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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轻跟他并肩走在一起，低头盯着脚边时前时后的影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迢之没拒绝，他便深吸一口气，试探似的说：“周云戎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还行。”
“那你为什么出来打工？”许轻猛地一下抬起头，几乎有些生气了，“他是不是给你的生活费很少？”
夏迢之垂下眼，看着月色下许轻微微发亮的眼睛，喉头发涩：“那是他的钱，不是我的。”
“那是你的。”许轻纠正他，“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就是你的。”
“马上就不是了。”夏迢之平静地说，“到我十八岁的时候，他就会正式执行交接手续，到时候就从代管变成了正式拥有。许轻……”
“我马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23章 阳台
夏迢之的声音很轻，风一吹似乎就碎了，变成细小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它们堵塞了许轻的耳朵，叫他觉得难过。他忍不住上前，轻轻握住了夏迢之的手，安慰道：“没关系，还会有的。”
也许是刚从开了暖气的室内出来的原因，许轻的手发着热，叫夏迢之难以自制地想要抓得更紧一点。
“迢之。”许轻以为他是不开心，仍在小声安抚，“没事的。”
繁华热闹的街区，无数人擦肩而过，萍水相逢，又相忘于世，可许轻认真看过来的视线却让夏迢之觉得，他的眼里好像只装得下自己一个人。
也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郁诉定的酒店就在附近，许轻不得不跟人再见，他有些不自然地试图收回自己的手，说道：“我要走了。”
“许轻。”夏迢之睨了一眼酒店的招牌，想起郁诉递给许轻的那张卡片，倏地用力，把人往自己这儿带了一下，“你家在这儿吗？”
许轻头皮一麻，生怕被拆穿：“不……我家不在青洲，太远了，所以就住酒店了。”
“哦。”夏迢之说，“那去住我家吧。”
“那我就先……什么？”许轻吓了一跳，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去什么……去你家？”
“我家有空房间。”夏迢之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问“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平静地说，“今天只有我和阿姨在。”
“这、这，可是……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了。”许轻结巴得差点没咬上舌头，“不太方便吧，要不我还是住酒店，而且我已经订——”
“你不愿意吗？”
夏迢之歪了歪头，面露困惑，好像很奇怪许轻为什么不同意去他家，路灯投射下来的暖光色光线使他脸上的棱角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一下没了以前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反而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柔软。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轻被内疚感裹挟得头晕目眩，恨不能穿越回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我去你家，现在就去。”
夏迢之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夏家依然只有一楼开了灯，微黄的光从窗户处透出来，许轻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走进来，忍不住四处张望，被夏迢之拉了一把，猝不及防就一脚踏进了玄关。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周先生都——”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迎了出来，面露焦急，见到夏迢之身边的人却是一愣，“这是……”
许轻立刻就认出了她是之前遇上两次的阿姨，当心她说多了会暴露自己来过的事情，连忙打断道：“阿姨好，我是夏迢之的同学，家离太远了，过来借住两天。”
“借住？”女人语气古怪地嘟囔了两句，看向夏迢之，意有所指道，“周先生不喜欢家里来外人，你不是知道吗？”
许轻感觉夏迢之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更用了，他微微偏过头，正犹豫要不要说两句，夏迢之已经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让他来的。”
“你和周先生说了吗？”女人依旧不甘示弱地直视着他，“他要是因为这个生气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生气。”
夏迢之说完，强硬地拉着许轻往楼上走，鞋都没给人换，许轻本想和女人道个歉，见状也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夏迢之上楼。二楼有好几间房间，夏迢之径直走向了靠里的一间，他将手摁上门把，往下按的时候便意识到门被人锁死了。
夏迢之回过头，站在栏杆边冲女人说道：“钥匙。”
女人摇了摇头：“我要先征求周先生的同意。”
夏迢之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许轻的手，低声说：“在这里等着。”
许轻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夏迢之已经快步下了楼，目的明确地走向客厅一侧的一扇门。女人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去拦他，他则径直闯了进去抽出抽屉，一把抓起里面的一串钥匙，转身往外走。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夏少爷！”女人气急了，一把脱下围裙往旁边一扔，指着人怒道，“你这不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吗！”
夏迢之没回头，三两步上了楼，找准钥匙插了进去，拧开门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也因为太过整洁而缺少了一些人气。随着灯被打开，许轻才得以看清房间的全貌，很平常的布置，桌面上堆了几本书，旁边也架了一张通到天花板的书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只是一个平凡学生的房间。
夏迢之的手指一顿，又摁开了另一盏灯，许轻这才注意到在床的旁边还有一个阳台，被白色的窗帘挡着，只依稀有光透出来。
如果没有这个阳台，许轻不会觉得这个房间很特殊，但正是因为这个阳台的出现，让许轻觉得整个房间物品的摆放都变得奇怪了起来。许轻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夏迢之看着他的侧脸，说：“我去还钥匙。”
随着脚步声渐远，许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拖着步子走向阳台，他伸手拉开了那片薄如蝉翼的窗帘，却在下一秒屏住了呼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封闭式的阳台，窗户处围了一层黑色的厚重窗帘，把外面的光景挡得严严实实，而在这之前，不大的空间里竟摆放着一张红木供桌。
许轻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置信，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门往里走，却发现阳台门上拴了个锁，已然被锁死了。许轻艰难地呼吸着，手指贴上了透明的阳台门，难以相信在夏迢之的房间里，在他的床边，竟然摆放着一张祭奠他父母的供桌，两张黑白照片并齐立在中间，在白炽灯的照射下，连笑容都显得阴森可怖。
换位思考的话，许轻觉得自己绝对无法做到和供桌共处一室，还能睡得安稳无梦。他浑身发抖，前所未有的愤怒几乎是立刻就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快步往回走，快到门口时又折回来将窗帘重新拉上，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等夏迢之返回房间时，许轻正坐在床边发呆。
“许轻？”
“嗯？”许轻像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时眼睛都是红的。他笑了笑，站了起来，“怎么了？”
夏迢之看着他泛红的眼睛一顿，原本早就想好的话卡了个壳才吐出来：“这是洗漱用品和新的睡衣，浴室在出门左手边。”
“谢谢。”许轻低下头，肩头细微地颤了颤，“那我先去洗漱了。”
等许轻走了出去，夏迢之才皱着眉头回过神，看向阳台的方向，他迟疑了一下，抬手关掉了阳台上的灯。
许轻出来时夏迢之并不在房间，只有刚刚的女人正在换床单，见他进来也只瞥了一眼，动作利落地整理好床铺，拿上一旁换下的床单往外走。
“阿姨。”许轻叫住她，“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跟我道歉。”女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可不是给我添麻烦。”
第24章 质疑
许轻心头一颤，没再说话，他站在阳台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白色的窗帘，耳边的嗡鸣声似乎越来越大，让他几乎难以保持站立，他开始不断劝说自己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却越劝越心烧，冲天的怒火好像下一秒就要伸出火舌将他吞没。
“许轻。”夏迢之扣了扣门板，倚在门边冲他说，“旁边的房间整理好了，你去那个房间吧。”
“我想住这个。”许轻冲动地张了嘴，随后才急忙补救，换了询问的口气，“可以吗？”
夏迢之看着他的侧影，没有立刻回答。许轻的眼角仍然是红的，甚至因为刚从浴室里出来，眼睫上还挂着点水汽，使他像刚刚哭过一样。夏迢之心口一涩，有那么几秒里，他开始后悔自己故意打开阳台的灯的举动，但很快，夏迢之便收起了这点没用的情绪，说道：“好。”
许轻躺在床上，总觉得有风从阳台处吹过来，尽管他知道这并不可能。他轻轻闭上眼，想起那张无法修复的照片，老手机里父亲和周云戎的对话，夏迢之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身影……种种记忆交织在一起，让许轻的大脑因过载而发出了警告信号，他有些晕乎地偏了偏头，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整个人迷迷糊糊得半只脚跌进了睡梦里。
倏地，许轻猛地睁开眼，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发了会儿呆，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才发现不过刚过零点，他却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晚上。许轻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再度看向阳台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想办法撬开那个锁，耳边倏然听到一阵轻而慢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晚上突兀得难以忽视。
许轻握紧了手机，轻手轻脚地往门外靠近，听见那脚步声在走廊上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他的门口。他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因为紧张而浑身绷紧，后背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那脚步声停止片刻后，又再度响起，但并没有彻底远去，而是停在了附近。许轻正要松口气，忽然意识到那是原本为他准备、后来夏迢之住进去的房间。他喉咙一紧，正要伸手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木制的房门被人生生甩在了墙上，安静的夜晚被彻底搅乱。
紧接着，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变得沉重起来，许轻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推门，门却纹丝不动。他错愕地看着门锁，难以置信地按了好几次门把，终于不得不相信，门被人从外面完全锁住了。
谁锁的？那个阿姨？那个脚步声的主人？还是……夏迢之？
隔壁没有传来任何人讲话的声音，只有重物冲撞时的闷响，像是两个人正在打斗，许轻焦急得不行，又苦于自己出不去，只得四处寻找可以强行开锁的工具，还没等他找到东西，一声怒喝声骤然响起，震得许轻浑身一颤。
“滚！”
“夏迢之？”许轻犹疑地喊了一声，又忽然确信了什么，用力地拍起了门，“夏迢之！”
没有人应和他，一阵摔打东西的声响过去，他只听见重物坠地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拖拽什么东西时的簌簌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许轻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从这些声音中分辨出什么，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听到任何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关门时的重响，被搅和得一团糟的空气又再度归于沉静，许轻艰难地呼吸着，绷紧的手指无力地抓住了门把。
他知道，夏迢之被带去了哪里。
由于窗帘紧闭，许轻没法通过光线判断时间的流逝，等他意识到自己枯坐了很久时，手机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许轻抱起腿，将头埋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落泪，为自己的无力，为夏迢之的痛苦。
“同学，早饭准备好了。”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下楼吃饭吧。”
许轻抹了一下眼睛，这才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门把，在回想起门被锁了的同时，门应声而开。许轻一愣，仍然无法相信。后半夜他根本没睡着，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更没有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是他神志不清所以错过了，还是说昨天晚上门根本没锁，只是他太紧张了而没能打开？
许轻几乎要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他挂着难看的脸色走下楼梯，视线在触及餐桌边坐着的人时一顿，原本一团乱的大脑忽然间清醒过来，许轻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几近瞠目。
“迢之，你不招呼一下你的同学吗？”周云戎将报纸往后翻了一页，随后便叠了起来放到一边，冲着许轻露出一个找不出缺漏的笑容，“你好，我是迢之的舅舅。快坐下来吃饭吧。”
笑容本应风行水上，自然成纹*，叫他这样刻意维持，反而让许轻浑身竖起了寒毛。他不动声色地转移目光，看向一侧。
在周云戎旁边，夏迢之神态如常地坐着，正在低头喝一杯牛奶。许轻将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个遍，怎么也无法相信，夏迢之会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难道他昨天晚上只是做了个噩梦？他所听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许轻昏头昏脑地在夏迢之对面坐下，仍然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他甚至觉得整个夏家都十分诡异。夏迢之将一杯牛奶推到他手边，冲他抬了抬下巴，说：“热的。”
“迢之以前从来不会往家里带同学。”周云戎端起水杯，对着许轻说，“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许轻心不在焉地盯着牛奶上鼓起来的泡泡，应付道：“嗯。”
“他在学校里表现好吗？”周云戎放下水杯，双手合十交替在桌上，循循善诱道，“我总是担心他的性格不合群，会在学校惹事。”
“没有。”许轻说，“他表现很好。”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周云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侧过脸，伸手抓住夏迢之的胳膊，将他握着叉子的左手举了起来，“这个红绳是不是你送他的？他很喜欢，都不肯让我碰。”
许轻的瞳孔猛地一收缩，没想到夏迢之真的会一直带着那条红绳，他的大脑短暂地从冲击中挣扎出来，使许轻重归理智，平和地笑了笑：“可以辟邪。”
“你太费心了。”周云戎松开手，夏迢之也没再将左手放到桌下，就势搭在了桌上。周云戎转过头，仔细地看着许轻的脸，随意提起似的说，“不过我从刚刚开始就很好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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