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你吗?”许轻的语气急促起来,“他没有找你,没有找你的家人?”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乔传风被他有些魔怔的样子吓了一跳,“云诺集团向来以关怀他人扬名,你怎么看上去……很讨厌周总?”
“……我知道了,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不会让你违背诺言。”许轻闭了闭眼,握紧手,“我想知道,火灾发生之前,你当时有没有看见隔壁的住户在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在……拍照?”
“他们好像在二楼的露台上庆祝什么,一直在放歌,但我只听到了声音,没有看见人。”
“火灾发生的时候,他们也在露台上?”
乔传风沉吟道:“应该是的……我看到火光的时候,那个歌都还在放。”
“他们一直在露台上,当时还下了雨……”许轻喃喃着,陡然抬高声调,“他们在露台上,怎么可能会被烧死?”
“你怎么了?”乔传风惊讶地看着他一下子红了的眼,“你没事吧?”
“他们不是被烧死的对不对。”许轻猛然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回答我,你看到了对吗,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乔先生,我请你告诉我,我……”
“……我求你告诉我。”
第47章 破
许轻脱力地跪在地上,不断地低声喃喃着,一双眼已然失了焦,活像着了魔,把乔传风吓得不轻,连忙架起他往不远处的救助点走去。直到躺上床,许轻仍未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形同活死人。
志愿者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大碍,奇怪这人为什么如此,正要询问一旁的乔传风,就见上一秒还安静无声的许轻猛然间浑身抽搐起来,如临大敌地缩在墙角,两手紧紧地扒着自己的腿,嘶吼道:“别碰我!滚出去!都滚出去!我好痛,我好痛……姐姐,我身上好痛,姐姐……迢之,迢之,我好痛,救救我,迢之……”
池青洮猛地推开门,惊呼道:“许轻!”
“哪里痛,你哪里痛。”她使着狠劲把许轻抱在怀里,焦急地安抚着,“轻轻,你看着我,你告诉姐姐,你哪里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许轻无意识地啃咬起手背,没两秒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池青洮惊得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抓住他的手扣在一边,抵着他的额头的安抚,足足过了一刻钟,池青洮出了一身汗,许轻才渐渐安静下来,靠着她的肩昏睡了过去。
池青洮松了口气,把外套披在了许轻身上,阴着脸看向一旁大惊失色的乔传风:“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
“你也看到了,他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不管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提起了。我们明天就会离开,但愿别再见面。”
志愿者帮忙将许轻送回了民宿,池青洮拧干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冷汗,越看越觉得许轻形容消瘦,大不如以前。她心痛如绞,自觉愧对许令景的嘱托,坐在床边无声地流起了泪。
“……迢之……”
听着许轻的呓语,池青洮心里又气又无奈,到底还是拍抚着他的背,哄着许轻夏迢之就在附近,马上回来,许轻的眼皮微微动了动,这才心安似的彻底睡了过去。
池青洮枯坐了一夜,走到卫生间里锁上门,打了通电话:“我是池青洮,好久不见,是是……不过还是你……邀请我收到了,我这不是抽不出时间去吗,下次同学聚会我肯定……这么巧?那就……”
许轻醒来时已经恢复如常,一点也看不出昨天发狂的样子,坐在地毯上收拾行李箱,乖顺而柔和。池青洮站在一旁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敲了敲门板提醒道:“走吧,车到了。”
等下了飞机,看到前来接他们的郁诉凝重的表情,许轻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坐在车上隐忍不发,眼看车开的方向不对,当即扒住车门,质问道:“再开下去都出成江了,到底要去哪儿?”
“许轻,我们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们聊聊天熟悉一下,过段时间……就和他一起出国吧。”池青洮闭上眼,不肯回头看他,“我有空就会去看你,等到夏天郁诉也会跟陈教授一起过去,你在那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就——”
“为什么这么着急?”许轻没像她想的那样歇斯底里地抗拒,反而格外平静,“怕我偷偷跑回青洲么?”
“……是,我不想让你回去,不想让你找夏迢之,明白吗?”池青洮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带着难忍的怒气,“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你必须要认清这一点,你不能因为夏迢之把自己毁了。好了,别说这个了,还得一会儿,你再睡一觉吧。”
许轻紧绷的手指陡然放松,他靠在角落里,自嘲地笑了笑,别开头:“我没想改变。”
我只是想……抱抱他。
迟佑庭是池青洮大学同学的弟弟,一双浅灰色瞳孔漂亮而多情,自然卷的头发未经打理,穿着打扮更是不修边幅,使他看上去像个毛毛躁躁的大型犬。
但这人偏偏痴迷于各种文学,一跟许轻谈起专业相关就滔滔不绝,许轻听得一头雾水,本来都开始犯困了,见他神采飞扬,隐约有少年朝气,竟莫名地神游起来。
迟佑庭有些不满:“你没有听我说话吗?”
许轻连忙晃了晃头,举起手发誓:“我每个字都听了。”
“那就好。我这次回国是为了参加明天下午成江大学举办的交流活动,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今天晚上出发,这段时间你住在我家里,可以随意一点,不过最好保持房间整洁。”
“……这事儿我姐姐知道吗?”
“她为什么要知道?”对方疑惑地看着他,大概是觉得他蠢,便自认心善地解释道,“我姐都不知道,要学会独立行走……”
“好好,我知道了。”许轻怕他又开始长篇大论,连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坐火车?动车不是更快吗?”
“顺便在车上完成我的假期作业,而且我没坐过火车,可以体验一下。”
“……好的。”许轻觉得自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难以跟上这人的脑回路,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踌躇不定,“不然……我跟你一起去成江吧?我也想参加那个……嗯,交流会。”
“你也对这个有兴趣了?”迟佑庭的眼睛迅速地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满脸希冀地看着他,“虽然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不怎么样,但没想到你的思想觉悟竟然这么高,是我以貌取人了,对不起。”
“……”为什么感觉被骂了。
许轻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脑子里那点紧张反而被他这股劲儿给折腾散了,叫他松下一口气。
∞:我要回成江了
∞:如果可以,我想见见你
∞:毕竟,上次没有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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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洮很放心地把他安顿在这儿,连身份证件都整来了,许轻毫无障碍地买好了票,在心里给池青洮道了个歉,又突然良心发现地觉得自己利用这位学痴是不是不太好,结果良心刚冒起来一个头,就被对方因晕车而吐到身上的东西捶了回去。
许轻皱着鼻子扶着快要晕倒的迟佑庭,看了眼周围,说:“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药?”
“不。”迟佑庭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指了指出口,“我们走吧。”
许轻拿他没办法,只好搀扶着他到车站外面拦车。明明还在假期,从车站里出来的人竟然还是很多,他们等了半天才和别人一起拼了辆车。
许轻困惑:“怎么这么多人?”
“我都说了,这次交流会非常厉害,请了很多世界闻名的专家教授。”迟佑庭虚弱地靠在车窗上,闻言冷笑一声,“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
“……”许轻好脾气地笑笑,“你作业写完了吗?”
“……”
出租车比火车更让迟佑庭晕,车刚停稳他就冲了下去,扶着膝盖吐出了胃里仅剩的一点东西。许轻连忙拧开瓶水递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你这样见到那些大牛也得把他们吓跑了,不然我们先去吃饭吧,时间还早。”
“可以。”迟佑庭喝了口水,直起身来,整个人忽然头晕目眩地晃了两下,直直地倒进了许轻怀里,没拧上的水瓶脱手飞了出去,在地上洇开一片水痕,有不少直接溅在了许轻的裤腿上。
许轻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有些犹豫:“要不——”
“没事。”迟佑庭摇了摇头,撑着他的手臂站直了,“去吃饭吧。”
许轻实在拿这人的执拗没办法,一时也只能跟上去,看着迟佑庭摇晃不稳的背影,虚虚地抬着手,生怕他不小心就摔了。
“看来有时候缘分还挺奇妙的。”
见他们走远,远处一辆靠街停着的车这才慢悠悠地摇上窗户,周云戎转过头,笑眼吟吟地看着身旁坐着的人:“你说是吧,迢之?”
夏迢之紧闭着眼,一手扣在安全带上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周云戎也没拆穿他,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手机,等出去买东西的助理回来后才抬起眼,示意对方把冰块给夏迢之。
“周总,这大冬天的往腿上放冰块是不是不太好?”助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没办法,谁叫我今天要离开青洲,而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周云戎转过头,将冰块狠狠按在了夏迢之的腿上,语气柔和,“我怕他不小心就死了。”
助理激起了一身寒毛,不敢再多说一句,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方向盘。
吃完一大碗牛肉面,迟佑庭才活过来一样,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闲来无事,便开始找许轻的茬,见他一口一口吃得慢吞吞,皱眉道:“不等你吃完,这面都要坨成疙瘩了。”
许轻也不恼:“这么烫,吃出口腔溃疡了怎么办。”
“明明不烫,都快凉了。”迟佑庭伸手摸了摸碗壁,更觉得许轻有点傻了,“你不会也晕车了,怕我嘲笑你,所以强撑着不说吧?”
“……是有点。”许轻脸色一变,抬起头来时却是一个笑,“不过我已经好多了。”
“许轻。”谁想迟佑庭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教起来,“以后你要是不舒服,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到了国外就是室友,我姐让我好好照顾你。”
“……好的。”许轻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家伙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想着想着又有点感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被小两岁的弟弟教育。
……夏迢之。
夏迢之也说过他。
许轻恍惚地想:“他让我不要再苦哈哈地笑了。”
我现在苦吗?
眼眶一热,许轻连忙低下头不让迟佑庭看见,加快了吃面的速度。迟佑庭连在这种街边的小店里都坐得笔直,正神情专注地翻着手机里的资料。
许轻没有提前买门票,只得到门口的亭子那儿去排队,等他好不容易抢到票挤过来,就见迟佑庭一脸鄙夷地盯着校门口的LED屏幕上滚动的字样,许轻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一些出席人的名单,有些疑惑:“你不是巴不得见到他们吗?”
“不,我看的不是那些名字。”迟佑庭指了指屏幕最下方固定的一行字,“我看的是那儿。”
许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猛地愣住了。
[衷心感谢云诺集团对本次活动的大力支持]
许久,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怎么了?”
“让这些不懂学术的商人跑过来掺和一脚,我感觉那些教授受到了侮辱。”迟佑庭没好气地说,“我之前还写过一封投诉信,控诉学校在图书馆门口给赞助商立石碑的举动。”
“然后呢?”
迟佑庭脸色一变,颇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许轻,结巴了半天才骂道:“你……不会跟他们沆瀣一气吧?”
许轻想了想,否认道:“那倒没有。”
“那还差不多。”
“不过我姐以前也给学校赞助过器材什么的,虽然没被刻在石碑上。”
“……”
迟佑庭眨了眨眼,许轻甚至觉得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了绝望的神色。他忍俊不禁,不再逗他,拍了拍迟佑庭的肩膀:“好了,快进去吧。”
迟佑庭是个一根筋而思维方式奇怪的小孩儿,跟他待在一块儿,许轻的心情还算不错,直到他看到周云戎走上了台。
许轻下意识地抓住了迟佑庭的手臂,尾音发颤:“他为什么来了?”
“赞助商嘛,来发表一点无伤大雅的讲话,说几句毫无营养的祝贺词,再跟见都没见过的人客套客套。”迟佑庭耸了耸肩,难掩嫌恶,“他最好在五分钟内讲完,不然我的耳朵要烂掉了。”
许轻没有听周云戎在说什么,但他确信对方的讲话在五分钟内结束了,因为迟佑庭很快便雀跃起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便大步走向了几位正在交谈的教授,毫不怯场地向他们搭话。
许轻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抬头时周云戎已经背对着他在和别人讲话了。他将手揣到口袋里,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便围着会场里布置的展品看了起来,然而看着看着就失了神,想知道周云戎在这儿,那夏迢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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