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直接把凳子拉到了他的边上,小声说:“这个体育老师是这个学期新来的,今天是他来上的第一节课……我觉得太不对劲了!”
天天上的这种只看人画画的体育课,对劲了才怪。
伊橘问:“我来之前,他有说过什么,或者干过什么事情吗?”
“啊!说到这个我就起鸡皮疙瘩!”日向十分夸张地缩起肩膀,就差手舞足蹈地比划,“你知道吗?刚才我正和影山他们在一楼的走廊,突然就听到了上课铃声,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年级段长赶回了各自的教室。”
“真的,我一打开门,里面乌泱泱的人,又看不清脸,都在看着我一个人,我差点就吓尿在门口了!”
“然后我把门关上,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摸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后没多久,那个老师就出现了!”
说到这里,仿佛是回忆起了很可怕的东西,只见面前的人几乎就要当场跳起来。
“那个老师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开门!我就听见了一声划火柴的声音,然后‘唰’一下他就出现了!他根本没有走门!他到底是从哪个地方进来的!啊啊啊啊啊!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没过多久等火柴烧灭了,教室里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之后,之后就是你开门走进来了!”
“好的好的,真可怕。”伊橘十分生疏地尝试着安抚面前的人,这种似曾相识的品质他只从他哥哥的那个初中好友身上看到过。
奇奇怪怪的,但不算坏。
伊橘压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凑近了些,问:“你的这些同学呢?你有交流过吗?是正常的吗?”
“嗯……没有来得及说话,但我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吧,应该。”他挠挠后脑勺。
一个十分标准的不靠谱发言。
伊橘决定暂时就先不过多指望他了:“那你有看过课表吗?下一节是什么课?”
“嗯……”对面的人再次挠头陷入纠结。
这时,两人的身后传来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是,是体育。”
转头望去,是坐在伊橘后座的一个女生。扎着低马尾,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深深低着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今天一整天……都是体育课。”
一整天都是在黑板上画画的体育课,不对劲的味道又醇厚了一分。
然而这股不对劲的味道,在走廊上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后达到了顶峰。
广播里响起那个刚才催着他们回教室的声音——
“一楼的山方老师在走廊上摔倒了,有没有同学可以去帮助一下他?”
一个问句,但丝毫不带问句的语调,当在这个寂静的楼中响起时就显得无与伦比的诡异。
原本还有些簌簌低语声的班级瞬间便静了下来。
无人响应,也无人动作。
见许久也未有人出来,外边的人似乎企图挣扎着自己起身,广播里的声音也染上了愠怒:“山方老师在走廊上摔倒了,有没有同学可以出门帮助他?”
依旧是无人回应。
广播里的声音更显暴躁,语气更像是在指责:“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出门帮助山方老师!?”
身侧,已经抖成筛糠的日向颤抖着双腿站起身,撑在桌子上的手指尖发白,忍不住战栗:“我我我去帮他……”
“等等,先不要出去。”伊橘把日向的手摁住在桌面上:“那个老师出去的时候没有把门关紧,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不太对劲。”
“……啊?”
“再等等,看广播里的那个人会怎么办。”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加上绝对的安静,班里先前有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当即便坐了回去。
众人屏息凝神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不敢用力呼吸。
“山方老师摔倒了,有没有同学可以出来帮助他……”
“山方老师摔倒了,请大家帮助他……”
……
逐渐地,声音变得癫狂而不可控制。
“为什么没有人帮助山方老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他!!?”
听到这一声,伊橘轻叩桌面。
不是‘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助他’,而是‘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他’。
人在习惯性的语境下,会在近距离用‘来’,远距离用‘去’。
在这种下意识的质问里,除去嘴瓢的可能,要么广播里的人就在那个男老师的身边,第二种可能,就是把这句话再翻译一遍──
‘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我’。
第6章
逃生游戏降临乌野高中(六)
门外的□□声渐渐淡了,只听一阵衣物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看样子是那个山方老师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愠怒的广播也戛然而止,一切随着教室重新打开的门而阒静下来。
一只手从门外的地上扒了进来,吓得第一排的几个女生忍不住惊呼。
随后,另一双手也探了进来,一步,一步,拖着那具残缺了一半的身体往里面爬。
他的手臂瘦弱,于是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了地面上。衣服和地板摩擦,声音能传至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不好意思,老师刚才在外边出了一点状况……马上就要到放学时间了,老师最后再嘱咐几句。”
他爬到讲台边上,门外的光亮已经找不到了。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低头才能隐约在地上看见一个人脸的轮廓,他面上的肌肉抽动:“一会下课铃声响后大家就先去食堂吃饭,然后直接回宿舍准备休息。晚上按时就寝,不要串门,不要熬夜,不要在12点之后去宿舍的楼梯间。”
“……”底下的人沉默,没有一个人敢应和。
与此同时,熟悉的铃声再次打响。
山口老师紧接着结束的铃声,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下课吧。”
嘶嚓嘶嚓。
大家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跟刚才进门时是同样扭曲的动作。
只不过在这个角度,他们才看清楚了他的后脑,正滴着不明颜色的液体。
似乎是身体不便,忘记了随手关门的好习惯,教室的前门自山方走后便一直大敞着,还有残留在其下的一摊血痕。
其他班级的老师也拿着教案从门口经过,似乎是看不到那摊血一样,神色如常,或是随意朝这个方向瞄了一眼,好像跟平常上下学并没有任何区别。
教室内。
“走吧。”伊橘朝日向努了努嘴,率先站起身,“去吃饭吧。”
寂然的空间里,所有人的视线瞬间便集中在了这个从角落里站起来的少年身上。
“真,真的要去吃吗?”日向有些抽搐,一只手反而死死抓住了桌角。
刚才的画面还是给幼小纯稚的他带来了太大的心理伤害。
“这96个小时总不能一直不吃饭。”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觉得太恐怖了:“可可可大家都没有去。”
伊橘表情不变,说:“他们已经怕死了,一会儿你去了,他们就会跟着去了。”
“为什么我去了他们就会跟着去?”
“因为你是第一个敢走出教室的,所有人都会很崇拜你,然后都跟着你。”
日向的表情明显呆滞一瞬,大脑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所有人都会很崇拜你……
所有人……崇拜你……
崇拜你……
只见他咻一下就猛地站起了身,拍拍胸脯,恐惧烟消云散,满眼闪着十字星:“呦西!我们去吃饭吧!”
伊橘:“……”
日向大步昂扬地走在前头。
鬓角的冷汗已经流了下来,但还是十分勇敢地护在了伊橘的身前。
“你你你你你你不要害怕,我我我我我来保护你!”
伊橘:“好的谢谢,但是你能不能先出门。”
他就看着面前这个矮个子,以一步五厘米的偏差原地踏步地靠近门口,嘴里念念有词了二十分钟的“我来保护你”,一看,连门都还没走出去。
这时,屋外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高大的身躯几乎能将门都堵住。
“啊嘞,怎么还不出来?”
月岛萤的语调上扬,津津有味地看着门口的二人。
身后,山口忠探出一个脑袋:“啊,日向,伊橘,你们没事就好。”
日向被突然窜出的二人吓到差点跳进伊橘的怀里:“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就从班里出来了!?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月岛没所谓地耸了耸肩:“都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山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月岛向来不是很害怕这种,所以我以前都喜欢拉着他陪我看恐怖片。”
这头,伊橘面无表情地撕扯着年在他身上下不来的日向,转头问二人:“其他人都出来了吗?”
“昂,不知道,听天花板的动静应该都准备下来了吧。”月岛侧过身,将调侃的视线重新放到日向的身上,“快出来吧,胆小鬼。”
“……”
伊橘微微一低头,就对上了日向一双委屈成煎蛋的眼睛:“呜呜呜,我是不是没有机会当英雄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掰开他双手的动作不停:“下一次还可以再当。”
“呜呜呜呜好。”
【日向翔阳信任度已满】
“……”
伊橘正欲扒开他的无情铁手一顿,沉默着看向面前这位眨着眼和他真诚对视的单细胞生物。
罢了,让世界多一点爱。
同在一楼的还有一位天才二传手,只是四人在走廊上等了片刻但迟迟不见人来,于是伊橘只得亲自走了一趟,将吓呆了的孩子从座位上牵了出来。
“影山!你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很恐怖对不对,是不是很可怕?我跟你说……”日向一看见被牵着走出来的人,立马便跟了上去,“你一定跟我一样都快要吓死了吧!”
“啊……”
“噢噢还有,我们那个老师是一个很诡异的人,你都不知道,他整个下半身都是没有的!他……”
“哦……”
“还有还有,那个广播里说的——”“好了,你先淡定一点。”
月岛有些听不下去地扶住了额:“你没看到影山已经被吓傻不会说话了吗?真是难以置信,天才二传竟然会害怕这种东西。”
影山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才恍然有了一点反应,抬起头,用呆滞的双眼盯着月岛,半张着嘴:“啊……”
众人:“……”
他们在一楼耽误的时间有些长,等走过拐角时,就见排球社的其他人已经都等在大门边了。
菅原一看见他们便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伊橘:“你没出什么事情吧?找到教室了吗?”
伊橘抬起胳膊,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完整的身体。
日向争着跳上前,举手说:“没事的菅原学长!我跟伊橘是同班,我能照顾好他的!”
“嗯嗯,你们在一起我就放心多了。”菅原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把伊橘拉到一旁更加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如炬,几乎是想当场扒了他的衣服,伊橘沉默地拢了拢衣摆:“我饿了。”
看出来了伊橘的窘境,大地立即站了出来,拉住了菅原欲上他身的手:“我们先去食堂吧,外面的浓雾好像散了,也有不少人已经出去了。”
从月岛和山口出现在他们班门口的时候,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的人走了出来,直接莽出教学楼的勇士也并不在少数。渐渐地,还留在教学楼里的人反而是越来越少了。
菅原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好吧,你的身体一看就是很虚,不要逞强,觉得不舒服了就跟我们说。”
伊橘十分无奈地再三点头,这才叫面前的人堪堪放了心。
真正的乌野高中是没有食堂的,因为学生会自己带中午的便当,下午就直接放学回家,食堂的存在根本没有必要。
但在游戏世界里的乌野高中,不仅有一个食堂提供学生的一日三餐,还有一栋寝室楼,所有的学生都需要留校住宿,不能离开。
当意识到这个的时候,还是一行人坐在食堂的长桌上,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食物和对面人的脸,蓦然生出一股十分陌生的感觉。
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碗咖喱:“我们之前,有在学校这样坐着一起吃过晚餐吗?”
刚才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问了这么一句,所有人才恍然。
肯定是没有的。
但是在几分钟前,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在学校食堂吃饭,在宿舍就寝,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桌子的人,只有伊橘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嚼着刚炸出来的肉排,嘴里是十多年来从未品尝过的美味,抬头就跟众人的眼神对上
伊橘:?
田中咽了咽口水:“你……不怕这些吃的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变出来的吗?”
他反问:“不然呢,四天不给你吃饭?”
事实上,他作为一个已死之人确实也不需要吃饭,他只是想尝个味。但他面前的这群人不一样,他们要是不吃饭,过几天就要跟着他一起当玩家,而不是区区NP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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