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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疲惫地叹气，拿笔写了几行字，又抽出两张银票一并塞进信封里，对那鹰说：“务必亲自交给妖精。”
鹰点点头，迟疑地看了看阿冉，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叼起信展翅飞走了。
月白将户籍档案通通翻了遍。
水寒怀疑的那个女人三十左右，并非鹿族，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幼的孩子，具备这样特征的人在图陌不多，他打算逐一排查，设法将那人找出来再说。
暗访的第一家是个做陶器的小作坊，未拐进街头就听到那边的争吵声，门外聚了一群好事者，月白几番尝试也挤不进去，索性骑墙远眺。
后院里，两头公鹿在打架。
高鹿用多杈而直长的角抵着矮鹿，大声嚷嚷：“我就跟你抢了怎么滴！你的心里根本没有她！”
矮鹿短小的衣衫无法遮住他的大肚腩，角也被折断了，可这不妨碍他死鸭子嘴硬道：“你们这叫私通，我要报官抓你们！”
高鹿：“鹿族的法则是胜者为王！”
矮鹿：“我老婆是人类，该按人类的规矩来办！”
女主人翻着白眼，一手一个抱起吓哭了的孩子，“咣”的关门进屋，把两只自以为是的鹿留在了他们构设出来的战场上。
第二家是个兢兢业业在夜市卖小食的猫鼬家庭，50人打挤住在一起，月白蹲在飘窗顶上，倒头朝里张望，发现他们正在开家庭会议。
比起鹿族的闹腾，这里严肃得鸦雀无声。
一家之主是个女猫鼬，她黑洞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瞪着站在跟前的瘦小猫鼬，满脸皱纹因生气而扭曲变形：“当初你要娶个人类老婆我是反对的，但我也由着你了，现在你跟我说，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头胡狼？你将咱们家族的安全置于何地！”
人类女性牵着两个孩子，站在猫鼬右边哭哭啼啼。
高大的胡狼站在左边，牵着猫鼬的手说：“你们那套天敌论过时了，我和他真心相爱，是不会伤害他的！”
月白：“……”
他们就这么一家一家找过去，遇见了买办婚姻闹离家出走的、因油盐米醋怎么放而吵架拆家的、怀着三胎担心生下来还是人类的，也碰到过琴瑟和鸣、恩爱不疑的。
直至夕阳西下，两人仍毫无收获。
水寒苦着脸，不纠结追查的事，反而没头没尾地问：“猫鼬不能跟外族通婚，那猫族呢？”
月白：“猫族也差不多吧。”
“如果哪天我突然变回人类，该怎么办？”
“变回去就变回去咯，你人类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我的意思是……”
“是？”
“就是，如果我遇上跟那猫鼬一样的处境……”
“跟猫鼬一样？”月白挑眉，“怎么的，你还想左搂一个，右抱一个？”
蒲桃躲在花坛里，恨铁不成钢说：“大个子是怕月白不喜欢外族吧？”
“估计是。”蛋散老神在在，“不过他那样说话，猫崽崽能听得懂才怪，我看他们这层合金窗户纸是捅不破了。”
“咱们要不要帮帮忙？”
“怎么帮？”
两只小东西正嘀咕嘀咕，一条黑影俯冲而下，吓得蛋散高声尖叫。
月白一个激灵，飞身扑过来，一记高踢把黑影扫落在地上，再定睛一看，居然是经常跟着他们的那只鹰。
对天敌的恐惧叫他当场直冒冷汗。
鹰扑腾两下重新拔高，一双利爪有力大张着，冲月白袭来。水寒见状，将月白护在身后，两指一挥，白烟喷薄朝鹰的方向涌去，“砰砰”两下，正中它的双翅。
水寒原以为它会知难而退，留了手，怎料它辨清路数后，旋身在空中转了360°，破开重重迷瘴直扑水寒。水寒咬着牙，反掌一拧，白烟应召收拢，缠住鹰的翅膀往湖心拖拽。
鹰急得嘎嘎大叫。
两拨人斗得正酣，一封信打着旋从空中飘落，掉进湖里，蒲桃看到信上隐约有字，大喊道：“等等，它好像是来送信的。”
大伙听到这话俱是一愣，那鹰见目的达到，不再恋战，趁着这个空档负伤而逃。
一只鹰跑来送信？
听起来比狗拿耗子更加离谱。
月白弯腰捻起湿漉漉的信，惨不忍睹说：“那真的是只鹰吗？该不会是长得像鹰的鸽子吧……”
第32章 突袭（上）
信湿透了，字迹晕染化开，蒲桃指着勉强能辨认的几个，激动道：“是阿冉，他给我写信了！”
“可是完全看不清。”月白冲蛋散发脾气说，“不该跟那只鹰动手的，都怪你瞎叫！”
蛋散：“我我我怕啊，鹰是老鼠的天敌好不好！”
月白：“你不仓鼠嘛，老鼠的天敌跟你有什么关系。”
水寒望着鹰离开的方向：“那边好像是军用监察鹰的鹰舍，归砬迪管辖。”
“砬迪麾下出了叛徒？”月白边提起蛋散的小爪子检查，边说，“要不要找个借口去拜访那只鹰，顺便把误会解开？”
那声鹰唳非常响亮，连阿冉都听到了。
他盯着图陌的方向沉默一阵，刚要有所动作，身边的睡醒的孩子拽了拽他的衣摆。
“阿爹！”男孩说，“抱高高，我要看月亮。”
“也抱。”矮一头的女孩怯怯地说。
“月亮还没爬上来。”阿冉下意识在身上擦了擦手，揉了下儿子的脑袋，弯腰抱起女儿，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女孩吮着手望向窗外，靠在父亲的怀里说：“糖。”
阿冉擦擦她下巴的口水：“那是云，不是棉花糖。”
男孩踮着脚扒拉阿冉，嚷嚷道：“阿爹我也要糖。”
女孩低头，见哥哥竟比自己矮了许多，“咯咯”大笑起来。
女人看到阿冉心情好转，略松一口气，放下烤饼和肉后，她朝着儿子招了招手，男孩乖巧地跟着母亲到厨房里端汤。
女孩伸手抓住阿冉微向前倾的大耳，撒娇说：“爹爹，为什么你有大耳朵，妹妹没有？妹妹也想要鹿鹿耳朵。”
阿冉宠溺地说：“今年生辰阿爹给你弄一个，好不好？”
男孩闻言，从厨房探出脑袋：“我也要！阿爹我也要鹿耳朵！”
女人吓了一跳，皱着眉说：“小孩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开开玩笑罢了。”阿冉冷冷答道，“我知道那个法子很不稳定，害死了很多同伴，怎么可能用在自家孩子身上。”
女人点点头，没再管他，张罗完开饭的事，就开始哄两个小的。
饭至一半，阿冉突然说：“小夜，我想去看看褐羽。”
被称为小夜的女人说：“他不是早上才来过吗？”
阿冉眼神闪躲：“年前欠他们一场酒，兄弟们整天唠唠叨叨的，反正最近空着也是空着，就想和他们聚一聚。”
“行，你别喝太多。”小夜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并未发现异样，“顺便提醒褐羽减减肥吧，我看他都快飞不动了。”
阿冉沉默许久，才应了声：“哦。”
月白坐在床上，担忧地摸了摸水寒的脸：“你自己一个能行吗？要么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不是怕鹰嘛。”水寒蹲在月白跟前，暖金色的眼睛弯弯的，写满深情和爱意。他说，“我就变成兔狲溜进去看看情况，很快回来，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那你小心些，谈不拢就撤。”
“好。”水寒说罢，凑上前亲了亲月白脸颊，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摇身一变变成兔狲模样翻出窗外，沿着房顶一路奔跑，蹿入黑暗之中。
月白怔忡了好一阵，才捡起水寒散落地上的衣服叠好，边叠边唉声叹气。
蛋散看不过眼了：“我说猫崽崽，你俩究竟谁有毛病，看得我都快急死了。”
蒲桃附和道：“就是就是！ ”
“说什么呢！”月白虎着脸，将仓鼠戳得四脚朝天，“你才有毛病。”
蛋散：“我说你们亲也亲过，睡也睡过，整天不清不楚的像什么话。”
月白：“猫族蹭来蹭去不是很正常？”
蛋散：“裤衩都脱了也正常吗？”
蒲桃两眼发光：“哇塞，什么时候脱的裤衩？”
月白两指一弹，将仓鼠从床上掸下去：“滚！”
蛋散骨碌碌滚到地板上，翘着小脚丫子老三老四地挑刺：“我说你真的要改改性格，那么凶，吓得大个子连表白都遮遮掩掩，生怕被你一拳爆头。”
月白：“你懂个屁，他喜欢的真不是我。”
蛋散：“我看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哈恩，不过是大个子搭讪的借口。”
蒲桃：“对对，借口！”
月白：“有没有，到艾利曼莎堡就知道了。”
蛋散：“你听我的，不要等、不要瞻前顾后，喜欢就上，越拖问题越多！”
蒲桃：“对对！趁热打铁推倒他，骑在他身上生米煮成熟饭，将大个子迷得神魂颠倒！”
月白气得两眼一翻：“再教蒲桃说这些乱七八糟话，我就炖了你！”
就在他们打闹之际，一个咬字不清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是谁伤的褐羽，自己滚出来。”
月白心里一咯噔。
这人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朝两只小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之又想：褐羽是谁？该不会是下午送信的鹰吧。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开门吧，明摆着来者不善，水寒又不在，剩自己一个恐怕不好应付。
可要说不开门吧，等了这么多天，难得阿冉那边的人找上门来，拒之门外又似乎不太礼貌。
未及月白想好，来人等得不耐烦，粗鲁地一脚把门踹开。
他的身高与水寒相仿，头上长着沙漠鹿的大耳朵，却没有鹿角，只有一截薄薄的角基紧贴头皮，脸上的疤痕十分恐怖，五官到了几乎难以辨认的地步。身上穿着无袖夜行服，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丝毫没有半点鹿族的轻盈。
月白尝试谈判说：“我们不是调查组，只是顺路带一位旧友来找阿冉，麻烦你回去转告他，咱们约个时间坐下来慢慢谈。”
蒲桃小心翼翼地飞到黑衣人跟前，诚恳道：“你能看见我吗？就是我要找他，一只火妖精，你告诉他他自然就明白了。”
男人往蒲桃一瞥，似在思考什么。
蒲桃绕着男人飞来飞去，越看越不对劲：“疑，你耳朵上的耳洞跟阿冉一模一样，可是你的脸……”
阿冉霎时目露凶光，扬手一挥，蒲桃“嗷”一声被抽飞撞到柜子上，晕死过去。
“蒲桃！”月白跑上前想要查看，却被一枚离弦的箭挡住了去路。
“吱！杀人啦！救命啊！”蛋散吓得四处乱窜。
阿冉抬起装有连弩的左臂，神经兮兮地朝着月白说：“是你吧，对褐羽动手的。”
那毫不遮掩的杀意叫月白无暇分心，他立即两脚开立，双手置于身前，意识到这是离开大猫山以来，自己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敌。
客栈空间很小，不利于鹿族大开大合式的战斗习性，却对灵巧的猫族十分有利。
阿冉扳动连弩。
月白侧身避过两发箭击，就近扯起薄被往空中一甩，布匹张力拖拽着改变了箭矢的方向，随后七零八落的“叮当”声响起，箭矢纷纷落地。
趁着扬起的被子遮挡了阿冉的视线，月白伏身按地，以极快的速度冲前去，一肘正中阿冉肋下。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阿冉下盘极稳，不仅没有失衡，反而五指合拢成掌，用力朝他的头部拍来。
月白抬手挡格。
并就着狭隘的空间扭腰腾转，堪堪避开近距离的一击，再亮爪沿着阿冉的手臂狠狠一挠，想着先将对方绑在手上的连弩抓脱再说。
“啪”的一声，连弩并未如愿断开，但附着在上面的箭匣却松脱翻转，里头的箭泻了一地。
蛋散见月白稳占上风，一改往日好吃懒做的毛病，嘴上喊着“借过借过”，在阿冉脚下绕圈奔走，用吃烤肉剩下的竹签将箭矢拨至角落，以免被阿冉拾取。
阿冉完全没把蛋散放在眼里，也不因月白行云流水般的进攻自乱阵脚。他单手解下弩机往地上一扔，又卸下其他碍事的护具，转动脖子活络活络筋骨，大有跟月白肉搏的势头。
“阿冉，真的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下吗？”月白再次争取。
然而这人跟蒲桃描述的那个温文儒雅的阿冉相差甚远，还一根筋地与自己缠斗，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缘由。
城外山洞内，小夜哄睡完两个难缠小家伙，想起阿冉常用连弩的一侧卡扣有些暗裂，打算趁着空闲给他换块新的皮料。
在帮孩子们掖好被子后，她悄然进到武器库，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把弩，再细心清点，发现阿冉的所有装备都不在了。
什么情况？
跟弟兄们喝酒要全副武装？
小夜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跑到屋外吹起鹰哨，打算把褐羽叫来问问。
阿冉冷笑着，非但不接纳月白的任何建议，还一声不吭直接挥拳，那速度之快，连身为猫族的月饼都自愧不如。
攻击未待看清已迫近眼前，月白慌忙朝后疾退，只见阿冉手臂内旋，三指微屈变拳为爪，穷追不舍地直扑自己门面。
一秒后，月白的后背骤然撞上墙壁。
他强忍住恐惧，待到间不容发的瞬间才迅速矮身下滑，又翻身就地一滚，勉强在被爆头前避过这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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