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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阙台(古代架空)——谢一淮

时间:2024-01-18 10:30:45  作者:谢一淮
  他话都没说完,赵仕谋已经火冒三丈,转身到书房里找东西来打。
  颜辅仁也是知道赵仕谋严厉的,可哪能就这么打呢,况且他一个外人还在,故而急忙阻拦:“恭权不可,怎么能打孩子?”
  又听闻赵敛说:“我想从军,收复西州!跟爹您一样,到战场立一番大事业,百世流芳,千古传名。”
  赵仕谋拿着棍子出来,笑了两声:“我现在就让你流芳百世!”
  教训儿子这件事在赵家很常见,儿子隔三差五就得挨老子一顿打。当然,主要是老二挨打。
  赵家大郎赵敬性情温顺,乖巧听话,读书也用功,虽不曾习武,却很招武将出身的父亲喜爱,从来没打过。
  倒是这个二郎,跟他爹秉性相承,喜欢舞刀弄枪,读书也不好好读,非常顽劣。
  武人性子耿直,训孩子不存在什么“好好说”,打一顿就好了。赵敛从小被赵仕谋打到大,棍子抽断过,膝盖跪出血过,皮厚了,不怕打。眼一闭,牙一咬,打过了,下次继续。
  因母亲去得早,除了大哥,没人敢护着他。今天大哥上学去了,谁都不敢拦,仆从们见阿郎拿棍子了,吓得跪下,低头不忍看。
  颜辅仁也不忍,压着赵仕谋的手腕劝阻:“别打,他还小,打坏了怎么办?”
  “我打坏过吗?他还小吗?你看他这样,个子长得比驴子高那么多,脑子却没驴子一半聪明!不打还要上房揭瓦了!”
  说罢,那手挥着棍子就要打下。
  赵敛知道会疼,闭着眼乖乖等揍。可等了好久,棍子始终没下来,他悄悄睁眼,原来是颜相公死命护着,还差点儿和父亲打一架。
  “不能打!好好说,阿敛将来是要统兵的,打坏了,怎么统兵?”
  “统个屁的兵!就他?”赵仕谋气得大喘,还是耐不过颜辅仁,硬生生被抢了棍子。
  没东西打了,气势却还在。他指着赵敛问道:“第几次了!这是你今年第几次逃学?元日刚过,你逃了两次!”
  “我想从军,我不想读书了。”赵敛朝父亲磕头,讲起来他昨夜想好的说辞,“昨天儿子看到谢虞度候归京,非常风光。尤其是他一双子女,他儿子跟我一般大,就得万千功绩,我不想落于人后。”
  “走还不会,你就想着跑了?人家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李刑侍的儿子,八岁就会作诗了,你怎么不跟他学?”
  赵敛觉得此不能比:“我是武人,要作诗何用?”
  “你再顶嘴!”赵仕谋又要打,还是被颜相公拦下。
  “恭权,不要打了。阿敛想去军营,今天就带着他走一回,玩痛快了,明日再上学吧?”
  赵仕谋深呼吸一回,忽然想通:“行啊,赵敛,你马上跟我去军营,好好瞧瞧。”
  珗京城北门大街之外就是禁军北大营。左为殿前司,马军司与步军司依次相排,阔而肃穆,威严难近。
  刀剑无眼,烈马难驯,殿前司向来不是个舒适地。可赵敛却对军营魂牵梦萦,到门口了,连走路都轻快。
  原本闲杂人等是不得擅入军营的,探亲也须请示,赵敛亦是如此。不过几年前元日,他哄得太后高兴,太后特赐令牌,准他进营骑马,不过仍不可私自进入校场。
  今日难得进一回校场,赵敛远远地瞧见兵士练枪,非常羡慕。他问:“爹,一会儿我能使使殿前司的枪吗?”
  赵仕谋并未理睬,反而是旁边颜辅仁轻笑:“阿敛,长枪沉重,抡得动吗?”
  “愿一试。”
  赵仕谋冷声道:“来军营,不要说废话。”
  赵敛这便闭嘴,跟随父亲去往校场内比武台,正见兵士互相切磋。
  那站在比武台中央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所见,谢承瑢。
  **
  谢承瑢使得一手好枪。
  与西燕行军打仗,多用长枪。长枪之法,与刀法大不相同,力度、技巧,皆有门道。谢承瑢学武之初,第一样摸的兵器就是枪,刀还在其次。
  枪,利而锐,快而狠,收放自如。
  延州之战,谢承瑢曾用长枪以一敌数十,所向披靡。
  但为何在此比武呢?
  今日他与阿姐去书院外听书,迟了一个时辰到军营,不巧就被父亲发现。因不敢全盘托出,只好说是练武练得久了。
  谢祥祯罚他们同兵士比试,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痴于练武。
  方才谢忘琮已经比试过一轮,十场全胜,到马场驭马去了,留谢承瑢再比。
  算到现在,大约有五人同他比过,皆败下阵来。赵太尉到时,正是第六人挑战,胜负已定,对方大败,毫无还手之地。
  谢承瑢执枪而立,有寒风拂过他眼前碎发,只见他双目凌厉,如刀剑锐利。
  “还有谁上前比试?”
  赵仕谋抚掌笑道:“我来。”
  谢承瑢望见太尉,忽转笑意,竖长枪在侧,躬身长揖道:“见过太尉。”
  “不必紧张,我上了比武台,就不是太尉。”赵仕谋边说,边脱下他宽袖厚袍,剩里头那件窄袖衣衫。
  他两步跨上台子,也抱拳作揖,“请尽全力。”
  谢承瑢知会,说:“太尉赐教。”
  【作者有话说】
  本文设定,禁军三衙办公地点在北营。
 
 
第5章 第二 吹角营(二)
  军营于北,风声呼呼作响,寒气卷着鬓发,掠过谢承瑢持枪的手。
  他握枪杆,注视赵仕谋的动作,起刃间,挥枪而击。恰如雷鸣电闪,快且使人不及,还未眨眼,那杆枪已然落至赵仕谋面前,劈风斩气。
  却见赵仕谋不急不慢,抬枪抵挡,震动之间,两枪相持不下。红缨飞舞,赵仕谋提枪相转,后退之间,谢承瑢接连逼近,数刺三回,险些击中命脉。
  “好枪法!”赵仕谋惊喜至极,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气力、身姿,都更胜同龄人三筹。
  再见他那双不羁的眼,同宣德楼前那个怯懦少年相比,全然不同了。这双眼,果然是传闻里那般,如鹰、似狼,不见血誓不罢休。
  台下士兵屏气,对旁边小兵惊叹道:“太尉竟占下风!”
  枪刃刺破寒风,谢承瑢试图直捣咽喉,被赵仕谋侧身躲开,用杆压制,不得动弹。
  “你就这么想赢吗?”赵仕谋忽问道。
  谢承瑢抬眼,瞳孔中竟是深不可测的杀意:“刀已出鞘,不赢,怎么收?”
  “好!”赵仕谋大喜,翻过他的枪,刃抵着谢承瑢的刃,使出全力封他前路,“可惜,你用的是枪。枪与刀,是不同的。”
  前几番皆为试探,赵仕谋曾被称为大周第一枪,怎么能比不过一个十五岁少年呢?
  “今天我来教教你,怎么使枪。”
  赵仕谋挥去对方枪杆,再扎几回,转向进攻。
  有寒风呜咽,谢承瑢却觉体内热气滚滚。
  “太尉怎么会占下风呢。”方才说话兵卒旁的小兵道,“论枪法,大周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太尉。”
  赵仕谋枪法猛而暴戾,接二连三直攻,叫人措手不及!
  面对如此猛烈攻势,谢承瑢被迫以退为进,却毫无反击的机会。前路受阻,谢承瑢见赵仕谋后背为虚,故想攻他后路,转而贴他身侧,要用枪杆抽其后背。谁料对方早有预判,猝然回首,竟然一脚踢翻抽上来的枪,反手用枪纂捅他心腹!
  赵仕谋出力极大,却在紧要处收手,枪纂恰好落在甲衣之上。
  风静了,四周草木皆寂。那杆飞出的枪狠狠插在比武台上,刃陷三寸。
  赵仕谋用枪纂在谢承瑢胸前顶了一下,笑说:“小将军,你输了。”
  比武台下爆发热烈掌声,有人呼道:“好!”
  谢承瑢被顶退一步,还有些没缓过来。方才比试没感觉累,歇下来才开始气喘。他望着赵仕谋,轻声说:“这是回马枪?”
  “这是回马枪。”赵仕谋将枪扎在台子上,“承让了,谢小将军。”
  谢承瑢回礼说:“这是我第一回 见到回马枪,多谢太尉指教。”
  比武台边上站着不少殿前司的长官,父亲谢祥祯自然也在。
  谢承瑢见父亲凝眉肃目,难辨喜怒,便越发觉得无地自容,无颜面对,头垂更低了。
  赵仕谋忽然说:“小将军,我有些话问你。”
  “什么话?”
  赵仕谋正过身,面对台下所有士兵。
  他不仅是问谢承瑢,也是问在场所有人:“《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他望一眼台下看戏的顽劣儿子赵敛,又转身望向谢承瑢,问道,“何解?”
  谢承瑢哑口无言。他羞愧道:“我没读过兵法。”
  “没读过兵法?”赵仕谋惊诧地问,“你已被官家封将,在延州也是能率领精兵的,怎么能没读过兵法?”
  谢承瑢已是惭愧到极点了,半句话说不出来。
  “你枪法了得,论武功,你是上乘。这校场里,能打过你的人,屈指可数。可是你却不懂兵法。光靠武力,岂非莽夫?”
  谢承瑢躬身抱拳:“请赐教。”
  “‘上兵伐谋’,破其谋,才是首要。战,势必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硬碰硬,死伤惨烈。不战而胜,此为上策。兵刃相接,永远是下下之策。打架谁不会,街头三岁小儿都能打架,为何就偏偏要你上战场、要你当长官呢?”
  赵仕谋转身同台下将士说:“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都不是脑子废的。聪慧有谋,方成大器。慧为首,武在其次。头脑简单,武力再高,有什么用呢?用兵在谋,不在勇!”
  他擦干净手心薄汗,转身扶起谢承瑢:“你十五岁就靠军功封将了。不说大周,自古以来,十五岁便封将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才十五岁,以后难道就止步于此吗?”
  谢承瑢摇头:“当然不是。”
  “脑子里没东西,不读书,一辈子就只能到将。你以后是要统兵、要做帅的,不会兵法,如何指挥将士呢?光靠一身蛮力,谁能服你?将,和帅,大有不同。将可以有无数个,帅只有一个。”
  赵仕谋意味深长抚上谢承瑢的肩膀,小声道,“平庸之才,于官家有利,于大周无利。大周将领都如此了,国家怎么办呢?”
  “我知道了,多谢太尉教诲。”
  “你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你。你枪法一流,刀法如何自然也不必猜,都是上乘的。人人都能舞刀弄剑,却不是人人都能为领兵之才。”赵仕谋伸手擦过谢承瑢的碎发,把这些被风扰乱的头发全都抚平,“要读书啊,不读书,就只能认人摆布,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不读书,被算计了,还沾沾自喜。
  “从今天开始,谢承瑢与谢忘琮,不必整日到军营练武。先去杏坛书院读书吧。”
  *
  看了一整场比武,到父亲下台阶来,赵敛都一言不发。
  颜辅仁在旁见了,笑着问道:“阿敛,可瞧出来什么名堂?”
  赵敛只能如实回答:“谢小官人挺厉害的,能跟我爹对阵四五回合,我确实不敌。”
  话音刚落,赵仕谋走到他跟前,淡淡瞥了他一眼:“驴脑袋就看出来这个?”
  “爹爹还要我看出来什么?我不是驴。”
  “蠢材蠢材,你读了这么多书,不如谢承瑢万分之一。”赵仕谋踹他一脚,“跟我回家。”
  这就要回家了?赵敛怎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来这儿看一场比武,就要走了?他依依不舍地环顾一圈校场,望向那座孤零零的比武台。
  他看见谢承瑢竖好长枪,缓步走到台下,躬身捻起木柱之上放置的几朵蜡梅,拈在鼻尖轻嗅。
  正午阳光明媚,日光落在谢承瑢的身上,光、人、花,竟如此融洽相合,璀璨夺目。
  真漂亮。赵敛想。
  这回他承认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年,坚韧之中带有柔气,却又不是阴柔。他还闻到淡淡的蜡梅香,那些香味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细细浅闻。
  谢承瑢把那几朵蜡梅藏进自己的窄袖,遮掩住大片蜡梅香气。可很快,那些香气又再次飘出袖子,散发到赵敛的面前。
  赵敛闻得紧,盯得也紧,这目光炙热滚烫,不巧就被谢承瑢给发现了。相视之间,谢承瑢笑着对他作揖,惹得他又一阵心虚。
  他也作揖,不敢再偷偷闻了,追上父亲的脚步。
  校场的呼声远了,梅香远了,少年将军也远了。
  **
  颜辅仁与赵仕谋出了军营,便一直说着谢承瑢。
  说他枪法如何,性子如何,许多夸赞。赵敛左耳进右耳出,一心想着比武场上那双凌厉眼、矫健姿,连同那些拈花的温柔一并映在脑子里。
  直到父亲喊他第三遍。
  “爹。”赵敛低首,“我没听清。”
  赵仕谋忍着气问:“今天带你来军营,你感受如何?”
  赵敛一怔,不敢欺瞒父亲,如实说:“谢小官人能封将,是有原因的。我确实逊色。”
  “你倒挺谦虚,又没有和他打过,怎么知道逊色?要不要我考你兵法?”
  “别了,我不想被你当众羞辱。”
  颜辅仁听后笑道:“阿敛,你爹可不是在羞辱谢承瑢。”
  “当众出难题,叫他难堪,不算是羞辱吗?”赵敛不解,“他确实没怎么读过书,不必这样出题考他。”
  颜辅仁轻摸他的脑袋,说:“阿敛,你爹其实是用心良苦。谢承瑢确实是一把好刀,但未经打磨,只是一把钝刀。”
  “钝刀?”
  颜辅仁欲和赵敛继续说下去,却被赵仕谋打断:“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蠢脑袋,能明白?你赶紧回家,把书背上,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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