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季松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露出了一条缝隙,随后被人在外面轻轻推开。
听到动静,简桉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双手隔在半空中摸着,惊慌道:
“谁?松亭,是你嘛……?”
陈妈端着食物愣在原地,随后将碗筷轻轻放在地上,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神呆滞地盯着前方,嘴里又问了一句:
“是谁?是陈妈吗?”
“简先生,你这眼睛怎么了?”
陈妈问他,心里原本对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简家少爷无感,甚至鄙夷,但是现在见他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作为人母的自己还是难免泛起一丝心软。
简桉落寞地摇了摇头,手触碰了下眼睛,“或许是被火光导致的失明吧。”
陈妈没有多问也猜到了答案,只是将那两盘热乎清淡的饭菜推到他面前,说:
“吃吧,季总吩咐的。”
简桉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碗边,热米饭传来的暖流瞬间温暖了他冰凉的掌心。
他嘴角微勾苦涩地笑了笑。
既然那人都铁石心肠要把他囚禁起来,又何必送饭这么多此一举。
是怕他饿死了无人寻仇吗……
“松亭……他人呢?”
老妇女的声音又一次在黑暗中响起:“季总回公司了,让我看着你。”
简桉胡乱在声音来源的方向抓住一个人裤腿,泣不成声地苦求道:
“陈妈,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我的眼睛不能就这么瞎了,我妈还需要我照顾,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被突然抓着的陈妈显然有些无措,无奈长叹一声,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劝阻道:
“简先生,我只是一个下人,没有那么大权利,如果擅自把你放走,恐怕我老婆子就只有被辞职的份了。”
听到这毫无希望的话,简桉似是认命般放开了她,晃晃悠悠爬上了床,说:
“我知道了,我不能为难你。”
压抑的气氛沉默了些会,站在床边的老妇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不过简先生,我不太明白,周曼香对你非打即骂,次次让你在季总面前难堪,我们这些下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你为什么还要对她百依百顺?”
闻言,简桉失神了几秒,决然道:
“她是我妈,带我来到这世上的人,生我养我,即使她再怎么对我不好,血缘是不会变的,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好吧,你这人倒是孝顺。”
陈妈把饭菜端上桌,临走之前又嘱咐了一声:“饭在桌上,记得吃。”
卧室的门又一次被关上,禁锢在黑暗中的人偶尔发出两三声痛苦的呻吟。
楼外的夕阳歪歪斜斜透过窗缝照进来,随后铺天盖地的黑淹没了那点光。
晚上的时候,陈妈又来送饭,不过这次手里又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第23章 凭什么这份荣誉是简桉的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响起,电脑屏幕上一排排数据不断地滚动。
忽地,一个熟悉的名字迅速滑了上去,但沈初言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他难以置信地滑动鼠标,将界面渐渐扩大,才从艺术大赛的报名表中仔细确认了“简桉”的名字。
为什么这人也有报名?!
不应该啊,简桉自从进入季家,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任何赛事,更别说现在这种大型国际绘画大赛。
难道对方想借这次机会出人头地?想让季松亭对他另眼相看?
沈初言顿时感到了危机感。
Venice Italy艺术大赛由多方知名人士投资赞助,参赛的选手和导师都是国内外顶级的,管理异常严密,想从报名表上除去一个人的名字堪比登天还难。
“简桉,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沈初言握住水杯的手指掐得泛白,咬牙切齿紧盯屏幕,眼底满是愤怒和恨意。
之前在简桉办公室里带走的几幅油画,他以出自自己之手的名义拿给姚城德高望重的艺术学院院长评价过。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院长居然愿意用一百万的天价买下来收藏!
当时沈初言用画技不够精湛的理由直接拒绝了,耳边听着众多前辈教授赞善的同时,心里也恨的牙痒痒。
凭什么这份荣誉是简桉的?
他就是要将那人的东西通通夺走!
正嫉妒的起劲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上面的来电备注让他怔住。
犹豫了好些会,沈初言终于是被铃声吵的不耐烦了,接通电话后暴躁道:
“喂?有事吗?”
手机里传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声音,还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
“小言呐~老子想你了,在你家门口呢~快出来给老子开门~”
对方是简氏长子,简逾风。
听到这,沈初言吓得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平日里柔弱的嗓音也变得尖利:
“什么?谁让你来的?赶紧滚!”
所幸现在已经是深夜凌晨了,沈父沈母也早就入睡,不然被简逾风这么一闹腾,第二天怕是要传到季松亭耳朵里。
那头的简逾风对他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反而来了兴趣,不紧不慢地威胁道:
“把老子搁门外是吧?等着,我这就让沈董亲自下来开门,真是期待他老人家看见我一脸惊喜的样子啊~”
紧接着,沈初言在电话那边就听见了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慌慌张张妥协道:
“别,我下去,你别敲门了!”
简逾风满意地哼笑,“小样,老子还治不了你了,等你哦~”
挂断电话,沈初言气愤地把手机扔到床上,越想越憋屈。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自己根本没必要被简逾风这个纨绔子弟拿捏在手里,实在太屈辱了!
他调整了下情绪,穿好外套,出门之前特意删除和关掉了监控录像。
门口一身酒气的男人歪歪斜斜靠着墙壁,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轻浮的笑意,活脱脱就是一个败家流油的公子哥。
沈初言出来的瞬间就将他用力拽到了高大的灌木后面,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在确保没人看见后才松了口气,嗔怪道:
“你到底想干嘛?让人看见多不好!”
男人忽然俯身凑过去,夹杂着酒精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首,不安分的手在他腰间来回游走,暧昧地笑道:
“宝贝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沈初言猛地推开他,随后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怒道:
“简少爷请自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警告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这个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落在脸庞,简逾风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抬起指腹轻抹了下唇角,用一种怨毒而又满含侵略性的眼神看向青年。
沈初言被这么一瞪心里发毛,立即就把手背过去,结结巴巴道:
“看……看什么,谁让你先惹我发火的,挨了巴掌……是你活该!”
男人禁不住嗤笑一声,“怎么把柄在人手里还这么嘴硬?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卑鄙无耻的性格了,季松亭要是知道你这人前小白兔人后大灰狼会怎么样?”
闻言,沈初言紧张了一瞬,随即无辜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眸,阴恻恻道:
“季氏集团这座大蛋糕你还没分到一块,就这么早戳穿你的合作伙伴,是不是有点不太精明啊?”
“每次看见你这副勾引人的贱模样,我就恨不得当场把你给办了。”
简逾风色眼迷离,接着说道: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替代简桉进入季家?近几年简氏集团股票下跌严重,如果再不想办法挽回损失,就要被其他企业吞并收购了,你必须帮我。”
“催什么?你以为我不想进入季家吗?还不是季骁那个老不死搞的鬼。”
沈初言看到他那眼神有些反胃,往后面退了退,语气带着一点推脱和试探:
“而且我就一个艺术教授,对企业经营一窍不通,能帮你什么?”
怎料对方却并不理会,揶揄道:
“那我就只能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了,看看谁亏损最大喽~”
“你……!”
……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漆黑一片,唯有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光芒微弱地洒在那张大床上。
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陈妈打开了灯光,在发现尚且还在呼吸的简桉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又看见桌上凉透的饭菜一口没吃。
“简先生,你怎么不吃?这样身体会受不了,季总特意叮嘱我要让你活着。”
蜷成一团的人身体发着抖,气咽声丝道:“我吃不下,不用送了……”
对此,陈妈并不惯着,把饭往桌上一丢,粗暴地将人从床上拖起来,一只手掌抵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提着袋子说:
“听着,老婆子我心软,给你去医院买了药,你要是实在想死,没人拦你!”
简桉气息奄奄地靠在床上,耳边忽而听见这么一句恨铁不成钢的话,已经被死水淹没的心终是泛起了波澜。
“我想活着……”
第24章 乌托邦的救赎
“这就对了嘛,来,吃饭。”
陈妈欣慰地点了下头,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把那碗盛满菜的米饭端在他手里,又将筷子递了过去。
“谢谢……”
简桉颤颤巍巍地捧着碗,如同枯骨一般的手臂和瓷碗显得格外突兀。
不料对方却并不接受他的道谢,眉眼间鲜有的一点慈祥荡然无存,指责道:
“你这死倔脾气的,真要谢我,就把药费钱给我结了,然后不准告诉季总我给你买药,我这老太婆还想多干几年。”
“我知道了,陈妈,不过钱一定会还你的!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等我找到工作,会加倍还给你!”
许是求生的欲望,又或者是想趁着自己身体还康健的时候做些事情的念想,简桉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一口一口将饭菜塞进嘴里,艰难地咽下去。
他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险些噎着,可心里却头一回觉得这碗饭比这三年里吃过的所有东西还要香,还要安心。
陈妈就这么盯着他吃完饭,随后将塑料袋里的药一一拿出来,摆在床上。
她轻轻拉过简桉的手,触摸在药盒上,详细地叮嘱道:
“这个长方形的扁盒吃三片,没有包装的药瓶吃两粒,有外壳的药瓶吃一粒,眼药水滴两滴,用之前摇一下确定是不是,每天早中晚三次,听懂了吗?”
“听懂了,陈妈,谢谢你……”
眼前那个面若枯槁的青年语无伦次地说着谢,眸中噙泪,却眼神空洞。
“得了,别谢我了,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容易惹祸上身。”
陈妈无奈地皱起眉头,面露责怪,随后拿过他手里的碗筷,推门而出。
房间里没有烧开的水,简桉小心翼翼扶着墙壁来到洗手间,从水龙头里接了一杯生水,和药一起喝了下去。
冰凉的感觉顺着咽喉冷在心口,洗手盆里空灵的滴水声响彻在耳畔,他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依稀间,仿佛看见自己的身影,渐渐被黑暗扩大、扭曲、撕碎,孤独而无助地承受着一切,滚烫的灵魂早已没了喧嚣。
以前他常常活在自己堆砌的假象里,固执地认为,只要能留在心上人身边,日子一久,该有的,总归会有。
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和一个不爱他的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简桉才麻木地站起身,摸索着回到了卧室里。
他从床头柜的暗格里翻找出了颜料和画笔,以及一张珍藏很久的油画布。
所幸自己之前偷藏了一些,才没有被季松亭全部搬走。
就在刚才,他有了大赛的灵感。
窗外是冷冷的夜,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玻璃窗前贴着画布,双眼失明的青年拿着颜料站在窗口,手里捏着笔,夜风徐徐拂过他额际柔软的碎发。
每勾勒一笔,他内心深处暗涌的情绪也被融入一寸,那些虚幻中美好的幸福的,堕落在救赎中,笼罩着谎言与罪恶。
斑驳的光影投射出油画的质感,明暗对比每个毛孔都透着悲伤。
画像上,飘渺的云雾若隐若现覆盖在上空,庄严肃穆的教堂却透着几分诡谲迷离的气息,一面可见的墙壁高挂着许多个朝上倒过来的黑色十字架。
白皙柔美的希腊少年身着一袭金丝镶边礼服,浅蓝色的眼眸宛若薄澈的午夜星空般优雅温顺。
他朝上帝的雕像伸出了右手,目光虔诚,上帝的左手也同样伸向了他。
可上帝被覆盖的影子,却长着角。
像救赎的光,又像坠落的灰。
在少年的旁边,站立着手捧圣经的教父,和祈祷的修女,他们长袍的衣袖口竟缝缀着几只黑色纹理的蝴蝶。
油画的整体蕴藏着多种因素、多种色调,乐观的画风和阴郁的艺术美并存。
他双目失明,却画出了这个世界最令人惊叹的色彩。
次日,陈妈依旧按时来送了饭,在看见简桉明明瞎了眼依然还能从容作画时,震惊了好半天,却没有上前打扰。
一天又一天,简桉完全将自己沉浸在画像的世界里,夜以继日,无法自拔。
到了第三天凌晨,他终于勾完了最后一笔,将画轻轻放入画框之后,顺带题了一个画名:《乌托邦的救赎》。
放下笔,简桉疲惫地倒在床铺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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