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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沸(近代现代)——二十四始

时间:2024-02-27 09:20:59  作者:二十四始
  阮筝汀一言不发,猛地夹过马肚,胯下骏马嘶鸣,撒丫子窜出去。
  四蹄破开草浪,疾风迎面,喻沛差点被颠下去,不得不探手捞过身前人的腰稳住身形,木着脸道:“骑慢点,阮向。”
  阮筝汀唤醒电子地图:“天快黑了。”
  喻沛刚开始还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霞光消失时习惯性地戴上了兜帽。
  而后薄雾与黑夜同时降临,天地灰蒙蒙一片,除却荧荧发亮的房屋外壳,什么都看不见。
  “我明白了,这里每栋房子都刷乱七八糟的漆,不是童话情节作祟,”喻沛的精神体自半空跃于地面,踏着草浪,与马匹齐头奔跑,“而是这该死的当地气象。”
  阮筝汀转头眄他一眼。
  “好吧好吧,”喻沛无奈,“那你的房子刷成了什么颜色?”
  阮筝汀沉默。
  喻沛一连猜过几个纯色,都没得到回应,他已经做好住在花里胡哨壳子里的心理准备了,就听对方底气不足地说:“它褪色了,不显眼,但是顶部有个大风车,扇叶是鷃蓝的。”
  “鷃蓝……蓝……”喻沛碎碎念着,左右寻找。
  他们又走过一段路。
  这里的房屋都是独栋制,带着大大小小的院子,彼此之间相隔较远,有的甚至建在浮空台上。
  喻沛开始苦恼每天的通勤时长。
  “这个东西没有安装自动导航系统吗?好歹是第一大交通工具,这么落后吗?”喻沛越过阮筝汀,探身去点电子地图,避无可避,会将怀里人稍稍压向马背,“不好意思,让我看一眼。”
  “……”阮筝汀索性把屏幕移到身侧,正对两人,小声辩驳,“我没有带错路。”
  事实证明,向导的路痴还没严重到找不回自己家的程度。
  雪豹加速在前引路,一刻钟后,青马停在一栋小房子前,前蹄踏地,昂首打了声响鼻。
  欢迎牌泛旧,其上以花体字刻着贝桦街22号。
  房屋外观简洁秀气,加上风车顶才两层半楼的高度,占地面积窄小,院子倒是挺大,里头草植疏于打理,长得比人还高。
  扇叶颜色在雾里很不起眼,而外墙样式更像是——
  “你这刷的是什么图案?”喻沛拨开杂草,稍稍凑近看过,“眼睛吗?没想到阮先生爱好克系。”
  阮先生不理揶揄,径自打开能源箱,刷过ID卡。
  建筑内照明亮起,光线浸出,房屋轮廓像糊上了一层柔焦。
  雪豹因不明原因有些兴奋,在蹭外墙。
  喻沛嫌弃瞥过一眼,揪着它颈毛,将大猫拉远:“鸟类不是应该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
  “喻队长,”阮筝汀等机械马自动卸完货,将之锁在院子里,“次级已经不能用精神体生物属性来判定本人喜好了。”
  “我很抱歉。”而后喻沛一手带一只行李箱,一点也不抱歉地率先进门,被暖黄灯光兜头撒了满身。
  入户走廊窄短,呈极缓的弧形。一侧是书墙,一侧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生态箱,当中养着各种各样的海蛞蝓。
  喻沛的目光只在这些软趴趴的海兔上稍作停留,而后落于正对走廊口的沙发,脚步一顿,语气古怪地问:“你很喜欢雪豹吗?”
  精神体从他脚边挤过去。
  阮筝汀想起沙发上散落的抱枕和某只动物玩偶,心下懊恼,面不改色:“那些只是赠品。”
  “哦,”行李箱暂被搁下,脚步声延进去,慢慢把底层转了个遍,“盘碗、摆件、小家电、装饰画……全是赠品是吧?”
  精神体跳上沙发,半卧下来,尾巴轻摆,用鼻尖碰了碰那只成色泛旧的公仔。
  阮筝汀扶额:“迦洱弥纳好歹也有雪山,出点雪豹元素很正常……”
  喻沛已经无心听他说话了。
  这人停在投影幕布前,兴致勃勃研究片刻,伸手拉过手环。
  白布回弹,显出那块等大的棕色毛毡板,工字钉钉帽作各异雪豹样,满板照片里还有一只出镜率颇高的孟加拉豹猫,白底云斑。
  喻沛扬眉,愉悦敲定道:“你就是喜欢雪豹吧。”
  精神体跟着喵嗷喵呜。
  喻沛俨然是个雪豹教狂热教众,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不喜欢!”阮筝汀头疼地说。
 
 
第34章 瞎眼雪豹
  非空置空间胶囊审核流程超级严格,不能随人跟上飞船,得走专门货运线。
  新置床铺被褥什么的还在宇宙流浪,所幸喻沛单方面认证过阮筝汀的教众身份,欣然接受了睡沙发的临时安排。
  翌日一早,阮筝汀是被爪子扒门声闹醒的。
  天还没亮,他脑子泛懵,有几秒恍惚间,还以为是家里的猫主子吵着要上床。
  “你在刨什么,没睡好吗?”阮筝汀打开门,半蹲下来,揉着大猫的脑袋,困倦道,“抱歉,床大概要明天才能到。”
  廊间很暗,但雪豹瞳孔没有以前亮了,显得灰蒙蒙的。
  他手上动作一顿,皱眉站起身来。
  精神体很焦躁,围着他转过几圈,引着人往楼下走,最后几步是摔下去的,直接散碎在空气里。
  他瞌睡彻底醒了,快步奔进客厅,被沉郁压抑的精神力扑了个踉跄。
  窗帘豁开条缝,还没落下的月光细刃似的投进来,莹白透亮,冰冷地斩到喻沛脚下。
  哨兵背靠沙发,躬身坐在地毯间,头发长散,垂首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阮筝汀捡起抱枕放回原处,俯身凑近他,等过几秒,在哨兵的默认里小心撩开对方额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低声道出猜测,“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喻沛腮骨动了动:“……”
  阮筝汀在他身边坐下,指背轻轻敲过对方手肘,声音也轻轻的:“有些闷,喻沛。”
  哨兵沉默少顷,闭眼收回了外溢的精神力。
  他们身边那线月光正一点一点变青。
  塔沃楹在醒来,不论噩梦美梦,新的一天开始了。
  *
  “你给我塞了什么?”喻沛站在郁郁葱葱的院子外,把手上的东西摩挲过一番,“伞?”
  “嗯,”阮筝汀在鼓捣机械马,那动静和门口风铃一起,叮哩咣啷响个不停,“这个长度,暂时凑合着当个盲杖吧。”
  正是那把向导在修黎时常不离身的长柄伞,藏青色,24根伞骨,有几处伞面落着修补的痕迹。
  喻沛抬手颠过一下,发现这比同规格的伞具要重上许多,旋即打趣道:“这伞打人应该挺疼吧。”
  “差不多吧。”阮筝汀牵过他袖口,将人引着往前走过几步,转而握着肩膀按往地面,示意,“坐。”
  “这又是什么?”喻沛又在身下周围细细摸索过,神情越发诡异,“迦洱弥纳的第二大交通工具,飞毯?”
  喻队长连消化自己眼瞎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心情复杂过,这会儿面上强撑的从容终于裂开稍许,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让我坐这里?”
  阮筝汀踩过脚蹬翻上马,握着缰绳点头点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人现在看不见:“嗯。”
  浓雾刚过,微风里浮动着花果的清甜气,天空蓝得像块澄净的溶胶盖子,悬扣在茫茫草毯之上。
  喻沛拖长声音抗议。
  “抗议无效。”阮筝汀胡乱哄他,“这叫马拉雪橇。”
  “你不要仗着我看不见就乱说,”喻沛横放伞具,卡在机械两头,磨磨蹭蹭坐好,“这明明是拖大型货物的悬浮板篮。”
  “驾!”阮筝汀不理他,又一夹马肚。
  机械马打着嘶鸣蹿出去,喻沛迎着风,又气又无奈地笑了一下,稍稍提高声音喊道:“虽然它不会翻,但是阮先生,你能不能稍微进修一下骑术!”
  阮先生仗着风大,充耳不闻。
  自高空俯瞰,塔沃楹镇整体呈不规则的半椭型,周围缀着大大小小的浮空台。
  此地晨昏少见云霞,于是多植着花叶色如云霞般的楹杉,这是该星最为高大美丽的乔木。
  镇子最外围与草原接壤,除却庄园和驿站,就是阮筝汀这种稍显落魄的独栋小房子。
  越往里,建筑排列越发密集,直至连成片,高高低低的砖墙上多是涂鸦与彩绘。
  镇中心有个大花园,政务厅掩在花木深处,外墙花枝攀缘,建筑上空飘着星区与联盟旗帜,圆拱的塔尖上总会停着只灰鸽子,据说是镇长的精神体。
  这里悠然安详,但似乎医疗条件不是很好——或者只是针对特殊人类而言。
  当然,不排除阮筝汀没找全地方,毕竟有些小诊所在地图上不作显示。
  “你的意思是,你虽然是个土著,但是连镇子都没逛完过?”喻沛已经习惯这副新座驾了,现在居然能坐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前提是脸上没顶着那副愚蠢的睡眠眼罩。
  沿途花箱错落,各式风铃叮叮咚咚的,城镇深处连地砖和楼梯都刷成了彩色,机械马哒哒哒走着,阮筝汀开着电子地图左望右望,间或嗯声。
  整个上午,他们跑遍了图上所示的全部诊所,没能找到可以医治哨兵的地方,兜兜转转,只好提前与当地警署对接人联系。
  对方是位头发花白的男性向导,姓西蒙,精神烁矍,见着他俩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说过自己是特殊人类了吗?”
  阮筝汀摇头。
  “那就好,”西蒙老先生示意他把哨兵引到检测室内,“在警署之外,最好别暴露自己是特殊人类。”
  喻沛进去的间隙,往阮筝汀的方向侧了下头,略感奇怪:“这里对哨兵向导不友好吗?”
  “那也没到这种程度,”老先生示意闲杂人等在最外面的走廊处等候,“只是当地人对特殊人类有些冷漠,极个别会有敌对心态。”
  检查持续过两个小时,结束后,老先生轻轻拍醒在廊道长椅上打吨的阮筝汀:“你在倒时差吗孩子,稍微等一等,结果大概要半个小时。”
  后者揉着眼睛嗯声道谢,推门进去时,喻沛刚从检测室出来,正坐在窗下床边套衬衣,介于眼瞎,扣子扣得一塌糊涂。
  阮筝汀反手掩上门,靠墙看过一会儿,放重脚步声,近前俯身,拨开他的手指,问:“西蒙先生有说什么吗?”
  屋内阳光泛滥,喻沛的眼罩已经取掉了,那双水绿色的眼睛闻声转向他,没有落点。
  霾翳似的灰状物只爬到眼白,近距离下,虹膜显得沉静又空洞,像两汪清透的海,可惜一开口气质全无——
  “很遗憾,哪怕治不了,医生也不会对患者讲实话的。”
  两人一时无话。
  窗户半开,房间外有个小型下沉喷泉,水流配着檐下长管风铃的动静,像是精灵敲出的音阶。
  这是仿自然态的平心静气的白噪音。
  阮筝汀替人一颗一颗扣好扣子,撤身时,对方突然问:“所以你每每将我留在外面,自己挨个去问,是因为知道当地人不喜特殊人类吗?”
  “不知道,”阮筝汀怕他误会,很认真地解释,“日常生活里,次级和普通人其实没多大区别,至少我在这里生活的这些年是这样的。”
  喻沛一针见血:“这也是你喜欢这儿的原因之一?”
  “嗯。”床垫往下陷,阮筝汀坐在他身边,摩挲过手指,声音很低,近乎叹息,微风似的,略微一拂就过了,“我想当个普通人,喻沛。”
  “……”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喻沛联想到对方在休曼研究所的经历,一时有些哑然。
  阮筝汀却是剥过东西,直接喂进他嘴里,很自然道:“你不饿吗?”
  “什唔——”喻沛嚼过两口,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虽然略有垮脸,“压缩饼干?”
  “嗯。”
  “还有其他的吗?”
  “你不爱吃这种甜的?”阮筝汀在兜里翻了翻,“还有……”
  “不,”喻沛打断道,心里升起股不祥的预感,“我是说压缩饼干之外。”
  阮筝汀把一铝壳袋子放进他手里:“还有行军餐。”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喻沛消化过几秒,略带艰涩地说,“你把修黎没吃完的全带来了?”
  “嗯。”阮筝汀啃过一口,嚼得咔嘣响,还不忘宽慰他,“家里口味还有很多,够我们吃一阵了。”
  喻沛自我反思过数秒,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在平崎那两天,我是有些过度购物,但不至于现在揭不开锅吧?”
  “你昨天光看见满屋子雪豹,没看其他地方是吧?”阮筝汀觉得这人在找茬吵架,“难道目光敏锐的喻队长,没发现厨房就是个摆设吗?”
  “你之前都靠方便食品和预制菜过活吗?”这人在修黎和平崎的胃口截然不同,喻沛不敢相信,嘴挑至此的人居然是个厨房白痴,“独居多年不开火不做饭,怪不得身体这么差。”
  “首都星和迦洱弥纳的食品质检很严格的,你这分明是偏见。”
  老先生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两份热腾腾的简餐,进门时咳嗽了一下,两人停止拌嘴。
  “这位小喻先生,近期是不是有过精神潮前兆反应?”
  “谢谢您。”阮筝汀接过餐板,冲人笑笑,“没有爆发,被压制了。”
  老先生若有所思:“你是他的向导?”
  阮筝汀顺口道:“是的。”
  老先生顿时一副“小年轻闹起矛盾来没轻没重”的表情:“伴侣之间再怎么吵架,也不能忽视领域情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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