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吗?
迟佑庭推了推他:“许轻,我要去楼上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我在这里等你。”许轻扯出一个笑,疲惫几乎肉眼可见,然而迟佑庭对他的反常毫无察觉,很快便兴奋地朝着楼梯跑去。许轻握了握口袋里的车票,开始思考待会儿要怎么跟迟佑庭解释。
他打算转身离开,见一旁站着个抱着书的女生一直看着自己,以为是刚刚自己把不适表现在了脸上被她看到,便问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女生大概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搭话,脸“蹭”的一下红了,支支吾吾起来:“你……那个,你、你是这里的学生吗?还是说是其他……不不,都没关系,请问……我能不能、能不能要……”
许轻没有听清她后来的话,而是近乎呆愣地看向了周云戎所在的方向。
“云戎,今天怎么想着把迢之带出来了?哎呦,这几年没见是长高了不少啊。”
“这不是放假了,天天闷在家里,想着这次正好是在大学里办活动,就带他过来逛逛。”周云戎笑着按住了夏迢之的肩,“迢之,这是你爸的老朋友,以前见过的。”
夏迢之微垂着眼,哑声喊了声“叔叔”。
“好好,快去外面逛逛吧,这学校可比交流会好玩多了。”
周云戎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温声道:“还不快去,别走太远了。”
等夏迢之走出去几步,那男人才谄笑起来:“云戎,你看上周那块批医疗器材……”
“……夏迢之。”许轻喃喃了句,下一秒便一把推开女生追了上去,他不断地从人群中挤过,却迟迟抓不住对方的手,直到推着一车书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了他,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扶,许轻才嘶喊出声,“夏迢之!你站住!”
那人脚步微顿,停了片刻,似乎被男生连连追问的声音牵动,竟没有再往前挪动分毫。
“我没事,谢谢你。”许轻慌忙推开递到面前的手,留下那人一头雾水地嘀咕“谢我什么”,大步向前拽住了夏迢之的手。不过几周没见,他却叫滔天的想念折磨得像捱过了万秒千年,瞬间就红了眼眶。
“夏迢之,你难道一句解释都不跟我说吗?”许轻忍着哽咽,近乎乞求地看着他,“只要你说我就听……你转过头看着我!”
夏迢之一声不吭,开始强硬地往外抽自己的手,谁想许轻力气也不小,两人拉锯似的僵持在会场门口,不少经过的人都好奇地回头张望,连远处的周云戎都看了过来,脸上笑意微收。
“夏迢之,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许轻面容凄惨地笑了笑,肩头发起抖来,“你甚至不愿意说一句话。”
“许轻,怎么了?”迟佑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了看夏迢之,又扭头看向许轻,“这人是谁?”
倏地,夏迢之的手腕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从许轻手里抽走了手,朝前大步离开。
第48章 无能为力
“夏迢之!”许轻急促地呼吸起来,将迟佑庭的追问声抛在身后,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尽管夏迢之的速度并不算快,但许轻却更慢,几步之后,他因难以呼吸而跌落在地,撑着地面大口喘息起来,整个人快要溺毙了般呛咳不止。
迟佑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得手脚都麻了,反应过来后急忙冲上来扶他,许轻摇了摇头,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夏迢之凝固不动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他走过去,停在夏迢之身侧半米的地方:“你担心我,就亲自看看我是什么样子。”
围观的人不少,迟佑庭被盯得烦了,开始胡乱地挥舞着手臂驱赶人群,一堆人被他吓得乱叫,很快嘟囔着走开。许轻试探着握住夏迢之的左手,见到他手上已经没有了那条红绳,心里的失望更重,仅剩的一点希望支撑着他一把拧过对方的肩,闭上眼吻了上去。
他的吻绝望而热切,是濒死之人紧紧抓住最后的救赎,柔软的舌尖顶上牙关,毫无章法地啃咬着,与其说是一个吻,倒更像是在烙下印迹。许轻的眼泪汹涌地落了下来,被夏迢之推开时已经泪流满面。
夏迢之紧紧地攥着手,一瞬间瞳孔里涌出了很多情绪,浓烈而压抑,几乎就要冲撞而出,可偏偏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让许轻疑心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夏迢之的有情是错觉,他们短暂的快乐是错觉。
一切不过是一场自我蒙骗的美梦。
“夏迢之。”许轻低着头,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他擦掉眼泪,向夏迢之报以一个天衣无缝的、柔软的微笑,谁也看不见这笑容之下嶙嶙峋峋的失望,“这次你要几秒钟才能抱住我?”
他想起夏迢之说过,下一次迎风而来时,会比十秒钟更快。
可他没有履行承诺。
他等了几千几万个十秒,没有等到夏迢之张开的双臂,只听见了枝头雪块被风抖落时的细微声响。
轻得可以被忽略的动静,正如他那段被悄无声息窃取的冬日快乐。
迟佑庭已经被眼前这出戏震惊得五体投地,嘴张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一时间好像懂了姐姐为什么让他好好陪着许轻,敢情这人是在为了不被认同的爱情忤逆家人吗?迟佑庭用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电视剧脑补出了一出虐恋大戏,看许轻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从嫌弃变成了可怜,到最后转换成了愤愤不平的感慨。
都是新世纪了,他姐姐还跟许轻的姐姐串通一气、狼狈为奸、强拆鸳鸯,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许轻不知道他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臆想,抱歉道:“对不起,我们回会场去吧。”
“迢之,干什么这么热闹。”周云戎拍着手走了过来,与许轻擦肩而过,挡住了夏迢之的身形。他戏谑地抬起对方的下巴,看着他被许轻咬得出了血的嘴唇,嗤笑一声,“怎么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他的声音不大,迟佑庭自然听见了,再加上本来就看不惯这些带着铜臭味的商人,当即就瞪着眼要骂:“你说谁是……唔唔!”
许轻捂住他的嘴,扯着他往后推:“走。”
“看来许轻比冰块更好用,我都不知道你能走出来这么远。”周云戎睨了眼夏迢之的腿,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要在这里坐上轮椅,还是要我扶你走回去?”
夏迢之掀起眼皮,那只被他强行扭曲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瞧着很有几分可怖,而他却用这只手搭住了周云戎的手臂,一字一句道:“不必。”
他转身朝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走去,步履缓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休息,却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手臂撑上车门的瞬间,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许轻回过头,只依稀看见夏迢之坐上了车,紧接着便车门紧闭,再无身影。
“早知道不让你来了。”看他魂不守舍,迟佑庭有些愧疚,恶狠狠道,“碰见这种恶心的人。”
“其实我就是为了他来的。”许轻摇了摇头,“也许以后……我也不会来了。”
“什么?”迟佑庭脸色一变,一下从许轻阵营中脱离,面红耳赤地喊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榆木开光,结果竟然是骗我的!”
“嗯,对不——”
“太过分了!太卑鄙了!”迟佑庭气得快喷出火,“我决定不站你这边了,我站那个哑巴。”
“……哑巴?”
“哦,就你刚刚激情拥吻……唔唔!放开!”
这都哪跟哪儿。许轻真想看看迟佑庭是怎么长这么大不挨揍的,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他生怕他再口出狂言,连忙拉着人挤进了展厅。
一身银白西装的男人冷着脸按了按手机,时不时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他:“我们先去医院。”
沉默良久的人这才开口:“哪家?”
“私立医院。”男人转了转手机,“不会碰到熟人。”
夏迢之没理他,漠然地闭上了眼。
许轻身上的味道变了。他想。
变成了一股更淡的茶香,让他有些陌生,又忍不住索取更多。
他又把许轻惹哭了。念头一转,夏迢之皱起眉来。
还有那个叽叽喳喳的男孩。想到这里,他的眼睫颤了颤,胸口涌上股难言的戾气。
那人挺蠢的。他这么评价,又不得不承认,他把许轻哄开心了。
真狼狈啊。夏迢之在心里笑,笑完了又觉得无所谓,如果许轻现在快乐,那他就在暗地里发霉长虫,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就好了。
只是不甘。
不甘什么,凭什么不甘?
他也有资格拥有这种情绪么?
“有、有个人拦车。”司机惊慌地踩下刹车,指着挡在车前的人说,“我没撞到他吧?他突然出现,我真的没看到……”
男人抬起头,朝前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问道:“应该是找你的,你要下车吗?”
夏迢之抬起眼,目光触及到许轻的身影时一滞,差点就要坐起,偏偏双腿无力,他只能无力而不堪地躺在车椅上,手背青筋骤起,直到司机第三次按下喇叭,他才哑声道:“不。”
男人拉开车门走下去,和许轻交谈了两句,很快便折回来,敲了敲车窗:“许轻说,他曾给你一根红绳,希望你能还给他。”
夏迢之愕然:“什么?”
“他还说……归还以后,你们就再无瓜葛,你可以摆脱他了。”
“……知道了。”夏迢之痛苦地拧起眉,声音嘶哑,“过几天拿给他。”
没多久,男人去而复返,大概是一直当传话筒让他耐心尽失,脸色也冷淡了些:“许轻周六就要出国,让你在两天之内给他,他的号码没有变,你定好地址后通知他,你亲自去。”
两天?真着急。
……原来终归还是要走的吗。
那做这些多此一举的戏码,又是为了可怜谁?
夏迢之冷笑出声,血丝鲜明的眼望向了那个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碰的人,说:“好。”
“不行。”听完许轻的话,迟佑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留着等你。”
“好吧,但你不能跟我一起去。”许轻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地点,语气低落,“还真还给我啊……”
迟佑庭晕了:“你让他还,他难道不应该还吗?”
“没有,你说得对。”许轻笑着捧起咖啡杯,望着上面爱心形状的奶油,有些后悔把那本相册留给夏迢之了。
不然,他至少还能有一点回忆。
这天本是个大晴天,可偏偏到了下午就下起大雪,絮絮地在树枝上积起厚厚一层,许轻赶到时夏迢之已经坐在那儿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衣服上沾着的雪花,快步走过去:“对不起,我迟到了,吃点什么吗?”
夏迢之克制着没看他,推过去一个正方形盒子,低声说:“拿了就走吧。”
许轻僵了僵,随即便神态自若地打开了盒子,盯着里面的红绳看了一会儿,望着面前侧着头的人,强忍情绪,将盒子推了回去:“这不是我给你的那根。”
夏迢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皱起眉头:“怎么不是?”
“我解释不了,但我知道它不是。”许轻说,“不是原来那根,我不要。”
“那就不要。”他语气里的情绪叫夏迢之难以承受,“我没有别的给你,你可以走了。”
“凭什么?那是我给之前那个会哭会笑,会担心我、偷偷来见我的夏迢之的。”许轻红了眼,“那不是我给你的,你把它还给我。”
夏迢之的视线晃了晃,似乎有些焦虑,但又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他的唇线平直,语气生硬如锐利刀刃:“随便你。”
话音刚落,他却像再也无法在这个有着许轻的声音、许轻的气息和许轻的味道的狭小空间中待下去了一样,撑着桌面急切地站起身,然而动作幅度太大而猛,他竟一下没有站住,狠狠扶了一把桌子才保持住平衡,盒子也被失手打飞了出去。
许轻把他的异常看在眼里,心里犹疑不定,正要询问,店里收银上挂着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道女声:“喂,你找谁?窗边黑色……先生!有电话找你!”
夏迢之几乎瞠目,一把拍开了许轻的手,咬牙道:“我要走了。”
“谁准你走了?”许轻立刻掰着他的手不肯放,远处的服务生仍在催促,夏迢之心一狠,按住许轻的肩膀往后一掀,将全部力气都用在手上的许轻掀倒在地。许轻摔在地上,后背正好撞上了地面上凸起来一块的石砖,他无知无觉急着站起,夏迢之却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想查看他的伤势,伸出手却猛然回神,触电似的撤回,被许轻一把抓住,往身后一拽,人就紧紧抱了上来。
“最后一次,迢之。”许轻的脸埋了下去,压抑着满腔情绪,“你如果还是……我就再也不要……不要喜欢你。”
扑火的飞蛾也会被烧死,更何况许轻本就没有那么多一腔孤勇,竭力全力纠缠一次、两次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有下一次,他大概就会因为承受不了而彻底崩溃。
别推开我。他开始在心里祈求。别推开我。
夏迢之浑身上下僵硬一片,想将人扒下来又不忍,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尖,叫他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动,聚在一起的气力忽然就泄了。他没再理会还在催促的服务生,屏蔽了脑中不断催促的警告声,如履薄冰地覆上了许轻细细发颤的脊背:“许轻。”
这个他暗自含在齿间念了千百次的名字,此刻却缱绻得宛如情话。
“嗯。”许轻抽了抽鼻子,静了片刻,小声嗔怪起来,“我会记仇的,所以你实话跟我说,夏迢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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