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血染上了玻璃珠,现在一点点被擦干净。他举高手,对着灯光看珠子。
透明的珠子对着有些暗淡的灯光,里面有亮亮的光芒在闪烁,珠子里嵌着红绿交缠的花,看着很漂亮。
项昆对珠子剔透的模样很满意,他摇摇手上的玻璃珠,看向沈秋黎,“你还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吧。”
“这是我的房间。”项昆把珠子放在胸口前的口袋里,双手撑在床榻上,很放松地说话。
沈秋黎点点头,之前不知道,但在项昆捏开那把锁时就知道了。
借着这个房间暂时避难,他不知道该对项昆说点什么。其实他想看看箱子里那几张纸上写了什么,也许和封印有关联。但箱子的主人在这,他完全不好意思看。
毕竟当着别人的面看别人的日记,多少有点冒昧和不好意思了。
“那个人……”项昆顿了顿,又改口,“哦,那个鬼肯定知道这个,但却把你留在这。”
那个鬼指的是晏容殊,项昆是想提醒沈秋黎,其实那个鬼也没好心思。
“他肯定是故意的。”项昆斩钉截铁地说,脸上浮现嘲弄的表情,“让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上杀人犯——”
“他其实是想你死吧。”项昆眼睛紧紧盯着沈秋黎,像是看破晏容殊意图一样。
沈秋黎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红玉吊坠,心里有了底。
晏容殊说过,有红玉在,他可以随时见到晏容殊。红玉的存在,恍如晏容殊,给了他安全感。
他摇摇头,没有提到晏容殊,而是很肯定的说,“你不是杀人犯。”
项昆故意用凶狠的眼神去看沈秋黎,“你怎么能确定。”
沈秋黎没有被吓到,直视着项昆,“你和那个刽子手是两个人,你的身上并没有嗜血的凶性,而且你好像很讨厌血。”
“嗤,”项昆伸手挡住了眼睛,仰面躺倒在床榻上,笑着,“真是全凭感觉啊。”
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增加,但并不影响他。
他似乎能听到时间一点点流逝,下一个情节即将上演。犹如多米诺骨牌,就待着第一张牌倒下,轰然全面的爆发。
口袋里的那颗玻璃珠好像硌着他不舒服,仰躺着的他的视线里,是生了霉的天花板。
“好吧,被你猜对了。”
项昆开口,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沈秋黎。
在他眼里,沈秋黎也不过是被抛弃的可怜人。被抛弃被利用,真是可怜啊,最后还说不定注定葬身在这。假如自己告诉这个可怜人一些真相,说不定能让其窥见一点生机。
至于那个人给自己画的大饼,说是可以让他“复生”,得到自己想要的。看那人疯疯癫癫的,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根本不相信这个。更何况,罪恶的循环,明明也有那个人的手笔,哪怕记忆模糊了,他依旧记得,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这里有两重空间,一个是这里,另外一个是你之前见过的飘雪之地。”
项昆说得很流畅。这不是他第一次讲这个,他也尝试过帮之前那些无意闯入的人,也解释过这个幻境,可惜有些人并不相信,有些人心怀忌惮,有些人害怕他根本不敢靠近。但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都没能平安离开。
“这里一开始存在的“人”,是之前在火灾里死去的乌鹿坡的人,他们披着人皮伪装着人交谈嬉闹。不过这的人和村长那一家都有亲戚关系的。”
“当然,在现在还混进了其他的不相干的东西。是那些死在这的化作恶鬼被束缚于这的人。”项昆说着,嘴角的笑有些嘲讽,“这些东西是最相信那个人鬼话的一群。”
“他们呐,每天做着“复生”的痴梦。”项昆话语里带着怜悯,“那个人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假意说要拯救他们,好可笑,他们把他们的希望寄托在那个罪魁祸首身上。”
沈秋黎眉头微皱,有些词听得迷惑,“复生?”
“那个人……他是谁。”沈秋黎转头去看项昆,“他能随意附身一个活人吗?”
他怀疑陈微雪是被那个脏东西上身了。
项昆说:“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人。”
“毕竟是人的话,总会老的,会死。可他不会,几十年里,他一直是一个模样。”
项昆不咸不淡,“至于附身,我觉得他没有必要,他自己的身躯才是最契合。”
他皱皱眉,意识到偏题了,“先听我说完。”
没给沈秋黎插嘴的机会,项昆继续说了下去,“在循坏的开始,这里很平静的有条不紊地重现那天晚上的情景,每个“人”演完自己的戏份就能在这个空间里自由活动,假如有人闯入幻境,他们可以自行诱惑猎物。只要诱哄那个人答应自己一个条件,那么那个人就归他所有。”
“拥有者可以选择那个人的结局,放过他,那他就会成为这里的恶鬼。啃食掉他,那他就会失去精气,现实中的他神志残缺或是直接死亡。”
“不过这段时间有限。时间到了,他们就会失去行动力,被下在酒里的药发挥效力,他们浑身无力倒下。然后循环进入下一个环节,屠杀。”
项昆嘴角带笑,却不是兴奋,反而有些苦涩,“刽子手会拿着刀登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死,无论是那些恶鬼扮演的人还是无意闯入的人,除了新郎项乐贤。”
“循环的最后一幕,是用火焰焚烧掉一切罪恶。所以炙热的焰火会包围这里,所有人都无可避免成为灰烬。”
“你和那个刽子手的关系——”沈秋黎忍不住发问,是两个不相干的个体吗?
可是……
“你身上突然出现的伤,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刽子手被袭击了,他的伤口就会出现在你身上吧?”
这还是同一个人吧?沈秋黎直觉是这么想的,但又想不通是一个人的话,怎么能出现在不同地方,难道被分成两份了吗?
第137章 结束循环
“我不是他。”
项昆用手遮住脸颊,声音有些闷,“我和他,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存在。”
抹了一把脸,项昆没继续往下详细解释,话锋一转,他继续说起这里的事,“在前两个环节里他不会醒,沉睡在另一个空间,那个飘雪之地。”
他语速渐渐快了起来,因为按照以前的时间算,他即将从这里消失去往飘雪之地。
身上的伤口和疼痛越来越剧烈,让他脸上都浮出豆大的冷汗,他咬着牙忍着痛继续坚持。
他心里明白和沈秋黎同行的那个鬼去杀刽子手了,项昆不能确定是不是能成功。
成功了又怎样,刽子手致命点不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彻底杀死他。
项昆不能心存侥幸地认为这次的情况是不同的,虽然这次那位恶鬼给他的感觉有所不同,让他生出了忌惮。
“到了时间,屠杀的环节出现,刽子手带着无尽的恶意和怨恨醒来,来到“人间”收割恶意,而我就会被拖进忏悔之地被他们的鲜血掩埋,为幻境提供源源不断的悔意。”
项昆坐了起来,有些出神地看着门口。
沈秋黎跟着他的反应去看。
外面的动静不知不觉间慢慢停息了,喧闹声渐渐安静,偶尔几声哈欠声或者是喃喃自语一样的话,都很轻很缓,有种安然的错觉。
门口接连不断的敲门声也消失了。
屏息听,好像能听到隐约的哼唱声,如同哄睡的安眠曲,语调轻缓而绵柔。
像是坠入了云朵里。
沈秋黎听不清到底唱的什么,只能隐约听个声调。曲子听入耳,沈秋黎好似被卷入了温柔的细流中,水流舒缓地按摩着头皮,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
困意凭空出现,侵入他的脑子,他眼皮渐渐闭上。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在他手腕上,又被火燎一样弹开。
那样的冷意猝然,像是冰块贴在皮肤上。虽然接触时间很短,但沈秋黎还是一下子惊醒。
是项昆。
项昆搓了搓手上被灼烧掉的皮肤,语速很快地接着上面说,“所谓“人间”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个空间,他很快就要出来了。而忏悔之地就是会飘红雪的地方。”
“红雪是那些被杀死的“人”心底怨恨和恶意的具象化,”他说起这个,像是想起被红雪覆盖的那种黏糊感觉,眉头皱起,眼里是厌倦。
“它们从天而降,随着他们心里的怨怒加重,雪一点点变红,最后化作红水粘在你身上,怎么也擦不尽。”
项昆无意识地伸手搓着手指,大拇指大力地搓在虎口处,将那都搓得发红,像是想抹去那些黏糊的痕迹,“那些东西,弄得你浑身都是,像是血迹,像是你犯下的不可抹去的罪孽一样。”
“而我……必须要忏悔悔恨,才会减轻被雪覆盖造成的呼吸困难和痛楚。”
项昆这句话语速快,但咬着牙说,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愤怒,“可我为什么要忏悔,我有做错什么!这是他们结下的果,因果循环而已!”
他胸膛气得起起伏伏,最后的话如同低沉的悲鸣。
深吸了一口气,他极快说了一句,“我是不会忏悔的。”
像是怕深陷情绪无法自拔,他飞快总结后,又说起其他。
“你们去了忏悔之地的林子,那里面也是乌鹿坡的人所化恶鬼。只是当年事发的晚上,他们早从婚宴上散了席,没有被波及。”
“只可惜,布置这个封印的人嫌弃人太少了,达不到他心理预期,加之有人怂恿。在深夜里他使计将剩余几十人都绑了,一把火都烧了。”
项昆说着这样荒谬的话,面上却面无表情,“那些……嗯,也不算无辜的人,本就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死后化作恶鬼想杀死那个人。”
“一贯欺软怕硬的他们误以为那个人是个软柿子,但却吃了亏反而被惩罚了。所以他们被困在那个林子里,忍受火烧的痛苦,还有烈火灼胃的饥饿感,不成人形,不见天光,不能离开那个黑暗的地方。”
“所以我不让你们去那,那是个腌臜地,你去那,身上的精气只会流失得更快。所以再次循环之后,你不要往那走。”
“不,连那个忏悔之地也不要去。那个地方对你很不友好。人应该待在“人间”,哪怕是屠杀环节,你可以和这次一样藏身在我的房间,不要出声也不要给任何东西开门。”
项昆一脸严肃地看着沈秋黎,十分郑重,“我不清楚怎么出幻境,寻找生路只能靠你自己。”
夜深了,外面的动静彻底没了,连同隐约的哼唱声也没了。周围安静得奇怪,虫鸣声反倒明显了,带着渗人的寒意。
像是有什么即将发生前的寂静,让人心生惶恐。
一、二……
项昆开始在心里默默计数,千百次循环给他的经验,他有预感数到十,时间就要到了。
三、四……
“你杀不死刽子手的,”项昆加快语速,叮嘱沈秋黎。
“不要试图和那个刽子手硬碰硬。遇到他的话,躲到一具尸体下面,他就不会察觉你。”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项昆很贴心地给沈秋黎留了几秒提问的问题。
沈秋黎听完还来不及消化,他被语速很快似乎很着急的项昆感染,虽然不清楚项昆为什么这么急,但也赶着时间问。
“你见过一个叫沈文翰的人吗?”他记得,在他那位曾爷爷自己写的书里,有提过到了乌鹿坡做生意。
说完一指桌上的东西,“我可以看那些东西吗?”
指的是木箱里的东西,尤其是那几张纸。
项昆站了起来,走到桌前,手里捏着那几张纸,“可以。”
“至于沈文翰……”项昆顿了一下,稍稍回忆,之后摇摇头,“我不清楚,记不太清了。”
不断地循环,让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一遍遍加深的,是死前死后的记忆,是深埋在心底的带血色的仇恨。
沈秋黎听了心里难免失望,他觉得这件事情和他曾爷爷可能蛮大概率相关的。
他尝试描述出他那位曾爷爷的长相,但是一开口就顿住了。
没见过,也没有画像,自己好像更像母亲多一点。
“在死前那段时间,乌鹿坡确实来了一个外地人。他说来谈生意,”
项昆扯了嘴角笑了笑,是个冷笑“但没想到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他自称姓李,他……”
“唔……”
项昆的声音突然停顿,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松开了手中的纸,攥紧了手下的木桌,手上青筋暴起,偏头呕出一口血。
沈秋黎被吓了一大跳,看到了项昆胸口赫然洞开一个血淋淋的缺口,血液缓慢渗出。
与此同时外面很突然地出现乌鸦嘶哑的啼叫。
时间到了。
项昆一抹嘴角的血,都顾不上胸口的大洞,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眨眼,等待着下一刻。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沈秋黎并不清楚接下来的发展,只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
从项昆胸口的伤口看,他的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应该是重伤吧。项昆只是脸色苍白,冷汗不断,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影响似的,太不正常了。
傻傻僵站在原地的项昆没有反应,沈秋黎不敢去碰他,有些害怕他一碰项昆,项昆就像那种电影里演的一样,砰地一声倒地死了。
没过多久,项昆眨了眨眼,低头看看自己边上的桌子,又转头看看沈秋黎。
时间到了,他却没有被强制移到忏悔之地,这样的程序不对……难道……
早已经麻木的心渐渐漫上欣喜,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身上的伤折磨着他,每一处都尖叫着呐喊着痛苦,但远不及心上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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