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尧:“食不言,先用晚膳吧,有什么要说的,都等吃完饭再说。”
王爷令下,便是江衍也没再说些什么,众人便都安安心心地用起了晚膳。
直待到杯盘都已撤下,江卓也起身离开,凤君尧才从袖袋中取出来一枚腰牌,问江衍道:“可是要跟我说这个?”
“你又知道了。”江衍挑了挑眉,拿起那块中护军腰牌随意看了看,问他,“她已经找过你了?”
凤君尧没有隐瞒的意思,只点头说道:“她叫人去了新兵营传信,约我明日在城郊一见,有要事相商。”
江衍瞟他一眼,有点懒洋洋地问道:“什么要事?谈情说爱的要事?”
凤君尧知他向来就是嘴上不饶人的,还是哄着说道:“我跟她何来情爱,你若不愿意让我去,我便不去,只别说这些浑话让自己不高兴。”
江衍撇撇嘴,哼哼着:“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可高兴着呢。你人在这儿,心在这儿,她可什么也得不到,看她求而不得,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凤君尧笑,一副全凭江衍说了算的模样。问他说:“你既然知道她是求而不得,那明日,我这是去,还是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怎么说人家也当了你几年的王妃不是?”
江衍拍了拍凤君尧的胸口,指尖戳着他继续说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可不能太没良心。”
明明不是真的在意,却总喜欢拿这没意思的过往来噎人,凤君尧是真拿他没了法子。
“在她那里有了良心,岂不是得在你这儿失了良心,这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说着挑起江衍下颌亲了一口,“再说我同你这日日夫妻,指着你来报报这恩情不是更划算些?”
江衍笑,仰着头回吻了他片刻,这才懒懒地倚着人不想动了。
两个人靠坐在一起也不再说话,就感受着彼此的气息静静地休憩着,只是难免有些不确定这样的安稳日子还能过多久。
江衍不害怕飘离,只是岁月静好久了,总有些不想折腾了。
直至下人将澡汤送到了房里,江衍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俯身牵了凤君尧的手,引着人边走向屏风的后头,边懒洋洋地说道:“明日当然是要去的,但不是你去,该由我去。说好的,我若要杀她,你便看着,那便该由我来决定,要怎么断了她这份不该有的情。”
翌日晨起,天似乎又比前一日冷了不少,北风抚窗,带来了更深的寒凉。
凤君尧:“我与你一同去,我不出面,要怎么做全凭你做主。”
清早将两个人收拾妥当,凤君尧叫人备了车在府门口,否定了江衍骑马去城郊的想法。
凤君尧:“我知道你许久没骑马了心里不舒坦,等天气暖和了,我便随便你去哪里驰骋,但是现在不行,这身子还得再养养。”
数九寒天的,稍微有点寒气入体,江衍这身子少不得又要受罪。虽然这段时间他都在想着法子给江衍调养,但要想全然无碍,还是须得要写时日的。
江衍对这些总不在意,凤君尧却不能让他随便乱来。
江衍虽然不是很乐意乘车,但也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得被凤君尧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坐上了马车。
马车里光褥子就铺了三层,江衍坐上去就有点犯困,感叹道:“这下可是真的成‘大家闺秀’了,这怕不是王爷你择偶的标准,一步三摇,弱不禁风的惹人怜?”
凤君尧但笑不语,递了个暖手壶过去,换来了江衍的又一句嘟囔:“我觉得近来畏寒也许不是我这身子的问题,怕是因为你供暖太过了,害得我离了热气就觉得不对劲。”
“我倒是想往后都把你养在温室里,好让你半点不受风吹雨打,免得成日里让我担惊受怕。”
凤君尧近来说起害怕倒是不遮不掩了,我不怕灭了自个儿的威风。
江衍:“那你倒不如打断了我这双腿,好叫我安安心心地躲在你的温室里不出来抛头露脸。”
凤君尧无奈,这人尽会跟他说些胡话,他怎么舍得?
马车行驶得平稳而悠闲,江衍被暖手炉烘得有点意兴阑珊,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
许久,才开口淡淡说道:“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陪我回趟枯缇吧。”
他想枯缇的山水和……人了。
这些日子江衍时常会梦到在枯缇山上的日子,有时候是遇到凤君尧之前,有时候是遇到他之后。
无论是梦到什么时候的枯缇,梦里的一切都是他十分想要去留住的美好回忆。
娘亲一辈子没有远离过那座山,她说过那是她的家,是唯一一个能给她归属感的地方。
从前江衍不理解这种归属感,离了枯缇这几年,他才渐渐明白了。
人这一辈来来回回,走过了倾城的光景,为了追求的美好而奋不顾身,到头来其实只是想要一个让他安定下来的人,和一个同那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地方而已。
娘亲想要的那个人在枯缇,所以那里便是她的家,是她不愿远离的地方。
所以,至死,她都要留在那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陪着你。”
凤君尧揽了他到怀里,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无论上天还是入地。
“吁~”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江衍在喻古出声提醒的时候坐直了身子,却没有急着下车,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神情已经似是完全换了个人。
“等我。”
看了一眼凤君尧,江衍没再多说什么,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怎么是你?尧哥哥呢?”
一声讶异的质问,换来了江衍一声清冷的笑声。
江衍:“尧哥哥?他,可不能是你的尧哥哥。”
第77章 那又如何?
饶是江衍早已听过许多次她人口中的“尧哥哥”,再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许的不爽快。
那人可不能再是谁的好哥哥了,就连这“尧哥哥”的字眼,从今往后,也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江衍微微挑起眼,看向站在马车前不远处的女子。
她还是那般英气十足,一如当初随着凤君尧去往边境时一样。
长长的发丝高高束起,干脆利落地冠之以玉饰,一身月白的劲装衬得那身姿爽利干脆,不似寻常女子的娇俏,乍一看,竟分辨不出男女。
江衍在心里感叹,若是她看上的是别家的好儿郎,倒也不能说不是一桩美事。
可惜,她看上了不该看上的人。
江衍挽挽衣袖,神色依旧淡然,只又说道:“你怕是不能再叫他一声尧哥哥了,因为……我不乐意。”
千芳本就因为来的不是凤君尧而失了心,这一听,心下更是似沸水似的翻腾了起来。
好一句“我不乐意”!他不乐意,就可以决定她的命运?
千芳脸色黯淡至极,却竟真的不能反驳,只能装作浑不在意地说道:“你不乐意又干我何事?我来只为见他,既是我们相看两厌,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似是不想再听江衍任何一句话。
可江衍偏不如她的愿。
看她要走,提声便说道:“怎么会不干我的事?”
江衍语带笑意:“你心里应该明了得很,我的一句‘不乐意’,在他那里的分量到底有几许。所以,只要我不乐意,他便可以……不认这你这个好妹妹。”
特意将妹妹二字说的浅淡了些,江衍满意地看到了千芳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停了下来,那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复杂难言。
“我本就不是他的好妹妹!”
终归是个被情所困的女子,哪里听得了江衍这样讽刺的话语,便再也端不住将门闺秀的架子,转而又问道:“你什么意思?所以不是他不想来,是你!是你不让他来见我对不对?”
她还存了点希冀,就是不愿相信那人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
江衍听到她这么说,扬起了眉眼,笑意更浓。
只不过,那笑意被这冬日里的冷风沾染的略显寒凉了些。
江衍:“我该说你是记性差呢,还是认不清现实呢?”
紧了紧身上的裘衣,江衍抬眸时两眼尽是冷意:“你忘了那日在一线湾,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了?”
千芳顿时身子一僵,像是被寒邪入体,将她冻在了原地。
她当然记得,那日凤君尧站在悬崖边上说的那番话,和当时他看她的眼神,无一不让她悔不当初!
一步错,步步错,觉察的时候想要回头都来不及。
【你早知不能与我得成比目,却偏还要去动那一树梨花。既是动了,这兄妹的情谊,也便到此为止了。若再见,他要杀你,我看着。】
可她不想连那点兄妹情谊都被抹了去。
千芳恨,恨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信了江傲的鬼话,但她更恨自己在情之一字上如此的拎不清!
江衍:“他说了,若再见,我要杀你,他看着。”
江衍的重复,让千芳彻底失了仪态,眼角不知不觉泛了红。
其实她知道那日凤君尧已经给了她结局,只是她不想接受罢了。
可眼下,她也不想让江衍痛快:“你要杀便杀,我若多说一句都不配当万孚之女!可是,你又得意些什么呢?”
千芳笑得讽刺:“你以为他对你的情意能感天动地?还是能让世人因此而放弃偏见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太可笑了!至少我对他的思慕,比起你们那种有悖人伦的情意而言,是能被世人接受的!而你的呢?”
江衍看着她不语。
千芳:“你以为不被支持的情感能够维持多久?他是皇家的人,与你在一起,走到哪里都会被他人诟病。百年以后,世人会说,想当年威名赫赫的安定王凤君尧,为了个男人昏了头,弃王朝百姓、朝野政事于不顾!不配让人称颂!这便是你想要的结局?”
“那又如何?”
这便是江衍要的结局吗?就当是吧,皇家的人又怎么样?被人诟病又这么样?干他何事?
人活着难道是为了让别人来品头论足的?
江衍:“那又如何?我不在意,他不在意,什么狗屁世人的非议又干我们何事?”
千芳一时怔忡,好半天才理解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那又如何?
她以为的人言可畏、世俗目光,却只换来简简单单的这一句“那又如何”……
千芳:“你当真,全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江衍似是想不明白,眉眼微微敛起,“日子是我在过,我若随便一个人说些什么都要去管,岂不是很累?”
江衍:“活得失败的人,才会在意别人说些什么。”
他有家,有家里爱他的人,为什么还要去在意不相干的人怎么想?
江衍是真的不明白,从前江傲也是活在了别人的世界里,才过了这么多年扭曲的日子。就连何涛都问过他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对过去的事情浑不在意。
为什么?因为不值得,不值得为了一些会脏了他的眼的事情而让自己烦忧。
千芳:“所以,我才是失败的那一个。”
千芳颓然,呢喃道:“失败到,让自己喜欢的人,都说出不再顾忌我的死活这样的话来了。”
千芳:“所以,你来,是要杀我么?”
江衍:“你错了,我不杀你。“
千芳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江衍却笑了:”我不杀你,我不过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是我的人,生死都是。”
“……”千芳无话可说。
江衍:“但你也应该知道,他真心待过你,像对自己妹妹一样。”
“所以,你也不是那么失败。”
至少,得到过那个人怜意。
第78章 所有的真心都不该被辜负
不是那么失败么?
千芳有些出神,她忆起年少的时候,在爹爹的练兵场上,同一群兵士一起操练的情景。
那时还青涩瘦弱的她,站在一群牛高马大的士兵之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可又那么突出。
谁都知道万孚只有她这一个独女,可没有人知道,他让这个唯一的女儿习武,却不是为了后继有人。
“战场凶险,爹爹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平安归来。你娘亲出生书香世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又没有个兄弟姐妹,若是有一日我有了个万一,你们二人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爹爹实在是不放心。”
那时的千芳年幼不懂事,只知道,既然爹爹能够预知风险,又为何不直接避开风险。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对着父亲说了:“那爹爹就不当这个将军了,在家陪着我和娘亲就好了!”
她还记得当时爹爹的呵斥,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说什么胡话!将之为将,就该为国尽忠,守护一方百姓,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国家、百姓的安危于不顾!芳儿,你要知道,一个将士,能够死在战场上,才是他最高的荣耀!”
可是,爹爹却不是死在了战场上。而娘亲,也没有等到她这个女儿成长起来,便随着爹爹去了。
千芳有过一段时日的迷惘,她有点不能懂爹爹当年的坚持,可她记得爹爹跟她说的话。
“保家卫国是爹爹的职责,但是不是你的。不能让你同其他女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已经是爹爹的过错,所以无论你能做到什么程度,都要相信自己已经是成功的了。”
年少的千芳却并不满足:“可是,我还是不能披上战甲,同爹爹一起上战场。”
既然练了武,习了兵法,她就觉得她应该将它们用在实处。
“你忘了?爹爹要的不是你同爹爹一起上战场,而是如果有一日你离了爹爹,也能带着你娘亲好好地生活下去啊。你要知道,人的一生有很多东西是得不到的,就像爹爹这样,人在战场,时常难全忠孝。但得不到并不代表着你做的不够好,只是刚好这样东西有他更适合的归宿了,而你想要的,还在等着你去发现。”
36/52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