们谁也没有看见。
方才有流星划过。
.
第二十四章 *-*-*-*
第二日,蔺怀回到美国。
十一月初,他所在的城市迎来大幅度降温,随着最后一场秋雨落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清冷沉寂。
这天,蔺怀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乔南熙的电话:“小白,你有看国内新闻吗?二姐和蔺大哥取消婚约了。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一切缘由,我都想不明白。”
她说:“不过,我也不需要明白,我在生意上没有天赋,自然也没有兴趣,我只要好好做我擅长的东西就可以了,活得简单,也是一种幸运吧。”
蔺怀沉默半晌,突然道:“南熙,无论有什么困难,你都要告诉我。”
“不缺吃,不缺穿,我怎么会有困难啊。”乔南熙只是笑,貌似不愿深聊,突然换掉话题:“小白,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叫你小白吗?”
“为什么?”
“小时候见过你许多次,你特别顽皮,谁说话也不听,但一叫你‘小白’后,你就会变得乖巧。”乔南熙回想起童年记忆,语速放慢,继续道:“那时候,我以为是‘小白’这个乳名能镇住你,如今才明白,真正让你乖巧的,是叫你乳名的那个人。”
乔南熙说完,打趣道:“这算不算是血脉压制啊?”
蔺怀认栽:“算吧。”
乔南熙笑了:“小白,你真有趣。很开心能跟你做朋友,当初拒绝你,真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蔺怀听她说完,轻声道:“南熙,我近期打断向公司递交辞呈,争取春节前回国,很抱歉,没法一直在异国他乡陪你了,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保持联系,好吗。”
“我已经猜到了。”乔南熙不甚在意,声音爽朗:“那就等我毕业后,回国再见啦。”
*
日子繁忙而充实。待结束去年一个项目的收尾,已到十一月中旬。
蔺怀损失掉一年的绩效奖金,申请了一周假期,飞奔回云京。
昨天他得到消息,陈臻即将回国。
到达云京时,是一个狂风呼啸的傍晚,诺大的机场行人匆匆,很多人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狂风呼啸在机场出口,试图包裹住每一个旅人。
蔺怀拖着行李箱出来,昂头顺着风口往前走,莫名一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茫茫人群,陈臻也在看他。
看到蔺怀看过来,陈臻笑着招招手,先一步朝对方走过去。
一晃六年未见,一切恍若隔世。
蔺怀怔怔看着他,竟觉时光一下倒回,不过一瞬,又恢复清明。
陈臻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定制西装,头发原本打理的一丝不苟,如今在冷风下稍有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他依旧戴着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整个人的气场稳重斯文,温柔俊朗的面容一如往昔。
他款款走近,在蔺怀面前站定:“少爷,终于又见面了。”
蔺怀看着这位尊敬的长辈、昔日的故友,一时感慨万千:“陈叔叔,好久不见。”
这声“叔叔”,陈臻当然承得起。
蔺怀知道在自己生病的那几年,是谁在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关心着他的身心健康,又辅导着他的学业功课。受老爷子所托,陈臻不仅要奔忙于公司,还做起了蔺怀的监护人。
不可否认,陈臻仔细,周全,耐心,都做得很好。
蔺怀拖着行李箱,两人默契地并肩往外走,蔺怀开口:“你这次回来,住处都安排好了吗?等下怎么回去?”
陈臻客气道:“李秘书都安排好了,已经租好公寓。”
蔺怀点头,试图热络一下气氛:“许多年没见,叔叔一点都没老。”
陈臻果然笑起来,无奈摇头:“不惑之年的人了,再不老可就要吓人了,反倒是你,成年了,长高了许多。”
他停顿一下,又道:“还有情绪,也好了很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很快就到达停车场,蔺怀停下脚步,双手插兜倚靠在行李箱上,显然是在等人。
陈臻识趣道别:“少爷,那我们就有机会在公司见了。”
“一起等吧,我们送你回去。”蔺怀看看时间,想了想,补充道:“我哥来接我,堵车,晚点了。”
陈臻露出一丝诧异,不动声色地掩饰住:“蔺总?”
蔺怀淡淡“嗯”一声,抬头与陈臻平视,神色变得认真:“陈叔叔,你一向聪明过人,早在八年前就猜到我喜欢谁了,对吧?”
话说出口,蔺怀十分坦诚:“我知道以后也瞒不住你,倒不如跟之前一样,什么都向你坦白。”他说完一顿,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陈叔叔,抛却一切桎梏,祝我幸福吧。”
蔺怀的脸颊瓷白脆弱,但笑容真切,笑盈盈地弯起两条弧度,是一种彻底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笑容,开心、轻松,且自由。
秋深天寒,冷风自两人间呼啸而过,一辆黑色迈巴赫也驶进停车场,向两人方向驶来。
陈臻看向蔺怀,仍是那般认真温柔的神色,他说:“小怀,相信我,我很为你高兴。”
随后,他的声音变得郑重:“你也要相信,为此高兴的,并不止我一个人。”
*
陈臻并未乘坐蔺景渊的车。
公司已提前安排好接机人员,李秀新也紧跟在蔺景渊身后赶到。
陈臻恭恭敬敬地与蔺景渊打过招呼,客气礼貌地坐上李秀新的车离开了。
回家途中,蔺怀凑上去,拉住蔺景渊的手:“哥哥,有没有想我?”
蔺景渊把人拽过来,吻了下他的额头:“怎么突然回来了?”
蔺怀实话实说:“一是因为想你,二是陈臻回来了,我好多年没见他了,就想回来见一见。”
他说完还胆大包天翻旧账:“你不是说陈臻消失了,其实是去巴西开拓市场了吧,之前不是不舍得放回国吗?现在又舍得了?”
蔺景渊声音很平:“有一点事情要处理。”
“那我猜一下,不会是为了巴西的业务线吧。”蔺怀玩弄他哥的手指,十指相扣住:“你给了乔北昭一条产业链,让他回来做交接,是吧?不愧是前未婚妻啊,真舍得给。”
蔺景渊被逗笑,无奈:“不是睡着了?怎么都听进去了?”
在讨论关于巴西业务的会议时,蔺怀的确睡不着打来过电话,蔺景渊接听后就放在一边了,原本以为是哄睡的摇篮曲,没想到竟让他认真听了去。
蔺怀啧一声:“会议上一直在提乔北昭,谁睡得着啊。”
蔺景渊揉他头发,轻笑:“所以会议结束后你不说话,不是睡着了,是吃醋了?”
蔺怀被戳中心事,脸面一时挂不住,把他手指扔去一边:“吃醋不行啊。”
蔺景渊重新握住他:“行。”
*
对于陈臻的回国,蔺景渊很平静。
蔺怀没想到的是,在整个蔺家,他竟是唯一平静的那个人。
他最先察觉到母亲的反常,然后是父亲。他亲眼看到父亲严肃地把他哥叫去书房,许久都没出来,又看到母亲也把他哥叫去一边,罕见地小声责备于他,说他实在擅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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