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骁烦躁地闭了闭眼,睁开盯着趴在地板上的儿子,问道:“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错了没?还敢不敢顶嘴?”
小松亭虚弱地直起身子,决然地摇头,“我……没有错,也没有顶嘴。”
暴怒的男人又一次扬起长鞭抽打在他背上,毫不留情,紧接着将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儿子提起来,走向大门外面。
此刻迷糊不清的小松亭被扔了出去,像一只被丢弃的家猫摔在了雪地里。
而父亲绝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你就在外面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原来除了母亲,没有人敢上前护他。
不知道她挨了鞭子,疼不疼……可是他自己真的好疼好疼,好像快死了一样。
冷风横扫过冻僵的脸颊,漫天纷飞的雪洒落在瘦弱的身上,冰凉而刺骨,仿佛要将人整个都吞噬掉。
小松亭强撑着精神,害怕睡着,用力抱紧了自己,仅仅只有十岁的他却经历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和痛楚。
房间内,林秋婉并不配合女佣们涂药,而是一一将人赶了出去。
在陈妈的口中,她得知了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扔在门口,此刻正淋着风雪。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季骁竟然会这么狠心,只是为了能让季松亭记住教训,就不顾他年纪尚小,用职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来逼迫十岁的儿子认错。
季骁是卑劣的,可她不是。
卧室的门已经被仆人锁了,林秋婉只能打开窗户,将上面悬挂的窗帘扯了下来,和周围可以打成麻绳的东西捆在一起,紧紧绑在了旁边坚固的衣柜上。
她深吸一口气,向下俯视了眼三层楼的高度,本能的害怕还是让她瑟缩了下。
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想救儿子的决心只一瞬间就覆盖了心里那片恐惧。
林秋婉没有丝毫犹豫,把编好的窗帘往下一扔,整个人紧紧抓着绳子,跨出了窗口,一点一点地顺着麻绳挪动。
半空中砭骨的寒风刮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身上的白纱裙也沾染了雪花。
就在离地面差不多两米的时候,窗帘的长度却不够了,林秋婉心一狠,紧闭着双眼,咬牙松开绳子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骨头似乎都被摔散架了,手背和额头渗出了丝丝缕缕鲜血,脚也跟着重重崴了一下。
“哎呦……”
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但又立马捂住了嘴,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她不知道季骁有没有在监控前监视着季松亭,但一想到伤痕累累的儿子,便顾不得那么多,一路顺着墙角走到了门口。
在看到地上被厚厚一层雪覆盖的儿子时,林秋婉的心顷刻间揪在一起,眼泪也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她用力刨开那些雪,将昏迷不醒的小松亭紧紧抱在怀里,颤抖着手在他额头、胸口一一探过去,却滚烫无比。
“小亭别怕……妈妈来晚了,一定要撑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怀里的人剧烈咳嗽了几下,毫无颜色的薄唇嗫嚅着,有气无力地说道:“妈……我没错,可是我害你被打了……”
林秋婉:“傻孩子,妈不疼,你怎么那么倔呢,平白无故吃那么多苦头。”
季骁看着监控里迎着风雪走远的母子俩,却没有阻止。
第27章 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后来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发了高烧,耳边只迷迷糊糊听见林秋婉说着很多话,却怎么也听不清一句。
好像是在说不要记恨父亲,不想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又似乎是希望他早点好起来,带他去游乐场玩,去很多地方。
其实他在心里是怨恨父亲的,怨恨那人的虚伪、偏激,大男子主义,从小到大都在压迫他,从未给过他任何自由。
可他又不得不感谢父亲逼就了他这样冷酷绝情、无人看透的性格。
他的儿时虽然是不幸的,但母亲治愈了他一整个童年,才没有让他变成自卑懦弱、缺乏安全感的人。
自从林秋婉死后,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有很多年没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也没有平静地讲过话。
思绪终止到这一刻,季松亭轻轻揉了揉眉心,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竟在房间里走神了这么久。
他将油画挂回了画板上,拿过车钥匙走向门口,打开房间门的瞬间就看见了坐在门口昏昏欲睡的简桉。
对方秀气的脸颊上沾染着几处颜料,怀里还抱着一幅画,微卷的睫毛像是两片蝶翼般轻颤着。
从男人蹲下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无端有种温柔怜惜的感觉。
就在他颤动的睫毛快睁开时,季松亭立马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语气烦躁地质问: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滚了吗?真够死皮赖脸的。”
简桉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的男人,微微一愣。
他晃悠悠站起身,将怀里描绘了一整天的油画递过去,诚然道:
“早上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画,现在这幅是赔你的,你……收下吧?”
闻言,季松亭不耐烦地想拒绝,目光忽而无意间落在油画的少年上。
他的脸色倏然一变,眼睛里闪动着难以置信的神采。
简桉怎么知道他十六岁的样子?!
他从小到大并没有照相的习惯,偶尔被林秋婉拉着用手机拍照,也仅仅只是存在相册里没有洗出来。
所以对方是从哪里看到的?
他可以百分百确信,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根本不认识简桉,也没有见过。
季松亭眸中掠过丝丝冷光,随后一把拽过画像,手指着油画上和母亲笔下一模一样的少年,一连串怒问道:
“你从哪里知道我十六岁的样子?又是从我妈手机里偷窥到的?你这样做有意思吗?很好玩?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可以得到我一丝原谅?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
说完,他将手里的画纸卷成一团,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简桉嘴角微微抽蓄了下,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
他脸上的期待,期待季松亭能恍惚间想起,哪怕只是一瞬,也被那些话炸得七零八落,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深深吸了口空气,落寞地转过身想要离开,忽地被身后的季松亭叫住:
“等等,都不要脸赖到现在了,走那么急做什么?”
听到这话,简桉还是条件反射地回身看他,疲惫的眼睛里泛起一道光芒。
但对方却是意味不明地扬起唇角,轻轻冷哼了一声,接着不紧不慢地命令道:
“晚上小言要来过夜,你做好他爱吃的饭菜,然后把我隔壁房间收拾干净。”
简桉在原地僵了好几秒钟,垂在身侧的手指才动了动,眼神呆滞地摇了下头:
“我累了,不想做,找别人吧……”
明明都已经对那人失望透顶了,自己还在奢望什么?还在为季松亭一句挽留的话怀有期待做什么?
察觉到眼前人有违抗的意思,季松亭面色带着一分愠怒,攥住他的手腕,说:
“装什么清高?你不做也得做!”
简桉挣扎了几下,所幸男人的力度没有下狠,可他还是拼尽全力才将手臂抽回了回来,心里第一次有了想抗拒的念头。
他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松亭,我们还没离婚,你就带别人来家里,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季松亭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地讶然了一秒,随之而来的是嘲讽:
“你还有感受?当初你害死我妈,还要觍着脸进入季家,摆着一副丑陋的面孔恶心了我三年,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些话听过太多,依然还是伤人。
简桉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不言不语,迷迷蒙蒙的视线透过薄浅的水雾,映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这张深爱的脸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属于他罢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身,心底最后一点火焰彻底熄灭,越走越远。
季松亭怔愣在原地,心头似乎被那双温柔至极、此刻含着点点碎碎泪光的眼睛不轻不重地刺痛了一下。
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轻轻晃了下头收回感觉,微眯起眸子注视着走道里瘦削的身影。
那人最会蛊惑人心了不是吗?
他差点就被骗了!
季松亭低眸瞥了眼手表,时间刚好临近六点钟,他还得开车去接沈初言。
刚要拉门关上,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垃圾桶里的画像,失神了两秒。
经过一番不屑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弯腰从垃圾桶里将揉成球的画捡了起来。
上面被褶皱覆盖的少年嘴角微扬,目光炯炯,居然流露出意气风发的气息。
与现在的他大相径庭。
只有他自己知道,母亲从来不会画他任何冷漠成熟的样子,有的全然都是少年的乐观、纯真和活力。
可仅凭林秋婉画的一半不到的人物,连情绪都还没来得及绘上去,简桉为什么知道母亲对他的习惯?
就算是学生,也不该学到这样细节。
季松亭看着手里的油画渐渐皱紧眉头,眼神有一点困惑,又有一点愤怒。
或许是林秋婉在世时,简桉千方百计偷学到的吧。
对方知道自己极度思念母亲,特意绘了母亲生前留下的画,好让自己对他产生情意,这样缜密的心思真够沉重。
殊不知这种行为在季松亭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
弯月如钩,夜色沉寂。
卧室里太过烦闷,更别说是被禁足了三天三夜,再继续待下去,简桉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迟早要崩溃。
下过雪的花园很静,静的连虫鸣都没有一声,到处白茫茫一片。
他恍恍惚惚地沿着一条贯穿院落的甬道而行,鼻尖闻着清风携来的木香。
没走多远,他的头开始有些昏沉,脚步踉跄地靠在一棵雪松旁,艰难地喘着气,抬头看清前面的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暖黄的路灯异常温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举止亲密的人。
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两人就是季松亭和沈初言。
简桉就这么躲在大树后,眼睁睁看着沈初言将咬过的蛋糕笑着递到男人嘴边,而对方也是毫不犹豫地吃入口。
他知道的,季松亭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吃剩下的东西,更不爱吃甜的。
以前自己为了给季松亭过生日,熬夜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而那人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男人面前吃过甜食,也没有做过蛋糕。
只要是对方讨厌的东西,简桉就从不去碰,哪怕是自己喜欢的。
可现在看来,这些当初偏执的习惯,原来也可以被打破,只是对待的人不同而已,爱与不爱的区别太明显了。
下一秒,他竟看见季松亭忽然靠近旁边的沈初言,两人的距离不过寥寥,隐约间好像亲在了一起。
看到这,简桉立刻回身躲在树后,左胸膛的深处,泛起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满脸涨红,急促地呼吸着,脸上淌着泪水,一溜溜地闪着光。
为什么他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看见那些不该看的……
另一边,季松亭侧过头轻轻用纸擦掉沈初言嘴角的奶油,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声音低沉而温柔:“可爱。”
沈初言双颊羞红,有一点拘束地低下头,“刚刚我还以为阿亭想……”
“嗯?想什么?”
男人歪着头凑在他面前,眼尾轻佻地弯起,喉咙里溢出一声勾魂的笑。
“阿亭真讨厌~”
沈初言轻轻推了他一下,娇柔的嗓音带着点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诱惑性地抿了抿那双湿润的唇瓣。
树后,简桉抱着双膝坐到了地上,脑袋忽地不轻不重被什么东西敲了下。
他茫然若失地抬起头,双眼含泪地看向来人,立马抬起衣袖使劲擦了擦脸。
陈妈举着清除积雪的长杆站在他旁边,看一个小丑般哼笑着,“丈夫被人抢了只会躲起来哭,没出息!”
“我,我没有,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简桉用力揉搓着双眼,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
“难道你不会去抢回来吗?”
简桉摇了摇头,“他不爱我,又怎么可能抢的回来,他恨我恨的要死……”
陈妈举起长杆敲了敲树上的积雪,说:“废物一个,什么都不会,老婆子我真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害死林教授的。”
第28章 我没有推他下水
简桉背过手靠在树干上,攥紧的指甲嵌入掌心里,双眸蒙上了一层阴云,说:
“林教授,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
闻言,陈妈惊讶了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半信半疑,用喟叹的语气说道:
“是不是你害死的我不敢确定,但季总恨你是真的,毕竟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性格孤僻,唯独只对林教授感情深厚,他这三年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
简桉忽然沉默,垂下的眼眸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似悲伤又带着迷茫。
“算了,我跟你废话这些做什么。”
陈妈止住话匣子,单手插着老腰,眼睛看向前面笑容甜蜜的沈初言,“我老婆子最看不惯插足别人婚姻的人了。”
说完,她弓着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敲了下松树枝头的皑皑白雪。
霎时间,好几团小小的积雪扑簌簌从半空中砸落下来。
而正在雪松下堆雪人的沈初言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上的小雪团。
“小心!”
一声焦急的提醒在身后响起,他整个身体突然被后面的男人迅速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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