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逢安则问。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周境欲哭无泪,“坏消息是,我的深蓝小星空,要因为刹车失灵光荣退休了。好消息是,山脚有块沙地,可以缓冲撞击……看到没,就在那!”
逢安则望过去,果然有个沙堆。
“三、二、一……迎接撞击!”
啪——
二人一车,直直钻进了沙堆。
几分钟后。
“安则,你还好吗?我的腿被压住了……”
逢安则从沙堆里爬起,手腕传来钝痛,费力将摩托车从周境腿上搬开。
拨打求救电话后,救护车很快赶来。
逢安则的手腕扭伤,而周境小腿骨折,索性都无大碍,为了防止内脏伤害,又做了全身检查。
做完后,看到逢因直着身子,头上顶着乌云一样,在椅子上坐着等待。
逢安则忘了,他的医疗档案唯一联系人是逢因,一旦他生病入院,医院会第一时间通知逢因。
逢因皱着眉,没有多看逢安则一眼,从他身边路过,径直走向医生。
逢安则站在原地等待,医生交代完成后,逢安则的表情总算不再阴冷,回到逢安则身边,拉着他没受伤的手:“回家。”
“爸爸,我想等一下我朋友的体检结果。”
逢因停下:“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逢安则知道父亲是因为自己受伤而生气担心,并不介意父亲的态度,软下声音说:“很快就出来了,如果没事,我立刻跟您回家,好吗?”
“……我给你十分钟。”
逢安则回他笑容:“谢谢爸爸。”
正说着,周境也从检查室里出来,对逢安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呢?”
周境单脚跳到逢安则旁,举起他被绷带缠了几圈的手腕:“还能用吧?”
“我也没事,那我先回家了。”
周境这才看到他旁边站着逢因,心虚地后退几步,毕竟是自己骑车:“叔叔对不起啊,我把安则弄受伤了。”
逢因没理会他,把周境放在逢安则腕上的手抓开,拉着逢安则离开医院。
第5章 05囚笼
一路上逢因都没有讲话,直至回到家中,逢因关上入户门,对逢安则说:“脱掉衣服。”
逢安则怀疑自己听错:“嗯?”
“站好。”
这回逢安则听清楚了,迷茫站着。
逢因深呼出一口气,开始解逢安则的衣服。
看到逢因的动作,逢安则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能感受到逢因的焦虑,为了安抚父亲的焦虑,他的身体还是配合照做。
“爸爸,我没事的,医生都检查过,您不用担心。”
逢因像是没听到,机械地剥逢安则的衣服,一些细沙被抖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当逢因的手触碰到逢安则内裤的时候,羞涩让他终于忍不住压住逢因的手,然后转了一圈,向父亲展示自己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受伤:“爸爸,您看。”
逢因执着地在逢安则展示完身体之后,把他身上最后一块布料拉下,前后仔细检查完,才结束。
逢安则第一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不适感,像是……被物品一样检查损坏程度。
咔哒——
伴随一声响,门已经从内部被锁上,金属栅栏由天花板降落。
几秒间,窗户也和门口一样被落下的栅栏堵住。
逢安则不知所措地望着家中的变故,赤身裸体显得滑稽又怪异。
逢因给他答案:“既然不能保护好自己,那就不要再出去了。”
这远远超出生气的程度,即使逢安则从不违背父亲的意愿,也明白父亲的行为太过火,况且,家中什么时候有这种像囚笼一样的栅栏了?他在这里生活二十年,竟然从来不知道,只能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它们就存在,并且被有意隐藏。
刚才被逢因审视检查的不适感又冒出来,问:“爸爸,为什么?”
逢因皱着眉,郁燥地解开自己的外套,抓乱头发,来回踱步,完全失去理智的模样。
逢安则看到父亲不正常的反应,一时心痛,抱住他阻止他自损:“好了我不问了,没关系,爸爸想怎么样都可以。”
逢因一把推开逢安则,沉压着愤怒:“我不喜欢你受伤,很早之前我就告诉你,不要受伤不要受伤,保护好自己,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逢安则知道逢因在乎他的身体状况,他也一直听话地保护自己,曾经他很喜欢篮球,但是被撞伤过一次后,他就放弃了,因为他不希望逢因看到后不开心。
但是人类是血肉组成,即使再小心,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不出意外,不受一点伤。逢因的反应,显然超出范围。
这只是一点小意外,逢安则不能想象如果自己将来有一天,真的发生了更大的事故,父亲还能不能承受。
那些抽屉里的小物件、不爱过生日、完全不社交的性格,是不是真的在很久以前,父亲遭受过难以磨灭的创伤?
父亲为他担心他固然开心,但他不希望父亲一辈子这样惶恐不安,虽然无论怎样的父亲他都喜欢。
思索后,逢安则开口:“爸爸,这只是一个意外,我答应您,我绝对会保护好自己。可是,人生无常,将来或许会发生无法预测的事,但您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逢因瞪大了双眼,仿佛逢安则口中的人生无常在下一刻就要来临。
脑海深处响起同样的话,那人摸着他的脸,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我离开后,你可以快乐地活下去。”
如今,再次听到,逢因蓦地大笑:“太傻了……你真的太傻了。”
逢安则被逢因凄厉的笑声堵地心揪成一团,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他捧住父亲的脸,坚定地告诉他:“我可以当傻子,只要您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逢安则幻想过自己表白的场景,每一个都不同,可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一丝不挂的怪异样子,大概是逢因的痛苦让他心碎。他让父亲的眼睛看自己,郑重地对他说:“爸爸,我爱您。”
听到这三个字,逢因周围只剩尖锐的噪声,它们撕咬、削刮,势要把他分食殆尽。
耳鸣持续了不知多久,逢因才恢复,他低下头,离开逢安则清澈的眼神。
良久,逢因说:“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既然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那么,以后就不要出门……不会太久的。”
逢因的回应在逢安则意料之外,他以为逢因没听懂,在逢因准备离开时拉住他的手。
不过这次他已经没有太多勇气,他明白自己有悖人伦,更害怕逢因会嫌恶他,他怯声说:“爸爸,我说……我爱您,从小到大只爱您,将来也不会改变,这次您听懂了吗?”
逢因没有回答他,逢安则追问:“那么,您是怎么想的?”
第6章 06躯壳
逢因终究没有给逢安则答案,让他穿好衣服跟自己下来。
地下室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那是逢安则从未造访过的地方。
朴素的木门就在书桌的旁边,逢因打开它,逢安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道门挡在他们面前,这扇门要精密得多,逢因按下密码,冰凉的风从缝隙里冲出。
逢安则打了个寒颤,他望向逢因,逢因示意他进去。
房间的正中,是一个大型的玻璃罩,像很多年前的航空休眠舱,舱内弥漫着雾气。
逢因蹲下,手心覆盖在玻璃罩上,温柔地抚摸,觉得不够亲近,侧脸也轻贴上去。
巨大的不安从逢安则的足底升起,这姿态,和父亲深夜偷窥自己的姿态太过相似,他甚至有些嫉妒这个玻璃罩子,它凭什么也能得到这样的款待?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逢因的声音几不可察,但在空旷的室内,逢安则没有选择地接听到。
“按下那个按钮,你会知道我的答案。”逢因说。
一个拇指大的金属按钮,突兀地出现在玻璃罩的底部,顶端因被长期使用而磨损发亮。
逢安则呆站着,逢因冷漠地看着他,等待他按下去。
逢安则伸出手,指尖停留在上面,可他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神经在倒退拉扯,阻止他行动。他撤回手,后退几步,干笑两声,说:“爸爸,我的手腕受伤了,要不我们下回吧,这里有点冷,我们出去好吗?”
逢因摇头,手从玻璃罩上不舍地挪到按钮的位置,伴随一阵抽气声,雾气消失,玻璃罩中露出一个躺倒的人。
“这就是我的回答。”
逢安则看清里面是什么,灵魂跟随雾气一并抽空。那是一个人,和自己很像很像的人,像到……自己是他的儿子一样,不,自己分明就是他的年轻版本。
逢安则瘫坐在地:“他是谁?”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
“我的父亲?不……我做过亲子鉴定,我是您的亲生儿子,那么他是谁?为什么他和我这么像?”
逢因重新隔着玻璃罩抚摸里面的人,这回他能看清,所以更加饱含爱意,他吻了上去,又如千千万万次无法感受到体温那样,嘴唇失望离开,他说:“不,是你和他像,不只是像,你们有着完全一致的基因结构,或者说,你就是他。你没有好奇过自己的母亲是谁吗?现在我告诉你,你没有母亲,你是我制造出来的,用于装载他的——壳。”
逢安则觉得荒谬,但无数生活细节钻入他的脑子,像是为了印证逢因并没有欺骗他一样,他不甘心地问:“所以,我只是一个复制品?”
“复制品?”逢因摇头,“复制是用来替代,你不是,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你是一个壳,等他回来,使用你的身体,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那么……你要杀了我?杀了我,他就可以回来吗?”逢安则想到父亲夜以继日的研究,死盯着沉睡的人。
实验误差在逢因脑子跳出,但他笃定:“是的,他会回来。”
“这么多年,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我,换他回来吗?”
“是。”
逢安则脸色惨白,他有很多问题,最终只问出最想问的那个。
“你没有一点把我当作你的孩子,没有一点、没有一点爱我吗?”他问。只要这个问题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依然可以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逢因站起,走到一面挂着帘子的墙,他大力拉开帘子,整面的照片墙被风打得簌簌响。
逢安则没有力气走近看,但他视力绝佳。
照片几乎贯穿逢因的幼年和青年时期,逢安则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鲜活的父亲。
照片中另一个主角,正是休眠舱中躺着的那个人。他们亲密无间,大部分照片都拥抱在一起,拍摄者显然是那个人。孩童时期的逢因缩在那个人怀里,骑在他的肩上;待长大些,逢因的身体变得修长,但他并不觉得羞耻,依然像小时候一样骑趴在那个人身上睡觉;再后来,他们在不同的空间和床单上亲吻、做爱,充满情欲的表情、隐私部位连接的特写,被一一放大,展示在墙面上。
逢因取下其中一张。那是一张生日留念,他把奶油抹在那个人脸上,凑唇亲了过去,就这么一瞬间,被那人留存下来。
逢因把它递给逢安则:“我好想念他。”
逢安则被满墙的照片震慑,本能接过逢因递来的那张,瞬间眼泪如瀑。原来父亲并不是不过生日啊,原来过往二十年,他所期盼的生活,父亲并不是不喜欢啊。
“我说不是你的爸爸,你总不信。我不会有孩子,因为我是为了爱他而生的。”逢因回到休眠舱旁,对躺着的人说:“我好想你,爸爸。”
逢安则怀疑自己听错称呼,但刹那间,他的所有疑惑都被解开。
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涌出。他知道,自己没有一点希望了。他怎么比得过呢?他是最明白这种感情的人。他的出生,是作为装载那个人的容器,那么,他爱逢因,或许都不是出于自己本意,而是那人基因里自带的天性,这感情并不属于他。他自作主张去做亲子鉴定,为自己是逢因的孩子沾沾自喜,到头来,他什么都不是,不该有思想,只需要好好保证这具躯壳的健康,在适当的时候,被父亲期待回来的那个人替换,然后像从没来过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逢安则靠近逢因,将他抱在怀里,眼泪沾到他脸上。每次亲近父亲,他都小心翼翼,但这回他不再畏惧,余光看向休眠舱的人,那人闭着眼睛没有一丝反应。他当着那人的面吻住逢因两鬓的白发,然后问他:“如果我现在死了,他是不是不能回来了?”
逢因挣开逢安则,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打开休眠舱底部的盒子,拿出一支针,对着逢安则的后颈扎了下去。
第7章 07野兽
朦胧的日光像往常一样,透过帘子照进屋内。
逢因坐在沙发椅上,拿着书,很认真地在看,而幼小的逢安则静谧安睡在逢因的怀里。
逢安则扭了一下身子调整姿势,半个屁股掉出去。逢因担心他落地,伸手将他往回拢。
被打搅睡眠,逢安则睁眼不满地圈住逢因的脖子,嘟囔:“爸爸。”
逢因抬手摸他杂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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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安则咳嗽着强制自己醒来。
以前他也会做这种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幻想的投射,他希望这样的梦多一点,久一点,甚至有时中途苏醒,还会强迫自己继续下去,不少次他都能成功,梦会接着醒来之前的做。他为此感到高兴。
现在不同了,太假,他不愿停留在虚假梦境里。
他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四肢张开分别固定,捆绑他的人大概是担心他挣扎受伤,束缚带的内侧用的是软皮材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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