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幻境第一次出了差错。
他颤抖着手去看散落在桌上的纸。
纸上其实没写什么,只是小时候的涂鸦而已。所以他毫不芥蒂沈秋黎想看他的东西。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小时候一些妄想罢了。
年幼时,因为家庭因为出身因为他妈妈的身份,所以被全村的人看不起,被欺负被打。
可他不能做什么,反抗像是一只蝼蚁毫无作用,甚至取悦了那些人。也不能让妈妈担心,他就忍着,蜷缩着……
他做着梦,等长大了就带着妈妈逃离这里,坐着那最时兴的小汽车,风风光光离开。毕竟妈妈不疯的时候,对他特别好,会给他做饭,会擦着眼泪给他涂药。
可是……
根本没有以后!而一味的忍让,只会让那些恶心的人得寸进尺,以为自己最是威风。
所以项昆释放了心里的野兽,让种下因的人,尝到结下的果。
那几张纸,一张上潦草地画着两个火柴人,在阳光之下。一张上却是一片很混乱的乱线条,红色的杂乱无章,几乎涂满了整张纸。
项昆想着想着,嘴上带着快意的笑,眼里却落下一滴眼泪。
“晏容殊!”
沈秋黎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语调上扬,带着十足的惊讶和无措。
同时有穿透心脏的寒意,项昆低头,发现早就破开一个洞的胸口又嵌入一把利刃。
利刃深深埋入心口,闪着寒芒。利刃刺穿心口,只有沁入血液的寒,没有丝毫痛意。
而从门口缓缓走到他面前的,是和沈秋黎同行的那位恶鬼。
叫什么?
项昆慢半拍地想到,好像叫晏容殊吧?
好像不会再有循环了,这倒是让他开心。不过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安全出去。
项昆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他能感觉到血一点点流出去,和以往死去的感觉很不一样。
第138章 复生
项昆捂住胸口,呼吸急促,他眨眨眼,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但自己迟迟没有失去意识,得到解脱。
刀的冷意顺着四肢百骸,冻得他浑身发抖,让他想起小时候一个雪夜。
恨意又在心里扎根生长,带着腐朽气息和潮湿水汽的记忆又在脑海里复苏,让他五官都扭曲狰狞起来。愤怒和仇恨让他升腾起强烈的杀意。
这杀意来得突然而迅速,像是被有意操控。
项昆站在原地,手上青筋暴起,强制压制住自己的不断膨胀的杀意。
他和那个人不一样,他不会成为被仇恨控制的东西的。
他咬着牙,感觉口腔里都是血腥的气息,伸手把自己幼时涂鸦的画都攥进手里,猛地收紧手指,把纸张嘎吱一声碾作一团。
手上染着血,把涂鸦差不多全毁了。项昆心下却一阵轻松,幼时的妄想,这么久了,该放弃了。
要是都能结束,他可什么都不想留下。
乌鸦的啼叫也逐渐急促起来,如同催促声。
屠杀没有如期而至,循环程序被破坏,幻境渴血地扭曲。
晏容殊冷眼看着捂着胸口的项昆,看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挂血狼狈不堪,滚落的血珠坠落地面成为血泊。
对于项昆出现在这他也没有丝毫意外,反倒是知道项昆就该在这一样。他面目冷冽,如同刀锋一样锋利,动手的动作很利落,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沈秋黎在旁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原地。
看晏容殊游刃有余的动作,沈秋黎忍不住乱想。
晏容殊对项昆会出现在这毫不意外,那他留在这究竟是吸引项昆出现的诱饵还是他想多了。
不过只胡思乱想了一刻,沈秋黎就没多想了。以前的他也没这么患得患失吧,这就是因为有了感情吗。
沈秋黎心里自嘲了一番。
晏容殊一刀送入项昆心口之后,也没闲着,来不及跟沈秋黎解释,往前一步站在桌前,双手结印,口中低声念咒。
之前晏容殊是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沈秋黎只能看清他隐约的轮廓。
现在上前一步,灯光就在他头顶。
这一看,沈秋黎忍不住蹙眉,想要靠近晏容殊。
晏容殊离开那段时间里,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斗。
他衣衫有些凌乱,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处理过,还在汩汩流着血。
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侧甚至有一道刀伤,顺着脸颊划到了下巴,皮肉外翻,血顺着脸颊,染红了他的衣领。
而沈秋黎身上并没有受伤,除了身体有时会有些疲倦感外,就没有什么了。
毕竟项昆对他,或者说对意外闯入幻境的人没什么恶意,反倒对鬼很有偏见。
可是随着晏容殊的动作,周围好似隐隐震动起来了,暗金色的流光围着项昆和他流窜,混乱而无序。
沈秋黎无法靠近,也不敢随意闯入,怕打断晏容殊的动作。
他还是信任晏容殊的。
有两滴血从项昆身上凭空悬浮起来,如同被牵引着,啪嗒一声滴落在桌上陈旧的木箱上面。
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血珠在木箱上如蛇一样蜿蜒缠绕。木箱上也留下了红褐色的痕迹。
血珠在箱面上爬出一副诡异的图案,乍一看如同无数只蛇缠绕扭曲形成的。
木箱里像是锁住什么一样,开始疯狂地震动,磕在桌上,发出响声。沈秋黎听着,却觉得像是之前的敲门声。
门口忽地有一阵动静,不算大声。
沈秋黎听到了,像是什么拖拽在地的拖拽声,很沉重,闷闷的声音。
他看见被晏容殊猛然推开的房间大门,此刻还是敞开着的。从他这个角度看,外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一群人像是喝醉了趴在桌上,没有动静。
沈秋黎小心地贴着墙走,走到离门更近的地方。
这个关键点不能有意外发生,不能有任何情况发生影响晏容殊。
沈秋黎从身上抽出一把折叠刀防身,他在身上藏了防身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对那些怪物有没有用了。
身上还塞了几张上次画的简单符箓……
脑海里想了无数个方案,浑身紧绷着,腿上蓄力,随时准备跳着躲开袭击。
手上的折叠刀紧紧拿着,放在身前,沈秋黎深吸一口气,眼睛往外面巡视一番,手里的利刃也对着外边。
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恶心的画面,也没有一个怪物藏着和他对视,什么也没有。
沈秋黎浑身一松,放松了许多。
“哇——哇——”
空中突兀一阵乌鸦嘶哑的叫声,像是在嘲笑沈秋黎这个心存侥幸的人。
沈秋黎一抬头,暗淡的天幕隐约可见盘桓的黑影。
他眉目一凝,不对,可耳边拖拽行走的声音明明还在!
而且……好像就近在咫尺一样!
可是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那声音都如他臆想出来一般。
沈秋黎捏着刀的手心渗出了滑腻的汗液,他四处看,视野里却没有任何人影。
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沈秋黎摇了摇脑袋,但是那声音依旧存在。
并且还越来越清晰。
沈秋黎心里泛起不安,这种不安随着这样越加清晰的声音,慢慢放大。
“离开……他……来了……”
项昆偏头咳出一口血沫,从昏昏沉沉的晕眩中清醒了一点。
他抬起脸去看沈秋黎,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然充满了红血丝,五官拧成一团,痛苦在脸上展露无遗。
项昆有察觉晏容殊现在的行动在慢慢抽离他身上的力量,身边的流光构成了囚困他的锁链。
本来他也并不想挣扎。这么久了,他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循环,不知年月。给他这个机会彻底消失,其实他求而不得。
但在这一刻他察觉到了身体不同的变化,还有一种预感。
身体内被破坏的地方在飞快地粘合恢复,在不断流失力量的同时,又源源不断如同凭空生出新的力量。这样根本不能确定
就如一个水池,水龙头被打开,不断往外泄水,眼见要枯竭了,却有水重新注入。这样根本无法确定什么时候能将池水抽干。
项昆动了动逐渐有力的臂膀,心下已有猜测。他有些着急,那个东西过来了,但晏容殊可能没有余力对付,而沈秋黎是一个脆弱的人。
“沈秋黎……咳咳……离开……”
项昆伸着手,动作幅度不大,但浑身响起咯吱咯吱骨头的碰撞声,令人牙酸。
眼睛紧紧盯着虚空一个点,一只手往外伸着,却发出滋滋的声音,暗金色流光触碰到他肌肤,瞬间洞穿了他的手。
艳红色的血滴落,项昆浑然不知痛,手上破开的洞居然血肉涌动,肉眼可见地在生长出新的血肉。
混着烧焦蛋白质的味道,还有血腥气味蔓延,让人有呕吐的冲动。
“不,我还不能走,我可以保护他的。”
沈秋黎听到了项昆嘶哑的声音,浑身紧绷地等待意外的来临,然而环顾周身空气里依旧什么也没有。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他看得出这个时候晏容殊不能出什么差错。
但是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贴在他脑海里发响。沈秋黎紧绷的神经有如一根细线,而那个声音就是刀,即将割断他的理智。
脑门有冷汗渗出,紧绷太久的脑子都有些迟钝了,沈秋黎眼睛都瞪酸了也没见着什么。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起来。
那声音清晰了,空气里的血腥气息也更浓郁了。沈秋黎脑子慢半拍去看项昆,都有些怀疑项昆是不是流光了一身血,血的气味这么浓郁。
空气里却有一声利刃划开空气的破空声,如此清晰,距离如此近。
沈秋黎听到这个声音登时一震,心里有了预感,冷意从头顶传到脚底,心底蔓延出了恐惧,让他不敢细看。
“晏容殊。”
他小声叫着那个名字,拿着刀的手一软,刀直接脱手。
他用手指下意识摩挲起有些温凉的红玉吊坠,一边去看晏容殊身后。
他害怕看到他不想看到不想接受的事实。
房间有些阴暗的角落,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不,不是人,是那个刽子手。
刽子手模样骇人,脸上蜈蚣一样的疤痕的地方划拉开巨大的伤口,几乎将他整张脸割开,但此刻伤口处血肉涌动,如虫一样爬,在缓缓愈合。
他浑身是伤,碗口大的伤口随处可见,胸口一个大洞,能透过那个洞看到他身后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正”字。他的右脚被砍断,却不是整根砍断,而是留着一些皮肉连接在断口。之前的拖拽声应该就是他这样的脚步。
但此刻他的身体还在慢慢复原,断腿的伤口处生出肉粉色的筋扭曲着连接他的身躯,看着像是蛆虫蠕动般。
刽子手模样癫狂,嘴角是古怪的假笑,眼睛赤红,一遍遍喃喃,“都去死,都要去死,抹除,都要抹除!”
沈秋黎心跳几乎停止,害怕看到刽子手那把染着血的刀穿透暗金流光刺入了晏容殊的胸膛。
他都不知道刽子手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像是撕裂了另一个空间直接出现在那一样。
第139章 双生子?
沈秋黎轻声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晏容殊手上结着繁复的手印,眼睛紧紧盯着那木箱上攀爬成结的血红色线条,全副心神都在那即将成功的阵法上一般。
事实上,晏容殊是听到了沈秋黎的声音的,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余光里瞥见了本该死得透透的刽子手再一次复生出现,强烈的血腥气味直冲鼻腔。
但晏容殊并不焦虑,反而心里很平静。他知刽子手再次复生第一件事肯定是来找自己,在自己死前是不会伤害沈秋黎的,故而他不担心。
至于自己忙着结阵,阵法献祭了一部分力量,现在手上也没有力气,根本没有功夫应对刽子手。晏容殊面对刀刃破空声和凌厉阴冷的气息袭来,他根本不躲。
他要赌一把了。晏容殊眉头都不皱一下,从容地站在原地。
而刽子手仅仅在一眨眼间,又猛然往前冲了一步,脸上带着狞笑,眼睛里毫不掩饰嗜血的光芒。暗金色流光在他身上一视同仁,将他的身躯洞穿烧焦,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还伴随着骨骼粉碎的嘎吱声。
同时项昆也动了起来,一瞬间和刽子手靠得极近,他背对沈秋黎,让沈秋黎看不清他在做什么。而晏容殊却在他们两个中间。
暗金色流光几乎将里面两个身影包裹成茧,沈秋黎在一侧根本看不清晏容殊有没有受伤。他只能看到晏容殊不动如山般站在原地,空气中暗金色流光却慢慢蔓出红色如同血色的流光。
“晏容殊、晏容殊……”
沈秋黎心头蓦然出现了一个悲观的想法,嘴里一声又一声叠叫那个名字,想要缓解心中不安,一连几声都哑着出不来声音,几乎手脚发软,但还是一弯腰拾起地上的折叠刀冲到刽子手那。
手心里攥着一道符箓,对上刽子手这样的恶鬼也许不痛不痒,但晏容殊留下的东西和那个印记应该能撑上一会。现在要激怒刽子手,让晏容殊专心结阵。
冲过去时,沈秋黎已经做好了被恶鬼追逐的准备,手心里的汗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刀。
沈秋黎一靠近却愣住了。
跑得太急,肺好像要爆炸一样,呼吸太过急促,来不及调整,沈秋黎手里的刀就不自觉松了。
眼前的流光掺着血红,是因为流出了大量的血。
满眼的红色,鼻尖的血腥味十足刺激。但这样多的血,不是晏容殊身上的,而是项昆和刽子手身上的。
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同样浑身血红,不看眼神和伤口,很难区分出他们各自的身份。简直是双生子一样。
项昆手里捏着一把刀,深深捅进了刽子手的心口。他的一只手还按在那把刀上,狠狠地拧着刀把在伤口里搅动着,发出发憷的液体黏糊声。刽子手那处新长出的粉红色新肉又被洞穿,还搅成无数碎肉挂在上面。
而这被洞穿的伤口,没有再复原,而是源源不断流出一大股的血液,染红了项昆的手。
刽子手却没有痛觉一样,一只手拽住了搅弄的刀刃,哪怕手上血痕斑驳,脸上依旧是癫狂至极的笑容,双眼赤红,盯着近在咫尺项昆的眼睛。不知为何,他身上被流光洞穿后会缓慢复原的伤口,也不再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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