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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抬起眼，目光又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还会继续更新视频吗？
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我回答他：“我不会再拉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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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屠阳又偷偷摸摸做了件让我哭笑不得的事。
早晨刚一起床，我就被他拉到了卧室门旁。
我不解地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怎么了？”
“我觉得我长个儿了。”他挺直腰板。
“啊……挺好。”
“你帮我量量。”说着他就把手里的卷尺递给了我，“我要知道精确数据。”
我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出搞得摸不着头脑，叫他挨着墙站直，抽出尺子压在脚边，比着头顶一量，一米九整。
“果真长了两公分，”他嘿嘿一笑，“没想到这个年纪居然还能长个子。”
“你才多大，有什么不可能。”
我笑了一下，他忽然又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刚才站着的位置：“顺便给你也量量。”
“干嘛？”我被迫站直身体，“得这病又不会缩个头。”
他一脸认真地比划着：“不会，就是给你参照参照。“
“可我也不记得我身高具体是多少，多少年没量过了——”
“好啦好啦，一米七九，记住现在的就行了。”
“……记这个做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屠阳就鬼鬼祟祟出了门，直到中午才回来，两只手里拎着一堆东西。
“去超市买了点蔬菜和零食……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拉面馆，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号，买了一份番茄刀削，一份肥牛捞面，你吃哪个？”
我指了指他右手的纸袋，看起来不像购物袋，也不是食品袋，“那是什么？”
他一听，忽然有些慌里慌张：“先吃饭。”
“干什么。”我走过去，他要躲，被我按住了手。
我凑近一看：“……球鞋？”
“给你买了双鞋……不然以后怎么出门啊。”他放下袋子，挠了挠头发，脸有些红，“我们先吃饭，好不好？要饿死了。”
于是依着他，吃完饭后，屠阳打开鞋盒，把鞋子取出来摆在我脚边：“也不知道你平时喜欢穿什么，就买了跟你之前那双一样牌子的……试试？”
脚踩进去，系好鞋带，大小刚好。
我纳闷：“你怎么知道我鞋码？”
“昨天量过身高之后简单计算了一下——”
“……屠阳！”我真没见过这么好笑的家伙，“想送我鞋，直接告诉我就好，你闹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给你个惊喜嘛。”
他蹲在我面前，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活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怎么样，喜欢吗，安鹌老师？”
我端详着脚上这双板鞋，黑白交错的经典款式，不过穿上确实很好看。
“喜欢。”我说，“但是以后不要这么折腾了。”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屠阳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这么说是因为，以后送礼物的机会还有很多……所以你可不能随随便便跟我断了联系。”
我低着头把目光放在那双鞋上，没有回答他的话。
屠阳叹了口气，伸出手，搂了一下我的肩膀，声音很轻：“不管作为粉丝还是朋友，我都希望你永远健康快乐的。”
——这是我用人生第一桶金买给你的……
——希望你永远快乐。
我的手指尖颤了颤。
“我去把鞋盒收起来……”我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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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屠阳不会再带我出门找素材做写生了，结果他好像一点也没被那天的意外所影响，隔三差五就要叫我陪他出门逛逛。
我经常会无来由感到异样的烦躁，然后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的邀请——我厌恶自己的无理取闹，但是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在被自己的情绪牵着鼻子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报废品，躺在床上甚至连坐起身的支点都找不到，健康的人从不会经历那种痛苦的无力感，我对他们又羡慕又嫉妒。
空虚和疲惫带着丝丝的冷气，从骨髓深处向外钻，挤入血液挤进肌肉，然后把它们融成一摊废铜烂铁——于是从无力中延伸出绝望，这种绝望往往使人不再理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界里苟且偷生。
可是屠阳从来不会生气，倘若被我拒绝，他就坐在我身旁看书或者画画，像个乖巧的小孩一样。
所以，尽管精神时常处在崩溃的边缘，假如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我还是会咬咬牙提起精神，陪他出门走走。
这座城市里有不少景点，但小时候我几乎没去过几处，通常就是屠阳开车，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路旁的树、天上的云，都在快速地流动。车里多数时候不放音乐或广播，我们呼吸着安静的空气，怀揣各自的心事。
开到哪里算哪里。
屠阳好像在哪儿都能画画，有时候带画板，有时候用一个很小的水彩本，唯独不变的是一大包画笔和颜料。一旦提起笔他就变得全神贯注，我不愿打扰，于是坐在他身旁静静望着远处的山水云天，两个人可以好几小时不说一句话。
《低俗小说》里有句台词，当你找到一个有默契的人，就能闭嘴享受片刻的沉默。
我想屠阳和我一定也存在这样的默契。
第16章 草莓
周六上午屠阳要出门采购画纸，本来我会和他一起去，忽然意识到周末街上会有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多少还是我感觉到不适。考虑片刻，我最终拒绝了他。
“在家等我啊。”临出门前，屠阳再一次转身嘱咐我。
我点头：“你放心。”
他握着门把手，忽然笑出了声：“好像家长出门之前跟小孩说，注意安全，乖乖等我回家，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啊？”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快去吧，一会到中午又要堵车。”
等屠阳走后，我坐在地板上回想了一会才琢磨明白——原来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是会在出门前对小孩说这些话的。是这个意思。
不料没过多久，玄关处真的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不由自主感到一阵细微的紧张，站起身走过去，疑惑地顺着猫眼往外看，是一副眼熟的面孔，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躲藏在脑海中，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
我推开了门，和他面面相觑。
“安鹌，又见面了。”他朝屋子里探了一下头，“屠阳人呢？好不容易来一趟……”
我有些尴尬地后退半步，冲他笑了笑：“你是……？”
“我余星合啊。”他愣了一下，继而爽朗地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我们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我抱歉地说。
“没事，干嘛就为这个跟我道歉啊。”余星合走进屋里，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走进餐厅打开冰箱，把手里的纸袋放了进去，又拿出一瓶可乐，“我给他买了人民路那家店的草莓慕斯，排了一个多小时队……实在想不通屠阳为什么对这玩意儿这么情有独钟。”
“屠阳去买画纸了，赶中午应该会回来。”我向他解释道。
余星合点头，晃晃悠悠走到茶几边就地坐下，翻了翻堆在茶几周围的草稿纸，感叹道：“跟屠阳认识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的创作环境还是一如既往的狗窝风格。”
我盘起腿，坐在屠阳前些天买回来的坐垫上：“你们很早就认识吗？”
“是啊，不光我，师雅、房鹏、赵小佺……还记得吗？就是我们莓雨乐队的那伙人，基本上算是和屠阳一块儿长大的。”
“发小？”
“差不多吧。我们四个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初中也都在一个学校，高中那会房鹏去了隔壁的X市，不过也一直有在联系。最巧的就他妈是大学，我们四个人，第一志愿一波送走，都在同一所学校，你说巧不巧。”
“真好……”我忍不住低声感慨。
“我们几个都挺喜欢玩音乐，组乐队这事一开始就是我在高三提出来的，不过那会抽不开时间，所以高考毕业之后才开始认真做起来。”
“嗐呦，好像扯远了，我真的不会讲故事。”余星合伸手挠了挠头顶的青皮，“不过屠阳不是，他比我们小四岁。我们初三那年才认识他，那会他还是个小屁孩。”
“是怎么认识的？”我问。
余星合捏着易拉罐喝了两口可乐：“打架呗。”
我感到有些诧异：“你们跟屠阳？”
“是啊。别看我们比他大好几岁，那小子可是练家子，打小跟他叔叔学空手道。当时屠阳不知怎么惹了我们班一兄弟，那家伙跟我挺要好的，就叫我和他一块去收拾屠阳，结果谁能想到，屠阳硬生生把我俩给揍了个人仰马翻……”
我想了想当时的场景，觉得确实有些好笑。
“不打不相识嘛，后来慢慢就熟悉了，接着屠阳就认识了他们三个人。那人小时候脾气可臭，老跟我们闹脾气——但是有一招，我们屡试不爽。”
我有些好奇，余星合朝冰箱那边指了指：“屠阳爱吃草莓。那小孩从小到大，不管生多大气，几根草莓味儿的棒棒糖就能哄开心。”
“这样吗？”我并没有注意到，一起住了这么多天，却连他对食物的喜好都不甚了解……我下意识地感到自惭形秽。
“屠阳也会点音乐，但是他高中念的美术生，大学考去Y美了，一路顺风顺水的。”余星合感慨道，“他在我们这几个里面，命最好，也最有本事。”
“读艺术……他家人支持吗？”我问。
余星合叹了一口气：“不夸张地跟你说，屠阳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子，从小被他爸妈宠大的。只要别做坏事，上天入地他爸妈都支持。”
挺好的。
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人，大概也会擅长爱人吧。
这样的孩子……也确实应该被爱着。
“不过他爸妈都在国外工作，他一直跟着他叔叔生活。”余星合补充说，“他叔对他也很好，亲儿子似的。”
我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字句说：“但是，父母不在身边的话，多少还是会觉得孤单吧。”
“哦，你真的这么想吗？”余星合挑起一边眉毛，“我们升高中的时候屠阳刚上初一，那会其实还没熟到现在这种程度，所以也没有成天粘在一块。他也去了附中，初中部跟高中部挨得很近，每天下午放学都能看见他一个人在操场打篮球，平时见面也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好像没什么朋友的感觉。”
“师雅觉得那小子可怜，就招呼他和我们一块玩。后来高考毕业跟他分别，虽然寒暑假还能见面，平时也经常打电话通视频，虽然感觉他比以前开朗了不少，说话也挺幽默，但还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后来才发现，那种感觉，说白了就是孤单。那小子挺招人可怜，看着好像没心没肺的，其实所有心事都藏在肚子里。”
余星合抻了一个懒腰，朝我眨了眨眼：“知道为什么我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吗？”
我也眨了眨眼睛。啊，啊？
“聚餐那天，后面闹得有点难看。后来屠阳跟我们把话说明了，我才知道他打心眼儿里把你放在了和我们几个一样、甚至比我们还要更高的位置上。”
余星合说，“我也了解了你的特殊情况，但是你放心，我们都愿意把你当朋友，真心的，不会在意旁的那些乱七八糟。赵小佺……那人从小就那样，嘴特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那家伙以前因为乱放嘴屁，没少被屠阳揍过。”
我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
余星合的善意表达得非常明显，可是我依然清楚地明白，我和他们是站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看样子他一时半会也来不了，我就先回了。”余星合站起身，又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票递给我：“这是我今天过来要说的正事。下周天乐队在七侨街的live house演出，给师雅过生日，屠阳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你要是有兴趣的话，跟他一块来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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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星合来了？”
屠阳停下手里收拾画具的活，呆立两秒，撒腿往冰箱跑去，看见放在里面的蛋糕，满意地感叹：“不错，够兄弟。”
“他给了我两张票。”我把门票交给他，“七侨街的live house，要给师雅过生日。”
“喔，他们几个总这样，谁过生日就为谁办一场小演出，已经是惯例了。”屠阳拿着票抬起头，“你去吗？”
我说：“不去了，你们玩吧。”
“赵小佺估计挺想当面跟你道个歉的。”屠阳取出蛋糕，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切下一块放在我面前：“这家店的慕斯真的很好吃。我每次买都要排好久的队，你尝尝。”
“乐队演出，人太多了。”我说，“而且，你们发小的聚会，我还是不参加为好……丧头丧脑地挤在你们中间，又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会招嫌的。”
“他们不会想这么多的。”屠阳坐在椅子里，立起胳膊支着脸，“不过没事，不去的话呆家里等我也可以，别给自己太大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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