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几天都不见,他的耐心也被磨没了。再加上又隐隐期待燕琼也是喜欢他的,心里这股子冲动就汹涌澎拜而来,压都压不住。
于是与路行之和林邵在酒铺子分别之后,他又回了军营。路上还特地回了一趟万卷斋,把厨房里藏得那两坛子琼花酿带上,颇为期待地去了军营。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进了燕琼的营帐,却不见燕琼,问过萧文宇才知道,燕琼今天早上接到了密探的回报,说是突厥可汗被人刺杀了,好在性命无事。现在突厥正在调查是何人所为。
“可有查明国籍?”
“据密探报,是韦护的人。”
这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现在韦护正打量着要与大凉还是突厥开战,突厥这时候的可汗却遇刺了。想必是韦护故意为之,不想让他们与突厥结盟。若是突厥再有退缩,与韦护达成一致,怕是两面受敌的就要成他们大凉了。
看来得立刻采取行动。
果不其然,燕琼回来见他在此,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我已经派人去探韦护了,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开战。”
梁玉璟从草席子上站起来,问:“韦护那边可有行动?”
“上次他们的进满城的人葬身雪崩之后,骨力裴罗有派人再来。不过杨晟将军已经派人在关口加强把守,那些人没有进来。”
“没进来,就可能在边上等着。”形势紧张,梁玉璟又问:“突厥那边呢?知道是韦护刺杀可汗,他们就没得行动?”
燕琼答道:“虽是韦护所为,可突厥怎么也得忌惮韦护的实力,而且韦护入了葛旗里之后,与他们已经有小的战役冲突,突厥节节连败,怕是不敢直接对韦护怎么样。而且韦护不与突厥大开战争的意思也很明显,要不然就是和突厥联盟,要不然就是攻下突厥。咱们应该察觉到咱们杀了他们一队人马,我看这次刺杀,是骨力裴罗故意做给突厥的,想要让突厥为他们所用。”
“哼,他未免太看轻我大凉。”梁玉璟冷笑一声,“就算蛮夷战士凶猛,我大凉还有精兵利器,边关军长年训练,力量也不比他们差。”
燕琼却是有些担忧地应到:“若只是凭战力,倒还容易。今年闹了蝗灾,西北粮食收成少,如果对抗韦护和突厥两国,光凭咱们库里的东西,肯定是不够的。若是咱们不立刻与突厥联盟,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行军打仗,粮草可谓是根本,纵使有精兵利器,饿着肚子,战士们也是顶不住的。梁玉璟有些犯难,现在就算是抵书请帝京放粮仓支援,最快也得一月余。韦护这来势汹汹的,怕是不过半月就要开战,哪来得及啊。
双手负于身后,梁玉璟皱眉踱步。他思索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燕琼,叫杨晟和李长风来,再把满城领事的官员叫到折冲府的议事厅,本王有事要说。”
“是。”
过了一会儿,满城领事的官员便都在折冲府议事厅等着了,又过了一会儿,梁玉璟和边关军的将领进来。文官们皆是行礼,梁玉璟摆摆手,道:“事态紧急,礼数什么的先免了。”而后他与众人说明了此次召集大家的用意——这么平静过了四年,他不是没想过会开战,只是韦护还真他妈的会挑时候。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能怯战,他可不是个喜欢受人欺负的人。与其等着韦护行动,倒不如主动出击。
武将们听秦王要打韦护,自然是支持的。他们在扁管戍守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保家卫国,如今有人狼子野心想要侵占他们的国家,身为将士怎能忍受?可文官们有所芥蒂,西北气候变化无常,满城又是边关之地,百姓们生活本就不易,今年还招了蝗灾,难道还要遭受战乱之苦?
“此事我倒也想过,不能让满城的百姓受到战乱的侵害。”梁玉璟说,“所以我才将众人聚集,想问一下你们有何良策?”
李长风便说:“我大凉既然是要打韦护,自然是要打他们的地盘!咱们应该带兵直攻韦护!”
杨晟却说:“咱们尚未掌握韦护的地形,如此贸然进攻,只怕会折兵不少。”
“那该如何,难道只能等着他们攻进满城?”
郑衡尧上前说到:“殿下,百姓不可再受苦。若是只能在满城打,臣恳请殿下准满城迁后百里。”
李长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郑学究,你当上县令之后这脑子里面也就那些咬文嚼字的玩意了。你知道迁后满城意味着什么吗?这就是把边防界限往后退了一百里,你这是还没打呢就要当逃兵啊!”
“臣宁沉溪赞同郑县令。”
“宁主簿这么说,是不相信边关军和我杨晟了?”
眼看着众人就要起争执,燕琼赶紧上前道:“殿下,臣以为可以在突厥打韦护。”
梁玉璟一听,突然被点醒——也是,现在骨力裴罗的军队就在突厥的葛旗里,虽然葛旗里紧邻满城,可毕竟是在突厥境内,若是开战,一时半会对满城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若是能撑住一月,到时候朝廷的粮草也到了,还怕他韦护不成?
只是如此一来,就必须让突厥也合力攻打韦护。梁玉璟想了想,道:“本王觉得此提议尚可,不过还得细细商量。”
他们又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靠近葛旗里村落里的居民安置到北边,而边关的防线,不仅不能退,还要再往前进十里,然后梁玉璟亲自写了书信,信中说明很是简单,就是想联合突厥攻打韦护,甚至连条件都没谈。
燕琼少有不解,“殿下为何不跟突厥说明条件?”
梁玉璟笑笑,说:“现在突厥最为为难的就是屈服于韦护,还是与我大凉联合。韦护威逼利诱的手段想必少不了,老可汗都没得决定,想必是个深谋老算的君主。我一个晚辈,何必自讨没趣。倒不如直接明了,他看咱们推进防线,也要掂量掂量的。”
没想到梁玉璟想得如此之深,燕琼有些震惊。梁玉璟看他被吓住的样子,不觉一笑,“怎么,是不是被本王的聪明神武吓到了?”
“啊,臣当真是佩服殿下。”燕琼有些欣慰——看来小九长进不少,都懂得揣测人心。
这样好啊,以后遇到尔虞我诈,能护得住他自己。
一听对方夸自己,梁玉璟可是神清气爽。他忽然想起来他今日来找燕琼所为何事,心里就直痒痒。
此时夜深,路上除了打更的几乎没人。他今日没带着随从,燕琼也顺路,便送他回府。
这一路上燕琼牵着马与他并肩而行,雪景映着月色,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梁玉璟偷偷看燕琼,以前自己比他矮的时候还得微微抬头看他,现在自己比燕琼长得高了,看对方的视线也变成了由上而下,正好落在对方的嘴唇之上。许是天气太冷,燕琼的嘴唇有点失了血色,可他的嘴角依旧略微上翘,合着呼出的雾气,更显温润。
梁玉璟这心口就砰砰跳起来,他往燕琼跟前靠了靠,装作无意地碰了一下燕琼的手,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被对方突然碰了一下,燕琼下意识转过头看梁玉璟。梁玉璟笑了笑,说:“没事,我走的快了。”
……糊弄谁呢?
对方说完这话也没挪地方,反而更靠近自己。纵使燕琼再迟钝,也能察觉出来梁玉璟的用意。于是他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也不管梁玉璟能不能跟上。梁玉璟就纳闷了,这人突然步下生风,是要弄怎样?
结果平时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晚不到三刻钟就走完了。梁玉璟觉得这比在军队训练还累,他掐着腰气喘吁吁地说:“小琼儿,这路上又没追命的鬼,你走这么快干嘛!”
“我……”燕琼一时有些语塞,想了片刻找了个理由搪塞梁玉璟:“今日天寒,小九你又是大病初愈,我怕你冻着。”
梁玉璟听他这么说就有些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啊,我是对你有所思慕,想要和你多呆一会儿。”
对方的语气认真之中又带着委屈,燕琼顿时慌了起来——要说他对小九没感情肯定是骗人。虽然他一开始只把小九当弟弟看,可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小九无论从身形还是思想上都不再是那个天真无虑的少年郎了。如今他气度英俊潇洒,很多时候,他所思所想甚至比自己还要成熟许多,已然是个大人了。
大人就会有大人的顾虑,那天早上他得知梁玉璟对自己抱有爱慕之情时,除了震惊,也有忧虑。人都说日久生情,不知何时,他已然把梁玉璟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萧文宇说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就算是对秦王殿下忠诚,也会思虑后果。现在只要是涉及秦王的事情,他都可以忘记大皇子的嘱托,不顾自身的性命安危。如此冲动,实在是不该。
现在他明白了,所有的不该,都是应该,因为他燕琼,对秦王殿下,对他的小九,对梁玉璟也有了爱慕之情。
可这种爱慕,很快又被忧虑淹没——他一开始对小九好,是有私心的。
若是小九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又怎的原谅他?越是深入骨的感情,就越不能原谅。就像他与梁玉琨之间一样,看上去只是眉角处的一道刺青,内里却是千疮百孔,填满的都是恨。
他不想让梁玉璟恨他。
见燕琼低头不语,梁玉璟有点担心——莫不是自己太过直白,吓着对方了?
他这下又慌乱起来,燕琼向来说一不二,若是把对方逼急了,以后不跟自己往来了,那怎么办啊!
好在有人打破了沉默的局面——这么晚殿下还没回来,杜若就要去门口看看。一开门就见着自家殿下和燕琼站在门口,便吆喝着大嗓门喊道:“殿下,您回来了!”
这一嗓子让两人都回过神来。梁玉璟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冲杜若喊到:“那么大声音干嘛,扰人清净啊!”
突如其来的训斥让杜若摸不着头脑,他走上前去,对着梁玉璟一拜,说:“殿下,您这么晚回来,厨房的菜都凉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
“殿下,时候也不早,臣就回去了。”燕琼趁此机会,丢下一句话转身。
梁玉璟见燕琼离开,紧着追了几步,对方却跟怕他追上来一样,翻身上马就走了。
追也追不上,梁玉璟看着燕琼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团火没处发。
杜若跟上来,见殿下神色不佳,小心问到:“殿下,您心情不好啊?”
梁玉璟瞥了他一眼,然后使劲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个没良心的,本王对你那么好,你给本王坏事!”
这可把杜若下了个半死,赶紧说到:“殿下,奴婢做错什么了?!!您告诉奴婢,奴婢改!”
“改个脑子吧!”梁玉璟咧咧嘴,转身回了府里。
第二十八章 被抓
消息总是比人行动快,突厥可汗阿跌忽真从行刺只是发生后,就派人四处盯紧,他也是听说了大凉想和突厥联合的消息,等着大凉这边开口。谁知道接到秦王的信,上面只是直直白白一句话,一点好处和商量都没有,真是不把他这个老可汗当回事。
狂妄自大的小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心里再怎么不顺心,阿跌忽真也能这时候显露自己的暴脾气。他们是草原上长大的雄鹰,怎么能轻易就向从黄沙里爬起来的韦护低头。若是被人家打了脑袋还恬不知耻地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当尾巴,那真是把整个突厥的脸都丢尽了。
不过阿跌忽真也不是什么善茬,虽说他也是更倾向于与大凉合作,可与大凉恩恩怨怨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捞过好处,如今要站统一战线,还不趁机蹭点好东西?于是他派手下的人与大凉的人谈判,地点就设在葛旗里边上的阿沙镇。
梁玉璟觉得这老可汗老奸巨猾的很啊,谈判的地儿选在阿沙镇,一旦达成协议,就可以立即出兵到葛旗里。可若是两边谈不妥,那他也能立刻卖了自己,让韦护将大凉一军。
啧,心眼子忒多。
不过梁玉璟也不是小孩子了,比谁不是省油的灯,他可不会输。他让杨晟整理出这几年关押的突厥战俘,然后让宁沉溪准备些得体的见面礼——他要亲自去阿沙镇谈判。
燕琼觉得不妥,这谈判之事并非只是口舌上的较量,其中凶险都是暗处的刀光剑影,梁玉璟涉世未深,那能顶得住。
“你是关心则乱了。”梁玉璟拍拍燕琼的肩膀,笑着说:“我好歹是河西节度使,这事我不出面,谁出面啊。再说了,对方派来的是叶护长,除了皇室贵族,便数叶护位高权重,而且我听说这叶护是老可汗的女婿,这么个身份的人,咱们也得出个皇室贵族才能担得起这面不是?”
听着梁玉璟这开玩笑的语气,燕琼却是心里更不舒服。“你光知道体面,这可是重大的事情,你又不让我陪着去。你要是有什么不测,叫我如何是好?”
梁玉璟闻言,怔了怔身子,他看着燕琼,对方那满是担忧关切的眼神直直落在他的心上——上此他表明心意之后,与燕琼之间更是生疏了。他能察觉出来对方有心事,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燕琼对自己根本没那个意思。
也是,从他来满城之后,虽说燕琼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可多数时候都是秉着君臣之礼,恭恭敬敬不肯逾越。只有他缠着对方玩闹的时候,这人会亲昵地叫他一声“小九”。对自己好,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思来想去,都想着干脆放弃算了,一个大男人天天情情爱爱忧心忡忡的挺窝囊的,况且战事在前,国家安危要紧,儿女情长什么的都应该放下。于是这几日他安排军务,也只是让杨晟和李长风去做,甚至选随行的领头将,也是选了路行之和林邵。
可他没想到燕琼得知此事,竟是气冲冲地跑到他府上来找他,还说出了这样暧昧不清的话。也许是自己多想,可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敲了一下,却是一点也不疼,甚至有一种甜蜜,不受控制地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被对方灼灼目光盯了好久,燕琼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转过身不去看梁玉璟的眼睛,然后深吸了口气,出口的话又是平时那沉稳冷静的语气:“你不仅是河西节度使,更是大凉的九皇子,身份尊贵,此等战事,当由我等将士冲锋上前。”
梁玉璟歪了歪头,他凑近燕琼,眨巴着眼睛说:“我也没冲锋上前啊,不过就是去谈判。”
“那……这是臣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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